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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帝王赏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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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甚妙!”岳煜展颜,如冰山融化般轻笑了一声,旋即板起脸,若有所思地盯了沈澜清须臾,漫不经心地抬起右手,悬在半空。
“陛下恕罪,臣逾越了。”沈澜清上前一步,告了声罪,右手托住岳煜的手,轻轻握进掌心。
熟悉的体温暖得沈澜清心神微颤,旋即垂眼压下眼底波澜,平静地撩开盖过手背的玄色衣袖,沈澜清不由皱了下眉:“陛下前两日没擦药?”
尚属于少年人的声音清澈透亮,低垂着眼睑,两边唇角扬着微小的弧度,神态柔和从容。
想不透这人为何没有一点少年人的跳脱,亦不明白这人为何总是这样笑着,温温润润的,让人如何都生不出厌。
奇异地听出沈澜清言语中深藏的不赞同,岳煜的目光从沈澜清脸上移至两人相握的手上,最终定在自己青紫的腕子上:“嗯。”
“……”沈澜清无语,用不用连这种事都承认的如此理所当然?
右手握着岳煜的手,左手托住青紫的腕子,沈澜清边用拇指指腹在青紫淤青上按压,边留神岳煜的神情。
怎奈岳煜的面部神经仿若突然打了结,无论他按在哪里,岳煜那张蜕去少年人的圆润初显青年人锋利棱角的脸始终未变化丝毫,端的泰然自若。
岳煜那副漫不经心的德行,仿若在挑衅地告诉沈澜清你按的是一坨死肉似的。
沈澜清垂眼,弯起唇角。
左手握住岳煜的腕子,拇指扣在淤青最严重那处,右手握紧岳煜的手掌,环转摇晃了几下,拔伸戳按,手法柔和,动作连贯,一气呵成,一套八种推拿手法不管有用没用,尽数在岳煜的伤腕上尝试了个遍。
岳煜嘴角抽搐,玩味地盯着安然自若的沈澜清,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认为这人谨言慎行好,还是认为他胆大妄为好。
对于帝王投过来那道探究的目光,沈澜清恍若未觉。
从容地打开玉匣,用银签子挑了指甲盖大小的芙蓉粉色药膏抹在岳煜腕子上,抹匀揉开,神色恭敬,举止优雅。
玄色衣袖复又遮住了骨节匀称耐看的手,手的主人却迟迟未将手收回。
沈澜清托着温热的手,眼观鼻鼻观心,恭敬地提醒:“陛下伤得不重,明日便能痊愈。”
“看来是那野猫下脚时便拿捏好了力道……”岳煜收回手,复又睨着沈澜清将玉匣收进袖子里,“沈卿不仅文武双全,竟还通医理,若是朕的侍卫个个都如沈卿这般全才,朕再无忧矣!”
沐浴着同僚不着痕迹地飞来的眼刀子,沈澜清不紧不慢地应付着君主的刁难:“陛下盛赞臣受之有愧。”
“沈卿不必自谦。”
“臣惶恐,臣不敢欺瞒陛下,臣对医理只是略知皮毛……”沈澜清露出愧色,“说来惭愧,臣之所以学会了方才那套推拿手法,全赖熟能生巧而已。”
“熟能生巧?”岳煜设想了下沈澜清为沈义推拿的情景,略感不悦,“如此说来,你经常受伤?”
“臣之师父待弟子甚为严格,考较徒弟功夫从不手下留情,是以臣与师兄弟经常受些轻伤……”其实,师父下重手就是为了把徒弟揍成重伤啊,这样他家白常思才能大显身手,治伤治个高兴……唉,沈澜清心里低叹着,面不改色地为自家奇葩师父脸上贴满了金。
想起沈澜清嘴里那个严厉的师父,岳煜眼皮子抖了抖,兴味盎然地看着沈澜清:“无论如何,是你治好了朕的伤,朕当赏你。”
“为陛下效劳是臣子本分,臣不敢居功。”沈澜清口中谦言,目光却赤裸地盯了一眼御案上那对巴掌长的田黄冻石梅花镇纸。
沈澜清前世工行、草,善丹青,精音律,一手飞白冠绝古今,但他真正的心头好却不是名琴、名帖、名画,而是奇石与梅香。
他随着岳煜进御书房时,一眼便对那对薄意手法雕成梅花纹理的田黄冻石镇纸动了心。
田黄石只有郑国南部一条小溪两侧水田底下砂层里才有,每年采集出来的田黄石尽数入了郑国皇宫。
而田黄冻石则是田黄中的最上品,尤为珍贵。
岳煜那对巴掌长的镇纸是先皇登基时,郑国送来的贺礼之一,本是一套文房用具,先皇岳暤爱它雅致,便随手放在了御书房里。
古人云财不露白,一旦漏了白,好东西总会被人惦记,即便是皇帝的也不例外。
据传,某日安亲王岳晅、睿亲王岳昕、逸亲王岳昀这三个可谓是神出鬼没的王爷相携进了御书房,当着先皇的面大喇喇地开始瓜分那套用具,瓜分场景甚为惨烈,罄竹难书,先皇费劲了心机才勉强保住了着一对镇纸。
当然,这只是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闲暇之余,口耳相传的,至于当日情景到底如何,怕只有几个当事人知道了。
见沈澜清难得露出了一丝欲念,岳煜将手放在压住信纸边缘的那方镇纸上,指腹随意地描摹着镇纸上的花纹。
目光随着岳煜的指尖移动,沈澜清心里的野草瞬间疯长,正不住地估算着圣上将镇纸赏给他的可能性,就见圣上那根白嫩莹润的食指兀然顿住,滑至镇纸边缘,耐看修长的手轻轻地拿起了镇纸,把玩了几下,便……
便随手放在了御案上!
