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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脱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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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皇帝的担心多有些余了。
那雨化田虽说被锁了神宗,又被困了几天,但那根本不算作大事。也许,能算作大事的,大概只有期待颍川王现身,将他一网打尽这件事。雨化田这些年未雨绸缪,走到哪网就撒到哪,说他一心为天子尽忠除了乾清宫那位恐怕也能唬住几个人。若是说他另有所谋,倒很是令人背地思量一番的。
冲开被锁神宗,并非难事。雨化田修习的内功心法本就不是玄心正宗的套路,无须丹田运气,内息自然在任督形成。游走大小周天后,神宗已开。
准备妥当,定更以至。
客栈后院小门外早有人给他备下快马,正待离开,身后响起粗重沙哑之音。
“果真小看你了。”
雨化田转过身来,崇政持剑自阴影中现身。
“赵怀安亲自来也未必是我对手,最多不过平分秋色。你一个本督座下档头的手下败将,竟敢出来拦本督?本想饶你一命,可惜你偏偏不自量力。”雨化田缓缓道,杀机自眼中稍纵即逝,眸子静水无澜,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而崇政居然能从他语气中听到微许叹息。
他叹息什么?崇政一时没明白。
“赵怀安呢?”雨化田饶有兴致问道,勾起嘴角,那抹笑意极具感染力,就好像非常熟识的朋友打招呼问候。然崇政心下警钟大作,知道不妙转身欲逃,可惜已经迟了。
“你——?”崇政不可置信的望向雨化田。他根本没看到雨化田动手,瞬间只觉有什么割到喉咙,甚至连疼都感觉不到。这时他恍然听到拉风箱似的破败的声音,嗬嗬的。空气从割开的切口泻出,初时还听得真切,再往后因窒息,所有声音渐渐远离,整个世界渐渐被黑暗包笼。
“飞蛾投火!”雨化田哼了一声。
崇政的身体轰然倒下,然雨化田却在他倒地一瞬间,见他张了张嘴。那不是因呼吸困难在狠命吸气,也不是人之将死的祝祷语,仿佛是在喃喃说着什么。雨化田根据其口型冥思半晌,读懂了。
崇政临死前,说了五个字:你不会得逞。
——难道他们知道我在夺什么?
雨化田摇了摇头,不可能。若说暗中搜集颍川王谋反的证据,这事还说得通。此事起因可追溯到其父景泰帝当年不肯还政于先帝,又险些诛杀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皇帝。自景泰帝被废后,颍川王一脉便成了朝廷严加防范的一支。但凡外埠有个风吹草动,怀疑对象首当其冲便是颍川王。
这颍川王有了案底被关注不足为奇,不过说自己被对方注意到了,倒是大出雨化田意料。真若如此,那又是谁走漏的风声?
雨化田想了一路,脑中把所有手下过筛子过一遍,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想想也是,都是自己千挑万选,筛了一遍又一遍留下的,选拔程度之复杂不亚于皇帝遴选美女。这般繁复,最终能留下的,必是死忠于自己的。
究竟是谁?
这一肚子疑问,雨化田一直带到和马进良在徐州渡汇合。
那会,马进良表面看起来还算镇定,只有京城传旨那位,一见雨化田安然归来,拉起他衣袖泪流满面,只差脑撞南墙,以死谢罪。嘴里喋喋不休,竟然一个时辰过去,出嘴的话居然不带重样的。
雨化田面无表情,深深吸口气,转头吩咐,“给我一掌拍晕了。不到京城,别让他醒过来。”
马进良憋着笑,大声答应着,“遵命!”
“雨大人、督主……饶命……”那人一阵哀嚎,船上四处乱窜。
雨化田一路北上回京,只他不知,在他杀掉崇政离开后不久,赵怀安便发现了伙伴的尸体。在赵怀安身后站着一人,身姿挺拔,面部因一张银色面具遮挡而看不到庐山真容。
“你可信了,雨化田绝非等闲之辈。他肯放下身段做小伏低,定是有自己的计较。”那人沉声道,赵怀安默然不语。也许是这样,赵怀安心里不确定的下了条定论,依旧抱有一线希望。
地上崇政死不瞑目,赵怀安轻轻闭下眼睛,伸手覆上他的脸。
“他手下人才济济,随便拉出一个皆是高手。说起他本人,更是神秘莫测,他的武功路数,怕是你一时还看不出门道吧?”
赵怀安摇头,“不曾。”
“好好葬了崇义士。他日再图……”那人叹口气,拍了拍赵怀安的肩以示安慰,“再图为崇义士报仇罢。嗯,还有那些死于厂卫之手的正义之士。”那人转身就走了。这个时候,与其良言相劝,不如把时间留给赵怀安自己。想来,他定不希望有人看到他伤心难过的脆弱一面。
“好兄弟,走好。”赵怀安哽咽道,声音暗哑,整个面部笼罩着化不开的浓浓的悲伤。
“国洲先行一步,如今你也去了,也好,黄泉路上有个伴。好兄弟,别走的太快,哪天我也追随你们而去……”
赵怀安一路低喃,不觉怀中人身体已冷。
话说雨化田一回京,西厂留守之人各个为之一振。雨化田一看他们脸色,就知道必是他不在这段时日,东厂那边定是有人不时来寻麻烦。这种事一般他们不会飞鸽报给雨化田,底下人一向能忍也就忍了。倒不是他们脓包,平时雨化田行事雷厉风行,办差漂亮,驾前得宠,里子面子都赚到了。西风压着东风抬不起头,东面也只有趁雨化田不在之时搞点小动作。即便是这点小乱子,下面亦不敢擅专,总之雨化田一回来,总会给他们全找回来就是。如若为了这点芝麻绿豆,累及雨化田无心大事,那可是万万划不来的。
只是所谓芝麻绿豆能有多小,其实雨化田心中一清二楚。
才回灵济宫,怀恩早已等候多时。见人到了,大司礼监堆起满脸笑容,“雨公公一路辛苦。”
雨化田走快几步过去,“能为皇上分忧,实乃臣之大幸。”
怀恩淡淡一笑,让开道路,雨化田并不多说伸手作请,怀恩便和他并行入内堂。
大司礼监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心内颇有些急迫,当着雨化田一众下属又不方便说,只有心里揣的那只兔子手舞足蹈一刻不得闲。
皇上如今在乾清宫等你去分忧呢,你这不急不缓的,可是要急煞皇上呦!
“皇上……”内堂只有雨化田与怀恩二人,后者这才勉为其难道:“都是为皇上分忧,我也知道雨公公出门办差一路辛苦,可是皇上早已等不及,这就要召见。咱也是不得已跑这一趟,你就看在皇上驾前共事多年的份上,先给皇上问个安,莫让咱为难罢。”
雨化田微微一怔,心知怀恩为何而来,却没想大司礼监把目的说的这般明确,看来乾清宫那边果真是等不及了。这事推是推不掉的,雨化田只能无奈苦笑,“你看,我才回京。好歹让我沐浴更衣,也免得君前失了仪态不是?”
怀恩一听有门,当即道:“乾清宫早已为雨公公备下沐浴香汤,皇上说了,将亲自为你洗尘。”咳咳,怀恩说到最后,那声音极微,生怕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如若不然,堂堂大明天子威严何在!
说到底,这话怀恩宁可不说。宫廷里的血腥,真真的杀人不见血光。这种皇家秘辛,知道越少,就能活得更长久一些。
“……”雨化田一时无语,心里开始暗暗筹措一会如何弑君杀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