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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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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痕进门来,放下行李箱就拎着买好的生菱角进了厨房。提着塑胶袋子沉吟了一下,他最终决定先洗澡再说。
到卧室拿换洗衣服的时候,看到本该在上班的慕少艾猫一样趴卧在床上睡得正香,朱痕愣了一下,轻手轻脚走出来,仍旧回到厨房,取出菱角,过水,放进锅子,打开燃气灶。
听到窸窸索索的脚步声,知道是那人起来了,朱痕没有回头,而是取过锅铲搅动了一下锅里的水,盖上盖子。
慕少艾贴在他身后,声音慵懒:“朱痕……你回来了?”
朱痕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声音却仍是淡淡的:“嗯。怎么没上班?”
慕少艾伸出三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昨天下午到晚上,三个手术。”
朱痕皱眉不语,想要转身,发觉慕少艾贴的太近,挣动一下:“离我远点,没洗澡呢。”
慕少艾满不在乎:“怕什么?你摆弄古尸的内脏,我摆弄活人的内脏,其实都一样。
朱痕猛地抖肩,趁慕少艾退开一步的时候退开些,才道:“慕少艾!我是考察殉葬品的,不是研究古尸!”
慕少艾还是懒懒的样子,挪到门口拉了椅子坐下:“差不多吧,殉葬品不是放在古尸旁边的吗?”
朱痕更加黑线,终于放弃和慕少艾争论下去:“我去洗澡。”
拿了睡衣走向浴室,不意外的看见慕少艾坐在厨房门口打盹,朱痕不自觉的高声:“慕阿呆,要睡觉回房间去!”
过了几秒,那只睡猫才缓缓地抬起头来,揉了揉惺忪的眼,“哦”了一声算是答应,晃晃悠悠的往卧室踱步。
慕少艾再次醒来时,房间里已飘起了菱角的香气。循着香味儿出来,就看见朱痕坐在餐厅的小桌旁,面前是大半盘子已经剥好的菱角。他大剌剌坐过去,拿起一个就扔进嘴里。
朱痕手上动作不停,瞥了他一眼:“慕姑娘,睡醒了?”
笑眯眯咽下嘴里的东西,慕少艾开口:“朱姑娘真是贤惠啊。”
开始还击说明他的确休息好了,朱痕心中宽慰,嘴上却不饶他:“小心噎死你。”
“呼呼,不敢让朱姑娘如愿。”
“这样最好。”朱痕说着,把手里剥好的菱角扔进盘子里,起身去厨房洗了手,走向卧室。
知道朱痕是去补眠,慕少艾不去扰他,拿了盘子来到客厅打开了电视,当然,他记得把音量调小。
其实慕少艾也不是要看电视,只是想在自己吃东西时找上一点“伴奏”罢了。但一条考古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画面是一架黑色的古筝。播音员平淡的声音回响:“这架鉄筝历经千年仍然保存完好,琴音优美。据考证,第三根弦是埋入地下之前即已断掉,也就是说它充分保持了殉葬时的模样。预计,下个月该架古筝将于文物博物馆与广大观众见面。”
不知为什么,看到筝上那根断弦,慕少艾心头一动,仿佛有什么从前不知道的东西喧嚣着要冲出来,仔细一想,却又是空荡荡一片什么也没有。
留意到古筝的出土地点真是朱痕去的那处,慕少艾把视线移向卧房。因为拉上了厚厚的遮光窗帘,里面昏暗一片。听了一下,房间里寂静无声——朱痕睡着了吧?那就……以后再说。
从博物馆出来,就发觉慕少艾不对劲。朱痕关切的问:“你怎么样?”看他本就白皙异常的脸此刻一丝血色也无,朱痕忽然不快——早知道这样就不该答应他的软磨硬泡。
慕少艾勉强笑笑,不说话。
看他步履都有点虚浮飘然,朱痕上前抓住他的手——果然是冰凉的:“想起他了?”
