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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日上中顶,林间的浓雾慢慢散去,目视可达数丈之外的幽幽青坡。

      裴世子一双大手紧勒缰绳,眉头紧锁,目若鹰隼,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周围一切。

      这林间寂静如常,偶有几只野鸟蹲在树梢上自顾自啼叫几声,而后扑地一下蹬开枝头飞向远处,只留下缀满树叶的桠枝轻轻晃荡着,发出簌簌落叶声。

      他已经寻着宝珠最后传来叫声的方向找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坐下马儿累得只能迈着碎步边走边随便啃点路边的杂草做补给。

      可依旧一无所获。

      枝头又轻声晃荡几下,簌簌的落叶从树上落下。

      不知是鸟还是什么。

      裴世子猛地勒马,昂首抬头,脖颈处点点青筋暴起,他朝着顶上的树梢怒吼道:

      “出来!”

      吼声振得林中野鸟一惊,纷纷扑通两声,拍翅飞走了。

      随即一群黑衣使者唰唰几下从树上悉数跳下,在马前跪下行礼。

      “世子。”

      这群人并未离开,他们踩着树顶随裴世子一路跟到这儿。

      “去哪里了?”

      裴世子轻垂凤眸,坐在马上蔑视他们。

      “回世子,属下等不知。”

      “不是你们找的人,会不知?”

      “殿下只吩咐我等把那人带过来并适当助世子一臂之力,其他什么的未曾吩咐。”

      这些黑衣使者哪个不知道世子脾性,这时也只有搬出太子殿下才能暂时镇住眼前的祖宗。

      裴世子不免眉心一皱,沉默了半晌忽然问:“不是要助我一臂之力?你们去几个人给我探探方位,找到后回来告诉我。”

      马下人面面相觑,随即这群黑衣使者中向四处飞出了几人。

      剩余人依旧跪在原地。领头那人犹豫片刻,还是把那些埋在心底话的说了出来 ,“世子莫要忘了殿下的嘱咐,万事要以殿下的计划为先。”

      闻言,只见马上之人渐渐抬起低垂的眼皮,眸光寒厉,煞是骇人,他不满的道了句:“需要你们……教我?”

      ——

      远处青坡之下,两人一马沿着坡底一条林中小径费力走着。

      这小径一边是座长满了杂草杂树的青坡,足有三四层楼高,一边是高大繁茂的橡树林。独独有一条幽森小径隐没在这参天的绿色里,怪不得裴世子寻了半天也没寻到宝珠的身影。

      宝珠在前头两手拉扯马绳,边拉着马走边回头看看后面那人,时不时还要骂骂咧咧几句:“兄弟,兄弟,要不休息一下?”

      她面色苍白而又疲惫,两只腿颤颤巍巍迈着步子,奈何饿了许久也跑了许久,现在已经快要筋疲力尽了。

      连马都是如此,走两步非要停下吃口草,死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拉也拉不动,可废了宝珠不少力气去拉马。

      这死马!看回去不打它一顿。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前一天要带它吃好吃的承诺。

      “奸商!狗官!你休想跑路。”后面追赶之人正是除夕夜里抢劫马车的那个领头,一个二十左右岁的青年人。

      “兄弟,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都累成什么样了?就这样还追呢?”

      那青年人饿得一副皮包骨样,脸颊凹陷,胳膊腿什么的还没有宝珠粗,全身上下泛着一种不健康的黄黑色。

      可他却面色狠厉,眼中似有滔天恨意。

      “我就算是拼上我这条贱命,也要杀了你王家人报仇。”

      “兄弟,你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好好说,可是我王氏族人害你如此?我是二房家的,父亲母亲并不醉心商场生意只是守着家中的那些产业过日子罢了,王氏任何重要决策根本轮不到我们二房做决策,想来你的那些事情跟我们无关。”

      三房四房那几个叔叔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家乡欺压百姓这种事她不是没听过,当初还被县令文大人惩治过一通。

      所以打劫那晚她也隐隐猜出了些由头。

      他费力喘出两口粗气,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喊道:“狗官!休想耍花招,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即便如此,还是可以听出他愤怒的喊叫声里的虚浮无力。

      宝珠又回头去看他,她倒是很好奇这人经历了些什么,从除夕到这时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月,这三四个月里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西郊的破庙里变成了乞丐?

      以及,王氏对他们做了什么恶事,让他们不息远赴千里至上京,他们来上京是为了什么?仅仅为了向宝珠一家寻仇?

      可临安府人人皆知她二房从不关心王氏在生意场上的事,重心一直都放在子女仕途上。所以他们万万不会追至上京来找一个没太大关系的二房报仇。

      手上的马绳忽地一松,那不争气的马儿像是得到了释放一样,赖在原地专注吃草。接着王宝珠取下马背上拴着的衣服兜子,盘腿往马嘴旁的嫩草上一坐,原地吃起果子来。

      “你要吃吗?”

