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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以死亡为开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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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把床单掀开,几乎就在下一秒,莫莱尔又把床单给盖上了。
那具尸体的模样实在不太好看。
中年人看看阿诺德,又看看莫莱尔,眼神中略带戏谑。阿诺德看了男人一眼,也转过视线盯着莫莱尔。
莫莱尔:“为什么都看着我?”
中年男人:“哦,我只是在想,这画面对于您这样的女士来说,会不会太刺激了些?”显然男人也清楚阿诺德的寡言,“我想阿诺德先生担心的也是这个。”
——我可不这么认为。
莫莱尔瞥了眼阿诺德,心里这么想。
“刺激确实刺激,但我更好奇,您是怎么把他……”莫莱尔换了个代词,“——把它,拼回来的?”
床单下的那具尸体布满了缝合的痕迹,胸腹处凹陷下去,似乎身体里的脏器已经不在了,尸体皮肤颜色很奇怪,经营着一家酒馆,时常和食物打交道的莫莱尔立刻意识到,有人把贝克尔切碎后煮熟了。
中年男人耸耸肩:“就像拼拼图那样。”他顿了下,隔着床单指指下面的尸体,“现在判断死亡时间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根据血液的凝固程度——尸斑,同时配合尸体的僵硬状况来看,这里面的门道很多,我还没摸透,即使尸体没被破坏,也只能估计出大概的死亡时间,得出的结论时差大概四个小时左右。还有一种是根据胃里内容物的消化程度——这得建立在知道死者什么时候吃了什么的前提上,当然还得考虑他的消化能力——这种方法相比前一种更不靠谱,我积累不到太多资料,算出的误差非常大。”
“当然,”中年男人话音一转,“我根本没找到他的胃。”
莫莱尔可不想和解剖大师讨论学术问题,她问:“所以?”
“所以我无法确定贝克尔到底是死在了昨天还是前天。”拥有棺材匠与解剖匠双重身份,男人脸上的两团红色在冰冷的地下室愈发鲜艳,他仿佛有些兴奋,“我从没听说过有哪个宗教会在人死后分尸烹煮。于是杀人犯可能是个神经病,这种可能性与杀人犯是我的同行的可能性一样高。”
“鉴于贝克尔是我们的同事,我个人觉得,杀人犯和我是同行的可能性更高些。”
“也可能是了解相关知识的人。”莫莱尔补充道。
“没错。”中年人赞同,“不过我们这类人通常不会和圈子外的人吐露相关知识,毕竟现在教会的实力依然非常强大。”
“你们之间是否有交流?”
“当然有,今天晚上就有一个,但套话不是我擅长的。”中年人继续说,“我只负责尸体,情报由你们来搞,但女士,你显然不是我们圈子里的人。”
他可以带人到解剖匠的秘密聚会中去,但莫莱尔不行。男人也是疑惑,为什么阿诺德会带这样一个姑娘来。
“你们圈子里的人都像您这样吗?”
“不,”发福的中年人拍拍肚子,笑道,“通常是我的反义词。”
“那就没问题。”莫莱尔轻松地挑挑眉,“啊,到现在都没自我介绍呢,我是莫莱尔,请问先生您怎么称呼?”
“杜兰。”
告别了杜兰先生,莫莱尔和阿诺德登上了回程的马车,女人忍不住吐出了和解剖匠相同的疑问:“阿诺德先生,您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确实,我可以让阿道夫跟着他去秘密聚会打探消息,可我并非我们三人中的头领,而您手中也不可能只有阿道夫一个合适的人选,为什么要带我来呢?”
“我事先并不知道杜兰得出的结论,我只收到了他无法确定贝克尔死亡时间的消息。”
“您的意思是,带我来是为了确定贝克尔的死亡时间?”莫莱尔一脸匪夷所思的震惊表情,“杜兰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铂金色头发的男人看着她,冷淡地开口:“我却听说你能够知道。”
塞西莉亚·莫莱尔只要看一眼尸体,就能准确地知道那人的死亡时间。
这天方夜谭一样的能力在多次的任务中得到证明,她总是说“我猜”,“可能”,但女人每一次的猜测都是准确的,一次两次可以说是侥幸,那么三次四次,乃至五次六次呢?
