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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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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外有一家很好吃的烧烤,想不想去尝尝?”
沈路带着人,去了那家店,他们来得比饭点早,姜焰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着。
沈路拿着菜单给她推荐,哪道哪道菜好吃,哪道哪道味道很特别。
店里的桌子上了釉的木制方桌,上面绘着树的纹理,在明亮的灯光中泛着油腻腻的光。
姜焰笑着听他说完,“我都可以,你看着点吧。”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像是一张微微起了毛边的素描纸,一颦一笑之间均是僵硬的褶皱。
“你还觉得不舒服吗,要不要换一家清淡的?”
“不用了,就这家吧。”
她撑着脑袋看着窗外,晚风吹拂着她的长发。
她静默地坐着,他也就静默地看着她。
这家店的生意确实火爆,许多游客混着本地人踩着西斜的日头,往店里挤。
“你今天……”
姜焰朝他望去,“今天怎么了?”
“……你订好住的地方了吗?”
姜焰笑了一声:“赶我走呢?”
“你当然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望着她,眼神像是一只看主人归家后又要出门的狗。
菜品上得很快,色香味俱全。
姜焰扯了一把袖子放在鼻尖,那色泽亮丽的肉层层堆叠,味道不住地往她的鼻腔中钻。
“我……”姜焰只来得及说个开头,就忍不住冲到外面,扶着路灯开始疯狂干呕。
五脏六腑像是被丢进滚筒洗衣机里每秒几千转高速甩着,嘴里只有泛着酸泛着苦的胆汁味。
沈路连忙跟着出来,帮她顺着背。
“呦!这是怀孕了吗?怀孕了就别太吃油腻的东西了!”过路有热心肠的大爷问道。
沈路盯了一眼那人,没说话。
姜焰摆了摆手,吐得眼睛都睁不开。
“怪我,你胃不舒服,我还拉着你来吃什么烧烤。”他满怀歉疚地说道。
姜焰又呕了几声,实在是答不上来话。
沈路拍了拍她的背,“我去给你买瓶水漱漱口。”
他的手松开的一瞬间,姜焰竟然产生了一种想抓住他的冲动,不过还未等她的冲动转化为实际动作,那个人已经离开。
她只能蹲在地上,企图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也好让自己少受点罪。
那人去而复返,姜焰听到他的脚步声,他的喘息声,他拧开瓶盖的“咔嚓”声,以及他的说话声。
清凉的水入了口,她漱了几下,又喝了几口,沈路塞了一个板凳到她身后扶着她坐下。
沈路看着她又逐渐恢复成一张白纸的脸,想到了她所说的那个秘密。
明明说好不问彼此的过去,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道,“你的胃,要不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
姜焰隔着肚皮按了按,“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随后她抬起头朝他一笑:“要不我在外面等你?”
沈路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扯了个谎:“算了,我也没什么胃口,不如回去啃点馒头。”
她看着他进店买单,把还未动过的食物分给店里的其他吃客,然后走出来搀起她。
沈路叫了个车,两人回到房间,随后又出门买了些清淡的粥和馒头。
于是,他俩这会就一个坐着,一个半躺在床上,相顾无言地啃着馒头。
姜焰吃东西很慢,这是沈路一早就发现的,她似乎对食物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单纯为了填个肚子。当然,一个馒头,倒也生不出多大的意趣来。
沉默了瞬间,他开口问道,“你的胃,严重吗?一般饮食上有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比如什么是一定不能吃的,吃哪些比较好?”
姜焰放下她可能总共就啃了三口的馒头,笑着说,“你对我太关心了,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你住在我这里,万一出了个什么岔子,我岂不是得负责到底的?”
姜焰看着他,“这就是你惯常哄女孩子的手段吗?看到失意脆弱的女生,给予虚假的关怀与爱?”
沈路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眼睛:“那你是感受到我的关怀和爱了吗?”
“怎么,没听见我的修饰词吗?”
他放下食物,往椅背里一靠:“管他真的假的,只能是能让你觉得舒服点的,我都可以给。”
姜焰也学着他的姿态交叠着双臂在胸前,靠在床头:“那你做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单纯只是想让我跟你睡觉?”
沈路笑意更深,朝她微微倾过身来:“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
“我只是好奇。”
“好奇可是个好东西,对人有探究欲,说明你还没到病入膏肓的程度,尚可医治。”
姜焰从鼻腔中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声音:“看来你兜圈子的功夫是比我高得多,毕竟是流浪的人,这么些经历可不都是白来的。”
沈路笑着看她没有说话。
姜焰也回看了会,而后觉得倦怠闭上了眼睛,靠在床头养神。
“你去过北方吗?”
