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揽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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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天气甚佳，可遣数人同往山中采药。”季韵初建言，复望向那鬓发花白的军医，缓声道：“至于疟疾，除服用青蒿外，余者便烦劳阁下费心了。”
“哼！好，老朽便看看季军医究竟会如何施治。”虽出此语，但那老者已然应允。
他这应允自然是一大清早便得知，昨日按季军医之法，高热者十愈其七加之世子给的金印——谁还有异议？
季韵初肃然道：“咳！您需做的，是据疟疾患者症状体征辨证分型，若患者热盛，可加石膏、知母等以清热；若湿重，加藿香、佩兰等以化湿。”
“至于于正虚邪恋者，配合施用补中益气汤等方剂扶正祛邪。正常调理即可，其他交予我便好。”其言娓娓而出，身姿挺秀，于这帐中活像个小大人。
屯兵数月，虽一切尽在掌控，然需时刻提防，恐生事变，沂王自上次行动之后再无风声，暗探亦未回报。京城诸事，望君费心。
萧尘逸提笔落款，身边影卫收下信件，恭敬退出。来到西南边境已数月，大小战事数次，未决出胜负。军营中医堂建设已基本完毕，军中伤员得以医治，这是他未曾料到的。
他将军医整顿全权交由季韵初，是为三点，其一放任她施为，倘若是何方间谍，必会露出马脚，届时再引出幕后之人。其二，若她无辜，即便现状暂不可改。凭借季韵初的医术亦可襄助诸军。其三，功成之时，或将补充兵力，提升作战实力。
为此，他亦数次观察季韵初，军中风言风语不断，亦未阻止。
“将军……您若是亲身试验，属下建议，您或可试着笑一笑？”
“为何？”
“虽女娘们亦爱重将军冷面。倘若将军试着笑一笑，或许事半功倍也未可”
“这样？”
“……将军笑得弧度再大一点”
“这样？”
……
于是军中亦有风声，安南将军许是疯了，笑得那般诡异……
他确不喜亲近女娘，频频靠近，实是无奈之举。对方暂无可疑却又变化太大，军中行事当诸事谨慎，除却山林中那一桩轻飘飘的交易，此人亦是季将军遗孤，既要防备又要看顾，属实头疼。
待暗卫带回详细的将军府的情报，方可确信，这位故人之女，并非他人耳目。当初将军府王氏一事，已经请奏，贻误军机，论罪当株。
而这女娘却是有些不同，师从世外高人，行医不拘一格，军中军医多太医局调派，心性高傲，降服困难，却也在这次时疫中对她刮目相看。
转瞬已逾二月有余，医堂初立，拟图、搭建、搬运、聘医、拟制诸般事务在世子襄助之下，俱皆安排停当。此间至关重要的青蒿药材，幸得 011 传送，医助则由陈影调度，不下三日，自郴州延请的郎中便相继前来，西南军医疗规制亦趋完备。
营账外，“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千嶂里，荒漠尘烟冲霄汉，余晖下，数里连营昂然矗立。【1】
营地将士皆熟知的规矩：“凡军士有疾病，同伙房即报本管队总，队总报旗总，同到歇处验过，即报百总，径赴本营将官并主将处报知，遣医诊看病形轻重。”【2】
医堂之内，士卒们安静休养着，偶有郎中前来换药诊断，或是他人探望。说起这探视制度，也是极为明确——
“凡士卒伤病，皆须及时探视，若为队总，便需时常探望；旗总每日察视一回；百总每三日查看一次；把总每五日察视一次；千总每十日查看一次；营将每半月探视一次；主将则需对病重者予以慰问抚恤。”