给阿诺德的报告中详细地记录了莫莱尔每次猜测时给出的理由,阿诺德觉得那些理由很牵强。
报告末尾有一句很含糊的话:塞西莉亚·莫莱尔可能有吉普赛血统。
看着阿诺德,莫莱尔脊背发凉,她知道自己身边有阿诺德布置的眼线,也说“问心无愧”,但当眼线的力量作用在自己身上,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女人依然笑着,甜美的笑容中带着刺。阿诺德开了口,她就不可能逃过,自己的小秘密被曝光了,就也想从阿诺德那儿挖出些什么:“杜兰已经从贝克尔的死亡中找到了方向,您何必纠结于他的死亡时间呢?”
冷淡的男人滴水不漏,给了方向,却让莫莱尔自己猜:“杜兰手中的只是一条线,我有我的怀疑。”
怀疑什么呢?情报机构中已经有怀疑对象了吗?
莫莱尔见好就收,因为觉得自己吃亏了,语气算不上好:“如果您愿意相信的话,前天早晨,贝克尔和我们在凌晨道别后就再没能看到太阳。”
“理由?”
“唔,理由……”莫莱尔扬起无赖的笑容,摆明了是在说谎,“我是开酒馆的,知道煮熟一锅肉需要多少时间,贝克尔是个大块头,把他切碎煮熟需要不少时间。”
联系她说的话,莫莱尔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阿诺德不为所动:“或许那户人家有口特别大的锅呢?”
莫莱尔狠狠愣了下:“阿诺德先生您是在说冷笑话么?”
男人依然冷淡,一张脸石刻般没有丝毫表情:“你的理由站不住脚,莫莱尔。”
女人笑:“别忘了我的前提是‘如果您愿意相信’。”
马车在莫莱尔酒馆门前停下,下车的只有莫莱尔老板娘一人,艳丽的女人站在店门前目送马车离去,她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是冷的。
走进店门,伙计向她汇报工作,阿诺德已经派人把房钱付了。
“艾伯特呢?”
“楼上房间里。”
莫莱尔转身往二楼走去。
十五六岁的酒保已经在莫莱尔酒馆干了三四年了,他偷眼看着莫莱尔的背影,准确地察觉到了微笑着的老板娘糟糕的心情,心里不由嘀咕:莫非是在贵族那儿吃瘪了?
相比之下显然艾伯特更胜一筹,虽然这个到处打短工的犹太人很贫穷,但他愿意为塞西莉亚·莫莱尔打架不是吗?
二楼房间里,阿道夫也在。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躺在床上睡觉,呼噜打得震天响。
“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们醒着。”莫莱尔给了两个男人一人一脚。
“怎么样?”阿道夫缩了缩脚,闭着眼睛问。
“贝克尔被人切块煮熟了,阿道夫你今天晚上去参加会这么做的人的聚会,有同好会带你去。”
阿道夫呻.吟一声:“上帝啊,请善待老年人,我从昨天晚上忙到现在!”
莫莱尔不管他:“阿诺德怀疑是情报系统内部的人下的手……这我们管不着。”
“贝克尔死在前天早晨,”面对两名同伴,莫莱尔的语气确定极了,“显然他没能和他的情人小姐度过愉快的夜晚。”
“不愉快却终身难忘。”艾伯特躺在床上,支起胳膊,懒洋洋地撑着脑袋,“你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塞西莉亚。”
心情不好的塞西莉亚用话刺回去:“不会比你更糟糕的,艾伯特。”
“那么,”莫莱尔深吸一口气,“查到贝克尔瞒着我们接的私活是什么了吗?”
“查到了。”艾伯特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来,“可怜的阿道夫被你派出去上夜班,但守夜人的小屋必须有人在——那个人显然是我,要一起来吗,塞西莉亚?我们可以躺在床上交流情报。”
年轻人指指窗外:“现在,先吃晚饭怎么样?”
塞西莉亚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