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之奇境》贝比仲

19、得过且过的小小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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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书恩过度使用魔法的直接后果是他又接连昏睡了两天，间接后果是必须卧床修养三个月，而公爵则因为被重击后脑变得和外貌一样痴呆，碧雅为这结果很是不安，她没想过要公爵变成这样，但一看杰书恩受的罪，她又恨不得公爵更倒霉。
　　其实公爵变傻也不是全无好处，现在他再不用内心痛苦而表面装快乐了，他记得死去妻子的时候放声大哭，想到女儿和小狗的时候就开心大笑，其他时候他热衷于各种食物，生活单纯踏实，一如乡间成长的猪。看他这样，发誓要重惩凶手的尤安和爱子心切的皇帝夫妇都决定不再追究他的责任，但他们一定要知道公爵的真正动机，碧雅被逼迫得没法，最后还得靠叶尔金长老解围。
　　叶尔金长老要她坦白说出一切，于是她讲了那夜发生的所有事，因为提到比恰，所以不得不讲出自己的来历，要说来历，就得讲最初的暴风雨，她实在无法隐瞒，索性全都照实说，她以为大家会不相信，至少该表示惊讶，结果他们一起保持沉默，异常安静地听她讲完所有事。
　　最先发表意见的是皇帝，“很好，我们等的就是你，孩子。”
　　如果不是知道皇帝不傻，碧雅一定以为他在说胡话。
　　“如此，就可以解释你为何能突然变得顺眼了。”尤安果然很在意孙媳妇的容貌，当确定杰书恩安全之后，她又不常说话了，又开始用那种傲慢的态度待人。
　　最正常的人是岚雅皇妃，她上来拥抱碧雅，亲吻她的额头，“亲爱的孩子，感谢你。”然后她很骄傲地宣布，“不管你是谁，来自何处，我只知道你是我儿子所爱的女孩，这就足够了，请留在杰书恩身边。”
　　皇帝和尤安没说话，他们都默许皇妃的决定。
　　碧雅真是受宠若惊，她没想到困扰她多时的问题，竟然如此轻松就解决了。她不得不再次感激这个世界有魔法，她真很单纯地认为自己是因此获得杰书恩家人的认可。
　　然而双胞胎一点多余的幸福也不愿给她，她们恼恨她竟然不早告诉她们这么有趣的事，因此立刻说出真相，“就是她吗？叶尔金长老，您也认定就是她？”她们装得天真无邪，“她就是唯一能为杰书恩哥哥生下健康孩子的女人？”
　　叶尔金长老回答得非常含蓄，“重点是爱，他们彼此相爱，孩子应该在爱的氛围中孕育成长。”
　　“如果狗狗没给她吃戴医生的万灵药，让她变成最符合为哥哥生孩子的女人，我们还要选择她吗？”公主们的问题直指要害，显然早已策划了一番。
　　“那是状况外的情形，我们可以不考虑。”叶尔金长老耐性十足，而且有最完美的教师素质，“即便情况是那样，爱，重点仍然是爱，在这个前提下，还是会有解决之道的，请不要怀疑这一点。”
　　碧雅呆了几秒钟，她有点排斥自己是受惠一只狗而被选中这一事实，但很快又觉得根本不算什么，伊莲阿姨早就预言过了，她本来就会遭遇这一切，在经历不幸和幸运之后，成为一个温和皇太子唯一的选择。她很高兴伊莲阿姨的安排，现在她的所有愿望都被满足了，甚至是孩子气的那部分————她经历了其他人很难经历的一切，尽管激烈的部分终究过去了，但仅靠回忆，她也能快乐满足地安详到老了。
　　她开始笑，“谢谢，长老。”她太诚恳了，诚恳得让人摸不着头脑，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她，只有叶尔金了然地回以微笑。
　　“不用谢，至少不是我，我所为有限。”这一句等于拒绝了她所有的提问。
　　之后，他们不再纠缠碧雅的来历，连双胞胎也被禁止再提这件事，碧雅自然不能缠着叶尔金长老追问他究竟对整件事了解多少，因为长老当天又返回他的神殿去了。临走的时候，长老欢迎所有人去拜访他，这完全像社交辞令，但碧雅充满渴望，如果不是杰书恩还昏睡着，她恨不得立刻去参观那座神殿，她这样直接说出渴望的时候，双胞胎又抓住机会大大嘲笑她一通，原来长老口中的神殿是他附属于学院的研究所。