这日，诸事安排就绪，只见陈影携了不少人来到医帐中。她旋即对上陈影身后数位生疏面容，道：“诸位便是郴州新近前来的郎中吧？”
“正是。”那几位年轻郎中见此不过二八年华的女郎身处边疆军营，颇为惊诧。但观其气质，料想应是位高权重，遂只言：“吾等当如何行事？”
季韵初微颔其首，轻拱手为礼，道：“这岐黄之术向来有‘治未病’理念，各位需在伤病者调养中，配合使用清热解毒、芳香化湿的药材预防疟疾，如金银花、连翘、苍术等。
“疟疾患者康复期，需以中药调理脾胃、气血，如用八珍汤等方剂补养气血。诸位都是行医之人，想必自然知晓……”
季韵初将染血的布巾投入火盆，火光映得她面色冷肃。
账外传来将领们的争执声：“粮道被截，必须分兵救援！”：“若分兵，这些伤患撑不过三日。给我两百轻骑，我能从山涧采药，换一条生路。”
言犹未毕，帐帘忽地被掀开，耳畔一阵急报——
“不好了！敌军夜袭，战火迫近军医堂！”众人只见一道身影仓皇奔至。
“愣着作甚！速唤人前去救火，搬运物件啊！”
……
西南军虽已设防，却未料对方竟冲着医堂而来，众将齐集抵御辽军夜袭。而医堂已陷入烽火之中，季韵初不顾险难，指挥众人护持药材与伤员。
主军兵分三路，南侧早已设伏，营中留驻大部，另有一队暗中传讯。士卒闻信号而动，见关闭营门且未吹号敲鼓，便知当扎暗营。
各营将灯笼燃起，以衣物遮覆藏于车内。中军先用令箭知会各营将官，后将两根蓝杆棍缚于一处，依次传与各队长。复转至前哨第一队长，解下一根，交与一把司总收存查看，仍将另一根传回复命。
如此，众人皆知需下暗营。待传递一根长令箭时，士卒各自整拾装备，起立听候指令。再传一根小短箭，便依哨位依次悄然行进，前有预先安排官军于彼处，士卒以暗号接头，对上暗号、听从调度。
而这医堂交予季韵初及陈影等人，众人处理就罢，幸仅外帐受损。那医帐外一片焦黑，账内伤病员安全转移，药材等皆留存完好。
啊！我辛辛苦苦筹建的医堂啊！焦黑焦黑的。
季韵初仍留于旧处，不禁蹲于角落，伸手轻抚那营帐，口中喃喃。浑然未觉此刻自身从头至尾尽覆污尘，裙衣染垢，难辨容颜。臂弯多处划伤，亦未有所察。
“啊！我家小姐呢！？”悦儿面上粘了些许灰尘，瞳仁颤栗，惶然道。
“季军医！季军医——”众人立于安全之所，齐声呼喊！
“何事？”夜袭奸细已处置停当，世子翻身下马。
陈影：“将军！医堂除却外账损毁，余者皆已救下，但……但吾等寻不见季军医在何处。”
“方才医堂混乱不堪，季姑娘指挥众人救险、灭火，然……诸事平定之后，便不见其踪迹……”
“找！”只见那破碎般的寒光掠过众人面前，剑若霜雪，周身银辉。世子剑眉深锁，星目锐利如刃，竟比其腰间抽出的长剑更为森寒。
“是！是是！”火光映照之处刹那失了光华。
利刃入鞘，世子遂返医帐损毁之处悉心寻觅，每每踏过一处，尘灰纷扬，飘散四处，复又徐徐落下。
未见，他望见远处一熟悉身影，然稍显模糊，活像个灰扑扑的花猫。
“季姑娘？”只三字，却蕴含诸多情绪。
“昂？”季韵初本能侧身，抬眸望来。
世子蓦地趋近，冷冽之气笼罩其周身，她一个踉跄往后倒，忽地被他揽入怀中。他扶着她的后脑，将她轻拥向己。松柏之姿，亭亭八尺有余，于远处观之，唯见其一人身影。
“怎……怎么了？嘶——”季韵初为他一连串强势之举惊得一愣，良久才缓缓道来，又因他手臂之力，觉臂弯划伤处疼痛袭来。
“手怎么了？”萧尘逸赶忙腾出空来，轻抬起她方才微微颤动的手臂。
