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夏》普罗米修斯的火种

18、花和树

　　徐明身穿校服站在小区楼下。这周是大休，他把要写的作业全都装进了书包里，沉甸甸的书包压得肩膀两侧有些疼。

　　楼道内的灯光照在徐明身上，他伸出脚又迈了回去。思考良久，徐明转身走出楼道。

　　夜风微凉，猛地一吹让徐明有些睁不开眼，他抬了抬眉然后呼出一口热气。

　　徐明站在楼下抬起头，他们家住在十四楼，十四楼正亮着灯，周静这时候早就到家了，家里只有她自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么晚了，老徐和儿子到这个点儿还没回来。

　　徐明又在楼下晃悠了一会儿，一直晃悠到老徐处理完学校的事情回到小区。

　　楼下一个身影一直在晃悠，老徐走近之后才看清那是自己儿子，他皱眉：“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上去？”

　　徐明一激灵，他僵硬的回过头，灯光下老徐的面容忽明忽暗，徐明眼神有些闪烁，他紧张的开口，“爸，你回来了……”

　　老徐一时摸不着头脑，他看着徐明问道：“你站在这儿干什么？上去啊。”

　　徐明没动。

　　老徐走了一会儿才发现儿子没跟上来，他回过头，徐明依旧站在原地。

　　徐明抢先开口：“今天正好大休，我打算直接住顾闻野那边，顺道问问他几道题。”老徐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顾闻野回到家就洗了一个热水澡，他正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就听见一阵门铃声。

　　顾闻野皱了皱眉，不紧不慢的将毛巾放在沙发上，然后才走到门前。徐明嘻嘻哈哈的出现在面前，“老顾，想我了吗？怕你寂寞，哥专门来陪你！”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徐明吃了个闭门羹。

　　徐明表演型人格上身，他凄惨的喊道：“老顾你开开门，大发慈悲收留我一下！”

　　门内没有动静。

　　“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顾闻野打开门，“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徐明靠着这点缝隙硬生生挤了进去。

　　“麻烦。”

　　顾闻野：“……”

　　徐明熟练的将书包往沙发上一甩，拿起桌子上的游戏手柄二话不说就开始打游戏。

　　顾闻野坐在沙发上，前面的茶几上摆着老师发的试卷，徐明看都没看一眼。

　　学校前两天刚刚结束一场小型数学考试，考完后徐明甚至不想面对他父母，更别提试卷了。

　　旁边的手机里发出一阵消息声，顾闻野在自己房间里不知道干什么，徐明回头看了一眼手机，又抓紧看面前的游戏，他大喊：“老顾，你手机有消息！”

　　屏幕里传出巨大的打怪声，这点呐喊被游戏吞没，徐明又喊了一句：“老顾！林惊蛰给你发消息了！”

　　书桌有些乱，顾闻野忙着整理书桌，一时之间没有听到。当他看见惊蛰发过来的消息时，已经是两分钟以后了。

　　惊蛰问的是一道数学卷子上的题，她做了半天没做出来，干脆直接问顾闻野。她还十分贴心的告诉对方这是数学模拟卷二的最后一个填空题。

　　试卷就放在茶几上，顾闻野拿起试卷坐在旁边思考了一会儿，完全无视掉身边的游戏声，掏出纸笔就开始刷刷刷地算起来。

　　算出答案之后顾闻野拍照将图片发给惊蛰，然后又输出一大串语音解释上面的公式及步骤。

　　打游戏期间徐明还凑过去看了一眼题目，仅仅看了一眼，徐明就扭过头去。只是顾闻野给惊蛰讲解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去听，就连游戏什么时候结束的他都没有注意到。

　　*

　　好不容易大休，老徐陪着老婆逛街，好死不死的遇见了以前的老同学。听说班长组建了老同学见面会，老徐成家晚，四十多岁的人了，都快忘记那些同学什么样子了，老徐百般推辞，但属实是招架不住同学的热情。

　　一个长相粗狂的中年男人在人群中盯着老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面带惊喜的向老徐走过来，男人十分豪爽的拍了拍老徐的肩膀：“哎！徐不凡！老徐！”

　　老徐倒是有些懵逼，中间男人的懵逼的表情逗笑了对面的男人，男人哈哈大笑：“怎么了，老同桌，不认识我了？我刘阳啊！老是逃课的刘阳！”

　　这回老徐是真懵逼了，他仔细回想，记忆中的刘阳明明是个忧郁帅哥类型，即使当年逃课去网吧被教导主任当场抓住也依旧丝毫不慌，甚至不慌不忙的撇了撇自己的非主流刘海。

　　怎么现在年级大了，还改变画风了呢……

　　刘阳穿着一身貂毛，脖子上带着大金链子，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老徐觉得这个做派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想到，酒局里那些领导就是这个作风。

