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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熊家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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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远山放下手机,侧身撑着头,饶有趣味地听她说下去,“然后呢?”
“你别笑,我搁这很严肃呢。”言浅沉了沉脸色,开始掰着指头细数,“你年纪比我小,还没有成年……”
“成年了。”许远山纠正他。
言浅噎了一秒:“你别打岔,你家里条件这么好,跟我家天差地别……”
“所以呢?”许远山嗤笑一声,“要穷光蛋才配喜欢你?你好歹也是个新时代大学生、成年人、金牌教师,讲起门当户对老一套来这么头头是道?是不是你家里还要给你包办婚姻,你家里有个用拖拉机当彩礼,等着娶你的二表哥?”
言浅思索了一下,顺口回答:“好像还真有。”她摆摆手,“不要插科打诨,你没去过我家那里,我们那山高水远、穷乡僻壤的,真和你想象的不一样。而且,我是你家教老师,不应该和你走这么近的。你已经高三了,马上要高考,高考是很重要……”
许远山听她东拉西扯的扯了一大堆不靠边的淡,从家乡风物聊到了论高考的重要性,始终没有点到主题,颇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你没必要扯这么多,高考的重要性我还没听够吗?我就问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言浅茫然地问:“什么怎么想的?”
许远山坐正了,双腿盘在藤椅上,薄被盖着腿,直直地看进她的双眼:“就是问你,你现在怎么想的,你喜欢我吗?”
言浅很想一口水呛死,可惜她没有喝水,她抿了抿嘴,起身,想找口水喝,转了半天也没找到杯子,最后从货架上拿了瓶矿泉水拧开喝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直白,好像喜欢与不喜欢必须宣之于口,没有半点含蓄,不能容忍一点灰色地带,在言浅看来,她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但他仍然追着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板上钉钉,不容半分犹疑的答案。
她以为英语试卷已经做到最后写作文,写完就可以交卷大吉了,他还在纠结英文听力。
她灌了几口水,坐下,起身转了几步,又坐下,凳子拉近,语气有几分不得不迁就的无奈:“我不喜欢你我在这里跟你废话什么?上家教课吗?你也没给家教费啊!”
许远山勾着嘴笑了笑,点点头:“那不就行了,说这么多有的没的。”双手撑在脚上,倾过身体,在她嘴角迅速啄了一下,退开,“给你,家教费。”
说完翻身躺下,拉过被子盖好:“我不行了,好困。帮忙关下灯。”
言浅抚住被他吻过的嘴角怔在原地,他虽然一触就走,却像留了一只小嘴在那一直啜她。
只过了几分钟,就听见他呼吸渐沉,这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许远山打的先送她回宿舍,再去上学。
言浅蹑手蹑脚摸回宿舍的时候,宿舍其他三人都还没有起床。
她悄无声息地刷牙、洗脸、换掉身上许远山的宽大T恤,扔进衣柜,又穿回来一件……
正当她收拾好,准备溜出去时,林以文从床上撑起头:“哟,夜不归宿的小浅浅,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言浅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吃早餐去了,快点来上课,帮你们占座。”
林以文她们是踩着上课铃进教室的,一左一右一前对她形成合围之势,林以文一进来就用胳膊撞她:“快讲讲,昨晚去哪了?跟哪个小哥哥?”
言浅顺口问:“为什么一定是小哥哥?”
林以文嘶了一口气,食指中指捏了一个剑诀:“莫非……是小姐姐?看不出来啊小浅,你玩得有点花啊。”
言浅被她逗笑了:“不能是小弟弟吗?”
张扬在另一边插嘴:“他就是叔我们也叫他小哥哥,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快老实交待。”
言浅没理张扬,前后左右张望了一大圈,沉吟:“你们见着熊大了吗?”
林以文看了一圈,专业课是小班教学,不应该特别难找,摇摇头:“好像没来。”
言浅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又看一圈,不仅熊大没来,孙蝶和张骏也没来。
她昨天离开后,后来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熊大这一阵经常会翘非专业课,但从来没有缺过专业课,专业课人少,老师喜欢点名,喜欢搞突击测验,考试也严格很多,一次翘课被发现,平时分可以直接归零。
期末考试成绩分为期末考试和平时成绩两部分,期末考70分,平时成绩30分,平时成绩0分的话,要想及格就难了。在H大,挂科一次就得补考,补考两次不过就毕不了业,留级。
一旦挂科,什么奖学金、保研、留校的各种资格就统统与你无缘。
所以H大好学生的自我修养,是坚决不挂科。
孙蝶和张骏翘课倒算不上什么特别稀奇的事。但熊大……一上午都没来上课。
言浅发信息给他。
-搞什么呢?居然敢翘专业课了?