　　叶尔金长老走后，源星若暂时担负起看顾杰书恩的工作，因为他是所有知道真相的人和狗之中，唯一会用魔法又肯用魔法的一个，碧雅实在太累，趁机抓紧时间睡了一次，她以为自己会梦到些不同的东西，但只梦到和杰书恩去海滨城市度假，这个梦太美好，她大笑着醒来，女官告诉她，杰书恩已经醒了，想要立刻见她。
　　碧雅过去见杰书恩的时候，他正和皇帝陛下争吵，源星若则在一边沉默观战，见到她出现，他们立刻闭嘴，但随后发现她不表示惊讶，不免又恢复针锋相对的态度，看来他们在讨论问题的时候总是如此。因为这件事紧急，杰书恩只能请碧雅在一边等，她本不想和源星若说话，然而那话题偏偏和他们两个有关，原来杰书恩秘密改变继承顺位的事被发现了，皇帝很不满意他将星若放在第四的位置，尤安恐怕更不高兴，碧雅甚至来不及找星若打听此事的细节，尤安奶奶已经像飓风一样闯了进来。
　　“你必须好好解释这件事，杰书恩！”尤安看来很想毒打两个孙子一顿。
　　杰书恩难得一次任性，他的回答很简单，“我高兴。”
　　连碧雅也猜到事情没这么单纯，但杰书恩立刻用病弱的姿态逃避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他要大家去问源星若，因为文件的原始文本是他提供的，源星若倒也不傻，他推说自己得到了皇太子的授意以及贵兰的支持，虽然这理由并不充分，皇帝的态度却开始有所缓和。
　　在皇帝犹豫的时候，杰书恩突然插嘴提醒他，“父亲，我记得当年您选择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是母亲。”
　　皇帝终于承认溺爱妻子是家族遗传，但他不认可的理由似乎也很充分，至少在他看来，碧雅没法和岚雅皇妃相比。
　　回忆往事只能让尤安的怒气更盛，她快要哭了，“父子都是一个德行！都是一个德行！有点理智吧！岚雅不配做女皇，碧雅也是！”
　　这句话让皇帝感到不快，他告辞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因为他再不可能支持尤安，所以姑且就算他赞成杰书恩的安排了。
　　尤安继续喋喋不休地数落儿子和孙子宠妻如命的蠢行。
　　碧雅几乎想附和，她一点儿也不想做女皇啊，但是杰书恩看穿她的想法，他握紧她的手，强迫她注意他。“别担心尤安，星若会有办法。”他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她说，“我们总得应付这件事。”
　　这时候，源星若对尤安宣布，他决定要结婚了，然而他的态度只能说是沉痛，实在有些奇怪。
　　尤安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过只有片刻，因为星若的样子不像在说结婚，而像是说上刑场，这次她真被气哭了，“你们永远不想让人快乐！这个家族的男人都有残酷的心，里面流着冰冷的血，一点儿不错！！”
　　“好啦，至少一个叫您姨婆的人愿意结婚。”星若边说边技巧地带尤安离开房间。
　　“真的吗？小贵兰想结婚了？”尤安似乎振奋了些。
　　“当然，她是女人，这个家族的男人是让人难受的坏蛋，但她是女人，对不对？”星若真的成功将尤安带走了。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碧雅觉得有趣，但她不准备放过杰书恩，刚才听到的对话让她明白了不少事，“我们总得应付这些事……这是什么意思啊？”
　　杰书恩又打算用之前的那招，他招呼她看刚刚取回的平衡之印，那东西清理之后也还是很没美感，如果他妄想用这个引开她的视线，那真是太蠢了。
　　“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她越想就越觉得不公平，“如果你和源星若要秘密完成那个文件，为什么这么快又告诉陛下他们呢？”
　　杰书恩不回答，他看着她笑，只差没说天气很好。
　　“告诉我！告诉我啊！”她努力撒娇，努力逼迫，看他忍耐烦恼的模样，心想这正是生活的乐趣所在。
　　终于他犹豫了一下，“去度假吧，就我们两个人到海边去，悠闲地过一个月，好吗？”
　　这句话的效果可比展示平衡之印管用多了，碧雅高兴得想尖叫，立刻决定暂且把秘密文件的事延后了。
　　接下去是天堂般的一个月，杰书恩在不当皇太子的时候，真是格外迷人。生活就像是碧雅梦境的再现，他们在奥希玛的临海离宫里，享受了新婚夫妻应享受的一切，也做了他们可能做的所有事。