      她一手抓一个,将其中一个往自己嘴里丢去,另一个在面前晃了晃问他。

      她吃东西的样子很文静,细嚼慢咽,饶是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忘该有的仪态。

      那男的看宝珠这幅行为不免大为吃惊,不过却未停住脚下的步子,依旧一步一步朝宝珠走去。刚走几步,一个圆润饱满的红果子突然往眼前飞去,还好他还没到饿昏的地步,伸手就接住了那颗红果子。

      他拿着果子茫然地去看宝珠,两只眼珠子瞪得滴溜溜圆。

      啊这?这是什么意思?他心里那么想的。

      “你也吃点,追我追得那么久也饿得不行了吧?快坐下休息休息。”

      那男的捏着红果子一动不动。

      宝珠叹了口气又说:“没毒的,我都吃不少了。”

      闻言他终于有了一点动作,不过只是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红果子,又看了看宝珠,依旧一脸愤恨的样子,可眼底却开始渐渐清明起来。

      宝珠又丢给他一个,他用另一只手稳稳接住。

      “吃吧,挺好吃的。”

      都劝三次了,一般人的极限是三次。宝珠还想着要不要再劝他一次的时候,突然见他左口一个右口一个咬了起来。

      很好,现在可以确定他是一般人。

      于是可以看见一男一女一马在这苍茫绿意中安静地吃着东西。

      蹲在青坡之后的黑衣使者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飞出一人向世子报信,其余的留下继续观察。

      裴世子微阖双眸坐在马上休憩,马儿这会也吃的饱饱的随时可以出发。

      “世子,找到了。”回来的那位黑衣使者指了指远处青坡的另一面。

      马上之人缓缓睁眼,凤眸之下又是曾经那个温和的裴世子。

      “带路。”

      “是。”

      一人打马往坡的另一边疾驰,马后是一群轻功卓绝的黑衣人,他们踩着树梢紧紧跟着裴世子。

      这边宝珠吃得满足,马也吃得满足。

      “你吃饱了吗?还要吗?”

      她指了指怀里一兜果子,道:

      “这还有不少,你要吃就说。”

      那男的沉默着。

      宝珠又问:“嗯?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刚刚还张口奸商,闭口狗官的嘛!怎么,几个果子就把你收买了?”

      “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低着头,脸涨得通红,犹豫着说出这么一。

      宝珠挑眉,朝眼前这个脏兮兮、破破烂的男子一笑。

      “你笑什么?”

      “我想笑就笑。”

      “其实……其实我知道你王氏二房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我们也不是来找你报仇的。”

      笑意戛然而止,宝珠正了正神色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又为何远赴千里来到上京?”

      那男子眼底怒火又腾得烧起,“从三四年前开始,临安府农民的赋税一加再加,一开始为每户每年稻谷二石、绢二丈八尺、布一丈八尺。而如今样样皆高出三成,足足三成啊!我们哪里交的出那么多。”

      他缓了口气继续说:“后来,乡里有人传周清县的王氏和官府合作愿意高价收购我们的土地,还向我们保证等我们有钱了可以随时把地买回来。当时大家都以为这是商户与官府做得善事,大家为了交赋税于是都去卖地,甚至有些贫农把所有土地都卖完了才堪堪够交完所有赋税。”

      “没了地,吃饭都会成为问题。”宝珠趁他说话间隙插了一句。

      “是啊,地少收成就少,没了地就没有收成,结果连吃饭都成了问题。那时候又放出消息说可以把地租给我们种,不过租金要收一年全部收入的七成。七成虽多却不至于叫我们饿肚子,所以大家又纷纷向王氏和官府租了地。但细细一想整年所有收入的七成都用来交了租金,我们又哪来的钱把地买回来呢?”

      “再后来?”

      “再后来我们只能拼了命种地,争取可以多收些收成,收成多就能多存一些家当,或许哪天存够了真的可以把地赎回来。”

      他说这话时眼底闪出几丝晶莹的泪花,伸手抹了两把后继续道:“可万万没想到,王氏同官府竟然在官方出具的卖地契上写着:买回的价格要随着年限增长,这岂不就是利滚利!我们都是些农民根本不识几个大字,他们一开始以高价哄骗,我们这才签字卖地。卖完地交完税后又拿这高价赎金和租金来压榨我们。官商联合,我们根本买不回地了!”

      “是啊,这样根本买不回地,可你们为何又出现在上京?”

      “去年大寒,入冬后下了几场雪把刚种下的稻苗、麦苗冻了大半。大家想着明年肯定是交不起租金了,于是不少人趁着冬闲时去了别的府洲找临工做,就算只赚点小钱也是好的。然而,我们却发现别的府洲农民的赋税从来都没有涨过,而临安府却足足涨了三成!”说着他冷笑了几声,“所以,所以从涨税开始就是你王氏和官府的阴谋!”

      心里咯噔一声,宝珠满眼不可置信,她问:“所以你们来上京是为了……”

      “没错,是为了告御状!这明显是你王氏联合临安府官员兼并土地、欺压百姓,我们被害得太惨了!我们走了一个月才在过年期间走到上京,可是状子和卖地的契约却在上京城明晃晃地抢走了。那状子是在老家找乡里秀才写得,我们不识字状子丢了也写不出新状子,身上更是没几个铜板,这几个月就一直靠乞讨过日子。”

      “没想过去大理寺报案吗?”

      “大理寺!”他从鼻腔里搓出一口粗气,恨声道:“官官相护罢了!我们自然去报案了,可结果却别他们给打了出来,我的腰被他们用木杖打了几下,到现在还在痛。”他说着揉了揉自己的腰。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激烈的马蹄声响,循声音看去,层层密林之中一人一马疾驰而来。

      只见马上之人腰背挺直,眉目冷峻,玄色的披风被风吹起哗啦啦的不断翻飞。

      宝珠望了一眼,又回头看向那方静坐的年轻人,心中只觉摊上了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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