静默中他再次出声。
姜焰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懒懒道,“北方……秦岭淮河以北的最北边,我只去过北京。”
“想不想去看雪?”
他话问得发散而又突如其来。
姜焰睁开眼睛:“你是说雪山吗?”
这座城市应该是不下雪的,想要看雪只能去高海拔地方。
只见他轻轻摇头:“你想去看雪吗?真真正正的暴雪。”
他的声音温柔蛊惑,像是他夜里的琴声。
“去哪里?”
“最北边?”
姜焰没再说话。
沈路也没有催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
“你的工作不做了吗?”她问。
“你是说酒吧拉琴?如果去的话自然是做不了了。”
姜焰看着他,时间流逝仿佛穿梭了万年时光,又仿佛只是几个呼吸的瞬间。
“太疯狂了。”她轻声说。
沈路笑了起来,他甚至伸了个懒腰,发出了一声喟叹——
“我们明天就走。”
姜焰看着他说完话便开始收拾东西,她躺着,心里有一丝微微的波动。
他的东西多,也不多。
零零碎碎收拾了好一会,也就一个行李箱,一个背包,一把琴。
晚上,他们并肩躺在床上。
关了灯,黑夜又给眼睛蒙上了一层黑纱。
透过纱,她侧头能看见他的眼睛里闪着光。
他们对视着,接了一个漫长的吻。然后各自睡去。
第二天,他们从当地机场中转了一个城市,坐了将近一天的飞机,晚八点到了哈尔滨。
这个季节的哈尔滨,人还不是很多,冰雪大世界还没开,但是已经飘过了几场雪。
气温直逼零下十度。
她在飞机上就觉得觉得有些冷,最后还是靠着沈路全部的家当裹在身上勉强撑到了商场,买了尊重这座城市的衣服。
一出门,就是刺骨的寒风。
她把自己的脸包在围巾里,帮沈路背着他的琴。
他们全副武装,只剩下各自两只眼睛看着彼此。
姜焰突然笑了声,不过她的声音很快消散在寒风中。
北方的城市和南方真的很不一样,她走在人行道上,倒退着看着沈路一步步往后走。
天空中细细碎碎飘着点零星的雪,拂在人的脸上很快就消失不见,企图化作泪水隐藏自己。
“喂,这就是你说的真真正正的暴雪?我大限前能看到它一丁点儿影子吗?”她的声音透过厚厚的围巾有点闷,但是语调上扬,听起来心情并不坏。
沈路拖着行李箱朝着她走,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摩擦出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路灯明亮,照着一方天地。
“那只能说明还不够北,我们明天再去漠河。”他拉过她的胳膊,让她离自己更近些。
姜焰被他扯得趔趄,直他身上倒,随后她侧身看了一眼背着的琴,声音清亮道:“我能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欣赏你绝妙的琴声吗?”
沈路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低头看了她一眼,“那我的手指可能会冻成一节一节的,正好给你带回去当作装饰品。应该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有纪念意义的吧?”
他语气认真,听起来像是在讨论送她个什么摆件一样稀疏平常。
姜焰笑起来:“大晚上的,能不能别说这种恐怖故事!”
沈路低头扯了扯围巾,唇碰了碰她的额头,然后他一说话,呼出的气不要钱似的往外冒:“这怎么能是恐怖故事,这明明是一个友爱又温馨的童话故事。”
这世上的童话故事,换个角度不都是另一种恐怖故事?
他们找了家旅店住下,这个天气已经供暖,他们进屋就开始脱外套,姜焰从来不知道暖气的威力可以这么大,以至于她甚至想把自己脱光,裸着扔在浴室的瓷砖上。
沈路只好给她找了件短袖当睡衣穿。
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姜焰正趴在窗户边,一双笔直光滑的腿就这么隐隐绰绰地藏在那宽大的T恤中,她的长发湿着披在身后,一缕一缕洇湿着白色的布料。
沈路喉结上下滑动,取了吹风机走了上去。
嗡鸣声一响,姜焰才回过神来,她偏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转过去,仍由他动作。
窗外的雪又在飘了,灰蒙蒙的天,急劲的北风呼啸着把雪花的尸体拍打在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横斜着的透明血液。
头顶上不断传来热风烘烤着她,还有干燥温暖的手指在她的发间穿梭。
“沈路,唱首歌给我听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