熊大一直没回。
言浅昨晚家教课上到太晚,吃过饭补了个纷纷扰扰不太踏实的午觉。
手机在枕头底下剧烈的震动声,将她从梦中吵醒。
言浅胳膊搭在额头上,声音迷糊,“喂?你是哪位?”
她腾地从床上坐起,翻身从二层一跃而下,急匆匆拖上鞋就朝外面冲。
林以文吃了一惊:“女侠,不知道你还有这等身手?”
一口气跑到教务处,言浅扶着门框足足喘了有5分钟。
郑凡看了她一眼,一句话没说,放下端起来还没来得有喝的枸杞保温杯,朝她招招手,示意跟他出去。
他上到三楼,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摸出烟抽了一根叼在嘴上,点火前想起言浅还在面前,又把烟别在了耳后。
言浅从没见过爱好养生的郑导抽过烟,转头望向栏杆外:“你抽吧,我不介意,我没看见。”
这是一座三层的苏联式红砖建筑,入秋了,面前一株老树仍绿意盎然,树枝直拂到言浅面前。
“哪能在学生面前吸烟。”嘴上这么说,郑凡不自觉点上了烟,第一口气就呛到直咳,憋到脸红,尴尬地熄了,解释,“太久没抽了。”
“熊大最近在忙什么,你知道吗?”郑凡终于切入了主题。
言浅侧头看他,摇摇头,脸上满是关切询问的神色。
“熊家兵这孩子呀,”郑凡叹了口气,“算是完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完了?”言浅惊诧。
郑凡在长满青苔的红砖栏杆上点了点熄灭的烟头,字句斟酌:“有女孩到警察局报案,告熊家兵猥亵。”
言浅觉得不可思议,近于惊呼:“怎么可能?熊大这么老实的人怎么可能猥亵女生?哪个女生?”
“报案人的信息,警方是不会透露的。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他自己认了。“郑凡用手插进凌乱的头发,试图理清思绪,”后来原告撤诉,但学工办仍然决定要做出了开除学籍处分的决定。”
“原告撤诉了,警察都不管,学校为什么要给处分?”言浅争辩,微微发抖。
先不管事实是什么,如果真被开除学籍,对于爸爸渐冻症在医院躺着,挣扎着上了两年多大学的熊家兵来说,算什么?除了欠了一学校一笔助学贷款外,得到了什么?学校有什么资格随意开除一个学生?
郑凡无奈地看着她。他很想说:你跟我争辩没用。
但他也很理解言浅的心情。
他拍了拍言浅的肩:“学校是教育机构,对道德要求理应更高,众多家长,社会各界人士都盯着呢。教书嘛,首先是育人,站在学校的角度,其实也是没错的。”
言浅眼中沁了泪,她脑中全是熊大黝黑的面庞,微凸的大白牙,还有白色病床上,他爸爸苍白虚弱的脸。
她抓住郑凡胳膊,几近央求:“郑导,你再想想办法,还能去求求情吗?”
郑凡无奈地摇摇头,他一早上都在和学工办负责纪律的老师据理力争,就差跟他们跪下了,然而,没有一点用。
“熊家兵人呢?”言浅问,“他一早上没来上课。”
“不知道,不知道他躲哪去了,电话不接,人找不到。”郑凡说,“这也是我提前找你的原因,处分的事,先不要在班级扩散消息,你和熊家兵熟,帮忙一起找找,帮忙安抚下他的情绪,不要出什么岔子。”
从教务处出来,言浅听着“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的机械女声,一路奔去了男生宿舍。
光线本已昏暗,再被随处晾晒的衣服遮挡大半,弥漫着闷热而潮湿的男生被单的味道,像雨打尘土,微腥,湿润。
入秋仍只穿着裤衩玩通宵游戏的男生,被横冲直撞的言浅吓得忙拉衣服挡关键位置。
“你,你,你怎么上来也不打声招呼?”
言浅不理,望向熊大的铺位,床铺整整齐齐,书本、衣服都在。
“熊大人呢?”
“不,不,不知道,整晚都没回呢。”
她出门坐上公交车,直奔中心医院。
病房的门没关,进进出出的人挺多,言浅往上拉拉口罩,头发尽量挡脸。
熊大父母必然还不知道熊大要被开除学籍的事儿,她不能冒然把消息捅到他们跟前,怕他们会承受不住。
很快确定熊大不在医院,她侧身靠在走廊上,竖起耳朵听,期待熊大父母会提到他的去向。
没过一会儿,胖胖的护士长手里拿着几张纸站在病房门口喊,“熊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