圣上说:“沈卿果然有古君子之风,朕也不宜用俗物坏了沈卿的风骨,便赏你随朕去趟安亲王府吧。”
“!”这算什么赏赐!再有半个时辰他便当完值了,亥正(晚十点),宫门早就落锁了,您让我现在随您去安亲王府?
不足两个时辰,十五岁的岳煜彻底颠覆了前世那个帝王用二十五年精心在沈澜清心中铸就的形象。
年轻的帝王不遗余力地向沈澜清展现着他的恶劣、小气,甚至是刻薄。
前世与君相伴二十余载,从未如今天这般觉得吾皇如此陌生过,沈澜清抑郁地自嘲,亏他曾经还自以为知君甚深,可真是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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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天您要出宫也就罢了,随意延长我当值时辰我也认了,可您为何要当着众侍卫的面说:“朕有沈卿便够了。”
这恶劣的帝王,拿我消遣了近两个时辰还嫌不够,竟是不放过任何时机的往烤我的柴堆里添柴,浇油。
陛下,您到底有多小气,对我到底有多不满啊?
沈澜清无语的跟在岳煜身后,他完全可以预见,今后他在侍卫营的处境怕是都比不上天上那弯新月了。
新月周围还有几颗星辰相映生辉,他沈澜清在侍卫营注定要孤家寡人很久了。
“留点儿神……”岳煜轻车熟路地躲着巡逻的侍卫,“被侍卫发现了朕可不救你。”
“……”有几个帝王会大半夜带着自己的侍卫偷偷摸摸往宫外溜的?还要翻宫墙,难怪他不带其他侍卫,一般侍卫还真翻不过去……
沈澜清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陛下爱民如子。”不会见死不救。
“若被侍卫发现,沈卿便是贼了。”贼不在朕所爱范围之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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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道身影接连自皇宫中翻墙而出,一经落地,打前锋和殿后的那两道人影便迅速隐去了身形。
月半黑,风半高,宫墙之外,京师街头,干净的青石板路上,岳煜和沈澜清,一个重度路痴和一个轻度雀盲眼,沉默对望。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路痴岳煜面不改色地挑刺儿:“沈卿是在等朕给你带路?”
“臣不敢。”
前世,沈澜清从未有过与岳煜单独出行的经历,每次出行都有随从侍卫前后打点,岳煜又是个能装腔作势的,因此,即便是亲近似沈澜清,一连二十几载也没能发现岳煜这短处。
所以,沈澜清杵在那不动弹,还真不是成心的,他只是在纠结自己个儿的轻度雀盲眼。
月光不明亮,身边没沈义,只有个爱挑刺的帝王,沈澜清不敢出差错,只好掏出两颗如李子般大小的淡蓝色珠子,将其中一颗奉给岳煜:“夜深路黑,陛下拿这珠子照个亮吧。”
岳煜拿过珠子端量了一眼,意味不明地感叹:“朕十岁生日时,父皇也曾赏给朕一颗这等品色的夜明珠。”
“……”
“朕那颗珠子本是一套,拢共十二颗,乃父皇登基时郑国恭亲王送的贺礼,父皇赏给三位皇伯父每人三颗,自己留了三颗……”
“……”沈澜清大觉不妙。
果然,岳煜总结性低叹:“没想到沈卿一下就拿出来两颗,沈家真是豪富。”
“臣惶恐。”您可千万别惦记着用沈家充盈国库,“沈家可没这等稀罕玩意儿,臣这两颗珠子是家师赐的。”
“令师着实慷慨。”
“陛下所言甚是,家师慈爱。”慷慨的是他家那口子,白先生见他轻微夜盲,便随手赏给他和沈义每人两个珠子当灯笼使的。
“看来令师是真心疼爱你。”
“陛下所言甚是。”奇葩师父总是让人又疼又爱。
“令师的家资竟然比百余年的世家还要丰厚,真是稀奇。”
“陛下所言……”沈澜清一个分神,漏看了脚下一块石头,猛地一个趔趄。
岳煜托住沈澜清的手臂,敛起眼中笑意,挑眉狐疑地睨向沈澜清:“沈卿,慌甚么?”
“……”沈澜清郁卒,“陛下明鉴,臣只是轻度雀目,没看清脚下石子儿。”
岳煜不置可否,走了两步,突然甩了下宽大的袖子:“拽着,朕赏你的。”
“……”陛下,您真慷慨,赏臣一只袖子。
沈澜清躬身谢恩,不客气地拽住了小气帝王赏的袖子,由着小气帝王带路,他只管低头看路面躲石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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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前月下……”第三次路过同一户宅子墙头探出来的玉兰花枝时,岳煜摆了下沈澜清拽着的袖子,一本正经地问,“沈卿,咱们这样像不像话本儿里的私奔桥段?”
“陛下,您若是赏完了这株玉兰,咱便去对街的安亲王府,可使得?”沈澜清无奈地垂下眼睑,嘴角剧烈抽搐——真没想到,圣上竟然是个路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