慕少艾摇头,抬手揉搓了一下左颊那块刺青:“朱痕,我想回家。”
“嗯,我去开车。”
慕少艾拉住他:“我是说郊区的慕府。”
朱痕看了他几秒,终于还是点头:“走吧。”
路上,慕少艾很安静,脸上是掩饰不掉的倦意。开始还靠着车窗看风景,后来干脆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假寐。
朱痕一边不动声色的注意着他,一边开着车。
朱痕和慕少艾在很早的时候就熟识了。这一切源于当年少年宫的一次演出。当然,自那次之后,朱痕再也没有在人前吹过单簧管。而慕少艾也没有再当众表演过古筝。
只是朱痕经常从慕家别墅的后门溜进去,和慕少艾互相唱和,一待就是一天。这样的生活在朱痕考上大学举家搬走的那年终止。朱痕曾经给慕少艾写信,却从来没有回音。四年后,大学毕业的朱痕回到这个城市,见到的只是慕府破败的院落——明显已有两三年没人住过。朱痕向周遭探问,无奈众人都三缄其口,慕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便也无从得知。
而再次见到慕少艾则是三年前的事了,两个人终于住到一起则是从去年开始。
朱痕也曾问过慕少艾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慕少艾倒也不想隐瞒,可每次看见那张一提到当年就竭力假装自然反而越来越不自然,甚至脸色发白流下冷汗的脸,朱痕便主动不要他再说下去了。于是,从慕少艾那里朱痕只知道了六个字:翳流,南宫神翳。
不过,这六个字已经足够朱痕调查出当年的事。当然,他没有再慕少艾面前提过那件事。
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慕少艾和以前没什么两样,除了多了一身医术,以及拒绝再碰古筝古琴。开始的时候,朱痕偶尔还在他面前吹奏一曲。可看他竭力掩饰的眼神中隐藏的那丝逃避躲闪,朱痕把心爱的单簧管也放了起来。
其实这次挖到古筝的事,朱痕不打算叫慕少艾知道。可他却自己看了新闻,之后又非要亲眼去看那筝。朱痕还道他已走出阴影,利用关系弄了两张内部提前参观的票来,还特意去琴行为他定制的仿制品。现在看来,自己似乎太过乐观了些。
车子一停下来,慕少艾便拉开车门跳下去冲进别墅,直奔后院。朱痕见状,急忙锁了车子跟上。
冲到位于二楼的琴室,朱痕才总算追上了慕少艾。又是几年没有打理,慕家更显萧索,处处都是灰尘。慕少艾却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径直走到房间角落的柜子面前,从最里面的隔断取出了一架古筝。因为放在最深处,那筝并不像房间里别的物事那么“满面尘灰”,只有一层薄薄的灰。
慕少艾把筝放到桌子上,用手一点一点抹着上面的灰。朱痕轻叹口气,掏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
慕少艾也不客气,接过帕子就在琴身上擦拭。终于,古筝光亮如初,而手帕上已是一块一块的污渍。慕少艾没有把它还给朱痕,而是翻过干净的一面折好,放进了自己的衣袋。
他对着那筝,脸上是满足的微笑。然后,抬手轻拨,“铮铮”连声,有两根弦应手而断。慕少艾停手,对着琴怔了一会儿,忽然转头:“朱痕,我们回去吧。”
回去路上仍是沉默。
许久,慕少艾终于开口:“朱痕,我这几天一直做一个同样的梦。你挖到的那架鉄筝是我的。
朱痕一震,看了慕少艾一眼忙又看向前方,正是高峰时期,路上车很多,他必须小心驾驶。
慕少艾继续道:“弦却不是我弄断的。而且,最后,鉄筝跟随的人叫做朱痕染迹。那应该是你吧?”
朱痕装作没看到慕少艾异常的神色,调侃着想叫气氛轻松些:“是吗?你的梦还真有趣。”
“也许,那是我们的前世?那筝有一千年了吧?也就是说我们千年以前就……就熟识了吧?”
“也许吧。”
停了一会儿,慕少艾又道:“朱痕,其实当年我在翳流……”
朱痕忽然打断他:“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慕少艾微笑:“我已经释怀了。他最后那样对我,不过是叫我记他一生,恨他一生。我若如此,岂不是遂了他的愿?”
“嗯,放下就好。”
“那你不想知道当年的事?”
“我已经知道了。”
慕少艾看了他一会儿,表情倒也并不如何意外。终于“呼呼”两声,全身放松下来。
朱痕开着车,远远看到琴行的招牌,心里犹豫了一下,终于驶了过去。
慕少艾忽然拍他的肩:“你开过了,快停车。”
朱痕下意识的踩了刹车。只见慕少艾从口袋取出一张纸片:“这个好像是今天做好。你不去取吗?”
见正是他向琴行定制仿制品的单据,朱痕愣住。
慕少艾一笑:“你刚才给我手帕时夹在里面的。是送给我的吧?”
看他挑眉微笑的样子,知道他的确已经放下过去,朱痕忍不住开始调侃:“不要这么自恋,这是给我自己做的。”
“是吗?朱姑娘还会古筝?我记得你只会吹那个破铜管。
朱痕不说话,只是与慕少艾进了琴行,取了筝在他面前轻挑慢捻,正是当年慕少艾惯弹的调子。然后,看着慕少艾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理他,自己抱了筝出来。
车子驶进小区大门。
慕少艾道:“朱痕,你说那梦是我们的前世吗?我们是千年的恋人?”
“也许。”
“是因为前世我舍你而去,今生来补偿你的吧?”
朱痕淡笑:“若没有那个前世千年的梦,你就要离开吗?”
“呼呼,当然不会。”
“既然这样,前世或者千年,真的很重要吗?”
“朱姑娘所言有理。”
慕少艾恢复了嬉笑的样子,朱痕也就不再客气:“谢慕姑娘夸奖。”
“哎呀呀,不必客气。”
已到楼下,慕少艾拿了筝下车:“朱姑娘去把车停好。我先上去把你的破管子翻出来,好久没有合奏了。”说完转身,进了楼门。
朱痕看着那背影消失在门里,嘴角勾了起来:前世或者千年的爱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慕阿呆回来了,完完全全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