　　周妍看着这些老同学，她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咱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也不知道大家现在在干什么，过的好不好。”

　　饭桌上寸头男李国开始显摆他新提的车，聊着聊着就转头看向了老徐：

　　“徐不凡，我听说你现在当老师了？真是了不起！你读书那会儿学习就好，我一个教师朋友他儿子现在也上高中，那小孩可真是聪明，天天捣鼓各种发明，听他爸说他家孩子还拿过大奖！”

　　“对了你孩子现在在哪儿上学啊？怎么没听你提过？”

　　想到徐明，老徐打了个哈哈：“我儿子学习也就一般，现在在九中。”

　　李国又把视线放在对面陈丽身上，他装作惊讶的开口：“陈丽，你那包从哪儿买的啊？我老婆就是做包包生意的，你这包我怎么看着……”

　　李国剩下的话没说出口，明眼人都知道她省略的是什么，陈丽没理他，暗地里却翻了个白眼儿。

　　老徐坐在桌子上听着这个同学的吹嘘，那个同学的追捧，包厢里的灯光照的周围像是老旧的照相片，人还是那个人，心境却不一样了，他也不一样了。

　　老徐沉默着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班长看情况不对，连忙说道：“哎，咱今天聚在一起就是喝酒聊天放松身心的，咱该吃吃该喝喝！李国，你尝尝这道菜！”

　　刚子拿起鱼饵挂在鱼钩上，鱼线一甩，顺滑的抛入水中，刚子从后备箱掏出一个折叠躺椅，又搬出一个折叠小桌子，桌子上铺了一层蓝白格子桌布。啤酒，泡面，热水一应俱全！

　　刚子舒舒服服的躺在躺椅上，双脚交叠搭放在小马扎上，左手一抓就是一把沙糖桔，看起来那叫一个惬意！

　　清晨的草地上带着露珠，鼻腔中混合着青草和泥土地清新气息，草丛里有虫子鸣叫，老徐昨天喝酒喝的挺多，回到家后沾床就睡，醒来才发现已经晚点了。

　　老徐看见刚子后，他直接把包扔在了靠椅边。

　　刚子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我说老徐，今天你有来晚了啊，老规矩，请我吃顿饭！”

　　“行行行。”

　　老徐向刚子鱼桶里瞅了一眼，鱼桶里什么也没有，只能看见光滑锃亮的铁皮，“你来这么久了还没钓到一条鱼？”

　　刚子叹了一口气，他语重心长的说道：“老徐，你还是没懂钓鱼的精髓，钓鱼讲究的是亲近自然，感受自然，修生养性，为了钓鱼饵钓鱼，那简直太俗了！俗！”

　　老徐：“老王，你鱼竿动了。”

　　“哎呦我！”刚子一下子弹射起来，眼里带着兴奋的光：“这劲儿不小啊！肯定是条大鱼！”

　　刚子双手一用力，鱼线那头一个黑布隆冬的东西晃啊晃，拿的近了他才看清这只是一个雨鞋！

　　老徐看见老王脸上吃瘪的表情猛地哈哈大笑起来，他锤了捶刚子肩膀：“老王，没事，垂钓的乐趣不在于鱼上钩！哈哈哈哈！”

　　刚子面无表情的坐回躺椅上，老徐将鱼线抛到水中，固定好鱼竿之后也舒舒服服的坐在板凳上。

　　“老徐，今天是因为什么事儿出来钓鱼的？”

　　老徐并不是一个多么热爱钓鱼的人，至少在王刚看来不是，王刚双手垫在后脑勺，他忽然开口：“说吧，怎么忽然想起来钓鱼了？”

　　老徐看着平静的水面，阳光下甚至能看见水蜘蛛在跳跃，他又想到了昨晚，老同学炫耀自己家孩子考第几第几，同为教师的人他们的孩子多么多么优秀……

　　老徐思索着开口：“我就在想我家孩子成绩怎么……还是上不去？我和孩子他妈也都辅导过，但还是不见成效，我就纳了闷了……”

　　刚子算是明白了，这是徐明考试又没考好，老徐心里难受了，刚子坐起身，他咽下嘴里的橘子瓣：“有的学生就是偏科，但”

　　“老是太逼着孩子也不好，徐明这家伙我知道，他平时除了打球其他时间都坐在座位上学习。徐明又不是不学习，没必要这么严格。”

　　王刚转头问老徐：“你当教师当了多少年了？”

　　老徐有些纳闷的回答：“二十年了。”

　　王刚一拍手，“对啊都二十年了！你送走的学生不计其数，成绩又不能决定一个人的一生，咱做老师的是要栽培学生，又不是非得把他们变成学习机器。”

　　“老徐，花是花，树是树，让花成花，别让花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