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暖》重夏十六

5、五

　　尔婳的手掌在公西暖的小腹上来回抚摸，温柔轻缓，“这个孩子随你九死一生，只要你愿意将他的魂魄给我，我便实现你的愿望，让大宣九公主生不如死。”
　　公西暖下意识的往后一躲，惊诧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孩子？”
　　“嗯，已经三个月了。”尔婳坐了回去，目光却没有动，“不过三天前已经死了。”
　　“不可能！”公西暖猛地起身，“你说的不是真的！”
　　尔婳的目光上移，那种似笑非笑好似掌控了一切的神情，让公西暖没有由来的升起一股反感，未等她开口说些什么，尔婳已经开口，“既然你现在不相信我所说的，那么，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你必定还会回到这里。”

　　桌上的茶已经凉透，尔婳低低笑了一声，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响起声音，“你确定她一个月之后一定会回来吗？”
　　尔婳面上依旧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微微扬了扬下巴，“当然。”

　　不日，都城中最热门的消息莫过于，文将军的夫人公西暖死而复生，感叹者有之，惊悚者有之，但大多数人都说这次九公主的愿望八成落了空。
　　自文傲天大军归来之后，市井中一直有传言说，当年皇上就有想把九公主下嫁文傲天的想法，但是因为夏朝大公主公西暖插了一脚进来才不得已作废，现在，公西暖即已身死，九公主又一直存着想法，所以肯定要缠着皇上下旨赐婚了。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公西暖没有死，而且还回来了。
　　一月后，都城又惊现一条传闻。
　　文将军夫人前日突然腹痛难忍，不多时竟然产下一名死婴，将军夫人惊恐异常，当场就晕了过去。
　　据说那个婴儿已经有了形状，文夫人清醒过来之后，抱着婴儿痛哭了一场，然后不顾家人阻拦，带着婴儿冲出了府邸，不知去向。

　　当公西暖半夜闯入尔婳宅院的时候，整个院落灯火通明，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棵百年梧桐，树下安放了一张软塌，而尔婳正躺在那里，好似已经料到了她的到来。
　　“阿暖，我等你很久了。”尔婳缓缓对着公西暖伸出一只手，一双眸子漆黑如夜，倒映着她狼狈的身影，公西暖膝盖一软，扑通跪了下来，一团布团从她的怀中滚落，隐隐看出纤细脆弱的小手。
　　公西暖死死咬住下唇，泪水一颗连着一颗从眼眶滚落下来，尔婳从塌上起身，低身将布团抱了起来，公西暖突然拽住她的衣衫下摆，嘴唇蠕动，声音残破嘶哑，“我和你做交易！”
　　那团血肉仍晃在她的眼前，公西暖再也忍耐不住，呜咽了几声，终于放声大哭。
　　那声音撕心裂肺，发自心底的那股悲哀让尔婳都敛了神色。
　　门口突然传来异声，尔婳挑眉看了过去，只见一男子拿着一把宝剑冲了进来，见到伏地痛哭的公西暖，立即上前拥住她，“阿暖！”
　　“傲天，我们的孩子……”公西暖死死拉住文傲天的衣襟，“我不要他死的如此不明不白！”
　　“阿暖。”文傲天紧紧抱住她，背脊有些丝颤抖，“阿暖，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只要我们在一起……”
　　尔婳淡然的看着这一切，怀中的布团渗出一团团的血，那纤细的小手在风中摇摇欲断，尔婳如哄孩子般轻轻拍了拍布团，不再理会地上的两人，转身离开。

　　两月后，皇上突然下旨令九公主和亲西蛮洛疆，名曰安抚西蛮，但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皇上让九公主去和亲根本就是让她去送死。
　　洛疆西主残忍好杀，民风野蛮彪悍，大宣因忌惮洛疆，几次让公主前去和亲，都是没几个月就传回公主不堪忍受自缢身亡的消息。
　　九公主大闹了一番，皇上只说了句“君无戏言”，然后命人将九公主软禁，并将公主寝宫的一干奴才侍女全都换了新的，为了防止公主自杀，皇上甚至说出了“就算死也会把你的尸骨运到洛疆”的狠话，原本九公主还在要死要活的闹，听到了皇上的话，竟然破天荒的消停下来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九公主已经认命准备嫁入洛疆时，九公主不知是如何买通了侍卫，打算逃出皇宫，不料很快就被巡逻的侍卫发现，一步一步将九公主逼上了城墙。
　　城墙下已经围满了侍卫，九公主环视了一圈，随即大笑一声，高声道，“本宫就是死也不和亲去西蛮！”话音刚落，九公主翻身跳下城墙，就这么摔了下去。
　　巨响紧接着响起，刚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皇上倏得停住了脚步，哽咽了几句“不孝女”之后，由宠妃搀扶着回去了。

　　十日后，九公主下葬，突现群鸦，谓之不详，大臣皆上表曰不可葬入皇陵，恐断送大宣国运。
　　皇上闭朝三日，终允。

　　桌上有一只十分精致的水晶美人瓶，晶莹剔透，映着里面的碧色火焰灼灼生辉。
　　尔婳趴伏在桌上凝视着瓶子，瓶中的火焰一跳一跳，仿佛要挣脱跳跃出来。尔婳轻轻抚摸了下瓶身，火焰摇曳，隐隐看得见白色的焰心。
　　“尘归尘，土归土，你误投人胎，因果报应，终是未出世便已逝去，世间总有缘法，你先暂且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吧。”
　　尔婳将美人瓶收入袖中，施施然隐入黑暗中。
　　偶有风过呜咽之声，但终复归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