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之巅：通往坤宁》贺兰嫣

7、第007章 孤身回门掩凄寒

　　之后几天，胤禛再没踏进我的房门。

　　每日巳初，他在阿哥所门口等我，略略扫一眼雪雁为我精心装扮过的妆容，一声不吭把我往后宫带。先去慈仁宫，然后是乾清宫和承乾宫。

　　前两天我还会问他歇得可好吃得可香，他就漫不经心地“嗯”和“唔”，问多了，我也烦了，索性和他沉默到底，只在长辈面前装装样子。要说装样子，也是我装。他的个性，不仅对我，对德妃也是懒得搭理的，礼数全尽，情分却薄。

　　请过安，回来的路上他还是不远不近走在我前面。

　　高大的个子，墨青色长衫，伟岸孤独，清白无伤——脑子里忽冒出这样一句形容，最可笑的是“孤独”二字。他虽然孤僻，虽然话少，在我面前却从未“孤独”过。进家门如花美眷左拥右抱，出家门大臣奴才前呼后拥，反而是我这个被他弃若敝屣的福晋成日独守空房，要没有雪雁，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觉得他“孤独”，大概还是出于书本上的印象。自律坚强，勤奋严肃，锐意改革，敢于身负骂名如他，若不懂得品酌孤独，断不能有将来成就。

　　雪雁扶我跟随在胤禛后面，小声提醒：“小姐，今天是回门的日子，老爷夫人都盼着您和四阿哥回去，可千万别忘了。”雪雁温软的声音把我的心思一霎拨回现实，想起那日额娘的交代。一二三，今天是嫁进宫的第三日，正是传统规定的回门日。

　　“四爷？”我快走两步，叫他。

　　胤禛一点反应没有，我加大音量：“四爷！”

　　这时已经走到阿哥所门口，胤祥还和前几日一样纠集了好几个小兄弟看我，听我叫胤禛，帮着叫了声：“四哥，新娘子叫你！”

　　再装聋就不好意思了，胤禛不耐烦地把头转过来，“什么事？”

　　我笑道：“今天回门，爷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回去。阿玛额娘准备好几日了，都盼着您呢。”

　　他听着，不动声色进屋。我跟在后面，才刚想关门就听到他清寒的声音：“不用关，我不会去的。”

　　“爷今儿有事情？”我问他，拿捏着坐在他身边。

　　胤禛看也不看我，敷衍：“有事。”

　　心头冒出一股无名火，说出口的话却心平气和，“如果有事，我派雪雁过去知会一声，改日咱们再回。”

　　他瞥我一眼，眸子里藏着说不透的意思，淡淡道：“太子爷这几日找我有事，我没工夫过去。你想回门就自己回，我命人安排车马，回宫后记得给太后和德妃请安。”

　　这算什么，我瞪他，胤禛却起身走了。悠悠徐徐，仿佛我生气他很遂心。

　　出门，未时已过。

　　阿哥们都被乳母带回房间休息，院子里空荡荡的很安静，也只有这样的安静，才能分辨出隔壁侧福晋李蕙仙房里断断续续的嬉笑声。

　　“小姐……”雪雁也听到。

　　“走罢。”

　　“干什么去，新娘子，”一个小小身影从背后跳下，举着小号弓箭问我，“是不是要趁我们休息私自出去玩？”

　　“十三阿哥？”雪雁对他的突然冒出十分惊奇，我却并不太意外。这孩子和胤祯从我进门第一天起就把我当成动物园里的猴子，走到哪里跟到哪里，时不时还要问一些匪夷所思的问题。我牵他到院门附近的大树下，远离蕙仙房里令人不悦的声音，解释“回门”的意思。胤祥眼睛顿时亮了，“咚”地把弓箭扔到地上，摇着我的手撒娇：“带我去，带我去，四哥不去，我替他去！”

　　雪雁”噗”地笑了：“四阿哥才是小姐府上的姑爷，你又不是，怎么替？”

　　这问题问得。胤祥才七岁，哪里知道姑爷不姑爷，更何况那位禛姑爷还一回姑爷都没做过，心眼里估计也没把自己当成乌喇那拉家的女婿，宁愿陪李蕙仙在家里胡闹，也不陪我回门。我看了看胤祥，又看了看蕙仙的房间，觉得这样独身回家实在太让阿玛额娘起疑，就叮嘱道：“你要嫂嫂带你出去可以，不过出去了，什么都要听嫂嫂的，嫂嫂的阿玛额娘问起你四哥，就说四哥跟太子爷有事去了，知道吗？”