　　当回家的日子慢慢接近，碧雅变得焦躁不安，她不是不想念双胞胎和杰书恩的父母，若不是他们支持，就没有这个假期，而且皇妃还每天给她写信呢，但是两个人的生活实在太美好了，她真不能忍受亲手结束它。
　　然后，在假期的最后一天，大海上又来了一场黑色的风暴。
　　虽然知道自己是安全的，碧雅还是心跳加速，她无法不想到带她来到这世界的风暴，窗外此刻的景色正像是那日的再现。
　　杰书恩的身体似乎完全康复了，他从这个假期中得到的比他想象中更多，必须回到宫廷的事实也让他感到遗憾，但他很清楚自己该回去，他对国家有责任，对家庭也是。他觉得已经很了解自己的妻子，不过此刻看着她沉默地凝视风暴中的大海，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还是无法真的留住她。他满心恐惧，那风暴就像发生在他心里，尤其她的眼神始终不在他身上，他终于上前去抱住了她。
　　“啊……别担心。”碧雅笑了，她了解自己的丈夫，能感到他突来的不安，“我不会离开，我已经跟比恰确认过我的选择，我要留在你身边啊。”
　　“可是，也许你终究会发现……”杰书恩有点儿气馁地说，“于是就会后悔。”
　　“发现什么啊？”她喜欢杰书恩的拥抱，不会太温暖太有力的拥抱，但她也许永远不好意思告诉他，“发现你有很多事告诉源星若而不告诉我吗？”
　　杰书恩没有反驳，“他是个擅长很多事的人。”
　　“可我是最想了解你的人。”碧雅叹息了一下，他偶尔表现的一本正经，真让人受不了，“不过没关系，这种不满大概要积累很久很久，才会令我后悔自己的决定，而且，在这种假期里我通常想不到不满之类的事。”
　　他笑了，“不只是这些……”
　　“什么？还有什么呢？”碧雅讨厌暴风雨，大家关在一起听外面的噪音，心情会受影响，于是做些蠢事。
　　“好像帕拉迪斯公爵那样的事。”他很慢地说出这个名字，在假期里，他们一直没提过公爵，“我知道总会有那样的事，但是，我没想到会那么快发生，而且……而且还牵连到你，所以必须给大家看那份文件，让他们知道我的选择，还有你的权利，这是一开始就和星若商量好的，如果我不在了，我也必须让你幸福，就是这样……但是我们都没想到，实在太快了，怎么会是公爵呢？”
　　“这不是你的错。”碧雅担心杰书恩会哭，他身体不好，不值得为公爵浪费体力。“而且，做女皇不会让我感到幸福。”
　　“不会幸福吗？”
　　碧雅肯定地点头，“我是为你留下来的，不是为了负更多责任，以及做一些从未想过的艰苦的事。”
　　这句话很似源星若的口气，杰书恩忍不住笑了，他端详她的眼睛，最近它的颜色越来越深，也越来越美，就像一块最漂亮的翡翠，其中找不到一点儿动摇的瑕疵，“但那是我唯一能给你的……”
　　不知为何，姐姐们的教诲深入骨髓，碧雅几乎将“给我钱就好”这几个字脱口而出，好在刚好有一个雷霆落下来，挡住她出口一半的句子，也提醒她要将真爱的信念贯彻到底。
　　雷声之后，她已经想好答案，“我唯一想要的只有你啊。”
　　“还不足够……”杰书恩变贪婪了，他拉着她离开窗台，走向他们的卧室，“你应当对我说一句更好的。”
　　“更好的？”她实在想不到哪一句会更好。
　　“是一句很棒的话，我保证。” 他被那魔幻的纯净翡翠色迷惑，那是他小小的幸福，在那里他能得到安详和自由，能暂且忘掉责任和义务，能最直接地感到幸福存在。
　　“那，你告诉我，更好的是什么？”碧雅想笑，他似乎热衷文字游戏，还被传染了得过且过的毛病。
　　“我会慢慢启发你。”他用低沉的声音承诺，“慢慢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假期只有一天就结束了！”
　　“我们有四十年，不，不只……永不会结束……”
　　黑色的风暴被关在他们的世界之外，雷霆的声音也仿佛响在诸神的云层之上，在此刻，只有爱人之间的私语充斥身心。
　　那不曾完结，被不断赞颂，无数人渴望的，亦是杰书恩没有明说的，将永远存在于他们之间。
　　那正是他所坚信的，用全部身心对她表达的，最美好的一句话。
　　“我的爱人啊，我爱你，胜过财富和权力，以我的爱为誓言，即便死神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完————

　　源星若陷害妹妹出嫁的故事请看　在深海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