臂弯处，有几道浅浅伤痕，伤口如一叶叶细长的红菱，悄然落于白皙肌肤之上，血珠缓缓渗出，伤处微肿，带着些许火场余温与烟灰。
“哈哈哈，没事，只是扑火时，不小心被飞溅的木屑划伤了。无……”
话音未落，却见眼前之人自身上撕下一布帛系于出血处。
季韵初嫣然一笑，拉起他手臂便欲前行，然刚行一步，因方才久蹲麻木的脚腕又传来一阵刺痛，致身体微微颤抖，本能地蹙起眉头，双唇紧抿。
世子蹲下身，欲查看她伤势，却被一道清脆灵动的嗓声阻止。
“那个！不必，此处昏暗无光，还是先回营中吧。”季韵初一边言语一边欲伸手阻拦，但那手压根未触及他。
“好。”萧尘逸亦未再坚持，只是缓缓起身。
见状，季韵初微微颔首，轻勾唇角，一瘸一拐欲行离去。世子起身、跟上、拉住、半蹲、伸手等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进行。
“啊！？”忽地，她只觉一阵失重，待回过神来，已然被横抱而起。
“你……你不必抱我，我能自行走的。你不用担心，我……”
“待季姑娘一瘸一拐行至，本世子都困了。”他此声听来三分无奈，七分嗔怨。
季韵初：？？
“是在下多言了，着实多谢世子殿下。”她忍不住白了一眼。
“不必言谢，姑娘是营中不可或缺的军医，本世子救你自是理所应当。”话虽如此，但言语之人却隐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情绪，眸中高光隐没，唇角轻扬复落下。
……
“小姐！您无碍吧！”世子将季韵初抱回营帐，悦儿便迎上前来。
“无妨，悦儿，去为我取些包扎的药物来。”言罢，悦儿即刻前去取药，而她亦被轻置于榻上。
“噗！哈哈哈。”季韵初忽地绽出笑声。
萧尘逸刚将她轻轻放下，还维持着半蹲姿势，却为她一阵笑所引，抬眸望向她，眼眸清澈圆润，复又轻挑眉梢，疑惑道：“姑娘，何事如此好笑？”
“你的脸……你的脸跟个花猫一样。”季韵初一手指向他的脸颊，一手捂住嘴窃笑。
世子闻言抬手，手指轻抹了下脸，瞧了眼手指处，确有落灰。复又抬眸看向坐于榻沿的季韵初，缓缓起身，取来桌上的铜镜，翻转一面拿近她脸颊。
待她接稳铜镜时，他半托腮，微笑道：“那镜中，是何模样的猫？”
镜中之人，脸颊上仅有极小几处洁净，余者皆为灰黑色，仿若熄灯便可隐匿身形一般。
完了！完了！还笑他人！一世英名，全毁了！
世子只静静凝视眼前人瞬息万变的面部神情，除眨眼外，无多余动作。
“咳！”季韵初抬眸，本想回怼，调侃几句，又想起世子刚抱起她所说的，正色道：“本军医安好，仅划伤几处，不会延误救治伤病。世子想必还有许多公务处理，不若先回吧，此处有悦儿照料。”
“我……”萧尘逸垂眸望了眼她，又缄默片刻，拱手，轻笑道：“那本世子先告辞了，姑娘好生歇息。”
萧尘逸见她微微颔首，便离其寝帐，行得数步，却未觉一人悄然趋近。
“殿下，可是有喜讯？”陈影见世子满面春风，问询道。
“营帐之事处置妥了？”萧尘逸瞬间稍显严肃之态。
“新……医账尚需些许时辰。”见世子瞬间沉颜，陈影急忙微躬身解释道：“在下即刻便去催促安排！”
“且慢！咳……将此金仓药交付季军医。”一交代完，他便转身而去。
“殿下今日……好生别扭。”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揽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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