　　“我刚刚还看见四哥……”

　　我威严地抿紧嘴唇，雪雁连忙牵起他的手：“还不依小姐的，你就出去不了啦。”

　　胤祥乖乖点头，跟着我从神武门上马车。

　　回府后，胤祥很给我长脸，“新娘子”前“新娘子”后地叫个不停，在家里每发现个新鲜玩意儿都要拿到我面前问一遍，仿佛下人们的话在他面前根本不管用似的。额娘看见胤祥亲我，又听说胤禛被太子爷器重，话语里一丝责备的意思没有，一再暗示我那时进宫选秀指婚给四阿哥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把剥好的南方鲜桔递到胤祥手里，命人去叫幼弟阿尔苏。阿尔苏今年六岁，和胤祥个子差不多，见到胤祥只问个安就要扭捏到额娘怀里。额娘把剥过橘子的手放进香茶里净甲，吩咐雪雁：“把十三爷和小少爷带到花园里玩去，我有话和小姐讲。”

　　额娘虽有些急功近利的小毛病，心肠却一直是为我这个女儿好的。她要对我说的话，估计也逃不出这几日德妃在我耳边反复念叨的生孩子的话题。丫鬟关紧门后，屋里只剩我们二人，我剥着橘子笑问：“额娘又有什么悄悄话要和女儿讲了？”

　　她拧拧我的脸蛋，起身走回内室，捧出一个精巧的雕花木盒子，示意我打开。

　　盒子只比我的手略大一点，散发淡淡香味。盒盖雕满牡丹，精致的锁扣上镶嵌色彩绮丽的翡翠和玛瑙，我看着这个盒子，脑子里忽蹦出“买椟还珠”的典故。这么漂亮的货真价实的古董盒子，若放在现代，我也宁愿不要里面的东西。

　　“快打开啊！”额娘催我，我推推搭扣，小心翼翼掀开盒盖，看了眼里面，更加确信自己只要盒子了。

　　我无动于衷，额娘有些急，走到我身旁，指着盒子里面的东西道：“你不要小瞧这些东西，这都是额娘悄悄寻了不少能人异士求来的，原是给你和三阿哥准备，现在……”

　　一提三阿哥，我就有种莫名其妙的厌烦感，额娘瞥到我的眼色，忙笑道：“好好，别生气。你和他好了那么长时间，额娘提一提，你也别当犯人似的瞧我啊。”

　　胤祉和乌喇那拉宁娜的故事我一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自那次落水吵架后，家里人都知道小姐忽然改了性子，耳朵里最听不了三阿哥，也知趣地在我耳边自动屏蔽所有与胤祉有关的话题，唯有这个额娘，脑中的线非要搭错，像中了胤祉的迷药，两天不提浑身不舒服。

　　我见她向我赔礼，便莞尔：“女儿不用您说就知道您求的是什么方子。俗话说是药三分毒，这些所谓的能人异士也不是尽可信的，女儿要是胡乱用药伤了四爷身子，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里面的东西额娘还是收了吧，把盒子留给女儿就行。”

　　“不要药，你要盒子有什么用？”

　　“药不能乱吃，盒子也是额娘的一片心意，女儿收下了，您不乐意？”

　　她看我，不自觉笑了，“倒是嫁了人好，越来越会讲话了。你嫁给四阿哥，额娘很放心，他是孝懿皇后一手带出来的，学问高，人踏实，你又是嫡妻，必定为难不了你。要能跟他生个一男半女，位子就更有保障，一辈子也受不了委屈。你别嫌额娘俗，额娘是为你好，趁着新婚夫妻如胶似漆的时候，把事情定下来，让额娘早早抱个外孙。”

　　额娘的话句句为我着想，然而她却远远料不到真实情况，不想让她担心，就娇嗔地抱着她，埋在她胸口道：“女儿才十三岁，额娘讲这些不怕我脸红。”

　　她摸了摸我的把子头，哂道：“少装模作样，额娘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害羞了，额娘就不说了，记在心里就好，下次记得要四阿哥回来，不然你阿玛会不开心的。”

　　“知道了，额娘。”我强颜答话，假装羞涩地躲开额娘的目光，呆呆去看那个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