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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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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的拍摄顺利地进行。因为顺利,所以马不停蹄,一场接着一场,谁也不想轻易地掐断振奋起来的情绪。
有关父母年轻时的经历和故事,很少听他们自己说起,但在他们和友人的交谈以及媒体的津津乐道里,会得到些琐碎的片段。曾经执意让我和姐姐远离演艺圈,定然是因为他们在此有过不寻常的人生。而今穿梭在这一段峥嵘岁月里,我体会到的是内心前所未有的虔诚和快乐。
再也没有精力留给角色外的自己。那个晚上仓促的告别,我和秦远都没有再提及,像一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梦,留下些隐约而遥远的记忆。
第二张专辑的录制也已经开始。演艺事业步入正轨,我和泽岚很难再能凑到共同的档期。在我第一次进棚录制我的部分的时候,泽岚已经完成了两首歌的录音。
专注而投入地赶工,总算追回了一些进度,第一次录音就进行到了子夜才收工。
翌日的拍摄将从清晨开始,如若赶回家,路上的来回折腾也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于是向关叔叔要求借用休息室。
满脸倦容的他叮咛道:“没问题,休息室你随时都可以用,不过还是要争取多休息,别借着年轻就把自己透支了,尤其是女孩子。”
无奈笑答:“关叔叔,其实你也知道这是身不由己的吧?”
他轻叹道:“完全理解。所以你看我这把年纪,也还是要工作到这么晚。”
“对不起,为了迁就我的档期,还要延长你的工作时间。”
“哈哈,我是顺着你的话发发牢骚,别在意。早点去休息吧!”
“对了,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琴房?过一阵有演奏的戏份,最近也没什么时间练习。”
他想了想说:“琴房现在应该是卓宇在用,或者你可以去用排练厅的琴。”
“卓宇?”这个答案令我略感诧异。
“是啊,这部电影可把他折腾坏了,几乎每天收工后都要来练琴练到深夜。”心疼的语气,却是欣慰的表情。
“每天吗……”若有所思地重复道。这段日子的拍摄结束后,卓宇总是匆忙地离开,以为他有其他通告在进行,原来竟是在为电影而练习。
“对啊,看到你们都这样全力以赴,我相信这部电影一定会很轰动的。”
夜色深重,整栋楼笼罩在寂静中。走出电梯,听到低回的琴声隐隐绰绰地飘来。生怕惊扰熟睡的黑夜,放缓了脚步,琴声渐渐清晰,肖邦的《幻想即兴曲》,节奏略微凌乱。
站在从门缝钻出来的光线里,直至琴声中断,叩门。
“请进。”
转开把手,琴房灯火通明,关卓宇端坐在钢琴前,神情疲倦。见到我显得有些愣怔,却淡然地说:“有事吗?”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也想练琴,听关叔叔说你在这里,所以来看看。”
他把琴谱翻回几页,不动声色,眼底的黯淡却清晰可见:“你听到我刚刚弹的了吧?是不是很糟糕?”
“呃……还行啦……”
他倏地望向我:“说实话。”
心里一慌,还是诚实地说:“节奏显得有点凌乱,由于技巧上的不足,所以感情也有点不到位。”
他不自觉地咬着嘴唇,思索片刻,问:“你可以弹一遍给我听吗?”
一时愕然。很难想象关卓宇会主动向别人提出这样的请求,因为难得,所以更没有拒绝的理由:“好。”
他起身走过我身边将门阖上,倚在门上。我在钢琴前坐下。
心跳紊乱,无法抑制地紧张。自去年比赛失利后,练琴的时间寥寥,再弹肖邦,已无过去的自信。但因是《幻想即兴曲》,倒比其他的更有把握些,虽然它不是我的比赛曲目,但由于它是妈妈最爱的一支曲子,所以学习钢琴的那么多年里,从不间断对它的练习。
曲终,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抱歉,很久没练了,有点生疏,还有错音。”
他直起身子,缓缓地走过来,面色沉郁,似乎想说些什么,说出来的却只有谢谢二字。
我站起来,他亦未坐下,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我安慰他说:“我练肖邦练了这么多年,你有底子,多加练习就会好起来的。”
他垂下眼眸,冷淡地说:“不用安慰我,我自己心里清楚。”
拿起放在钢琴上的琴谱,薄薄的几页纸,密密麻麻的标注。假意自言自语地说:“这支曲子技巧点是多,但最主要的还是左右手节奏的协调上,关键是要练熟,太过追求细枝末节,对整体的演奏未必有帮助。”
他若有所思地沉默。
“其实我真的不太明白,王叔叔为什么要给你出难题。”
他甚是不解地望着我。
“他来找我谈剧本的时候,明明说电影的内容大都是符合事实的,所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写这一段。”我解释道。
他依旧一脸疑惑的模样。
我不解地问:“怎么了?”
“你说的是哪一段?”他的语气很是莫名。
“就是爸爸指导妈妈弹琴的那一段啊,如果不加这段,你演起来不就容易很多了吗?”
“这一段并不是凭空虚构出来的啊。”他迟疑地说。
我不可置信地笑起来:“怎么会呢!”
“你不知道吗?”他的表情很认真。
我缓缓地敛起笑意,呢喃道:“不会吧……爸爸会弹《幻想即兴曲》?”
爸爸会弹钢琴,我自是知道的。能在歌坛长期立足的歌手,总能摆弄一两样乐器,但大都是为了长远的发展而在艺能培训中心里学来的。真能像妈妈或是关叔叔那样精通的,实在屈指可数。我的走红,多少也仰赖于此。翻遍所有的记忆,也没有任何爸爸演奏肖邦的印象。倒是看过一些他旧时MV里的演奏,煞是纯熟,但因难度并不大,也并未在意过。
卓宇走到一旁,打开放映机:“这些资料是我爸找出来给我的。”
画面陈旧,角落的字幕写着“第十三届金曲奖”。年轻时的爸爸,穿着纯白的衬衫,银灰色西装马甲,打着紫色的领带,坐在钢琴前,俊俏的面庞稚气尚未褪尽,专注的眼神里流露着逼人的锐气。一段激越、婉转的旋律从他的指尖奔涌而出。
我错愕地站在屏幕前,血液沸腾,漫不经心的记忆在涌动的思绪里瓦解。陌生的画面颠覆了我所有对过往的认知,这是一次出人意料的发现。
起起落落的黑白键,无懈可击的肖邦,还有,我亲爱的爸爸。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
尚未从慑人的旋律中抽离,机械地点了点头。
“父母在钢琴上都有如此杰出的造诣,你的天赋可想而知。”
颇感惊讶,相识这么久,好像是第一次听到关卓宇的夸奖,莞然一笑:“你爸爸也不差呀。”
“吉他就不用谦虚了,钢琴实在算不上精通,”他关掉放映机,收起琴谱,“你还练习吗?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今晚在这睡。”
“我看你应该在这附近找个房子,你家太远了,总这么来来回回或者在这里将就都不是办法。”
“嗯,也是。”
“那我先走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小心翼翼地问,“愿意让我帮你吗?我是说,我可以在钢琴上给你一些帮助。”
他显然感到意外,定睛望着我说:“可是我没有帮你排戏。”
淡然一笑,道:“我可没你这么小气。你为了演好我爸爸那么努力,我怎么也要出一份力。”
他的眼神闪烁:“我不是为了你爸爸,我是为了我自己。”
一愣,随即笑道:“不管怎么样,我也希望你把他演好。反正我自己也要练习,那就明晚开始一起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