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遗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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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苦——
大姐的遗书没写地址，被退回小屋，樊苦在餐桌上看见的，信封被拆开，信纸上多了一条纵向的折痕。
樊苦在床上来回翻身，直到兜里的硬币散在床上，膈应到她，才蹑手蹑脚地溜到餐桌旁，把信纸揣进兜，三步并两步地回房间。
信上只有一行字，但读起来很费劲。
“账户密码是晁鲮的生日，如果我死在清贫山，别告诉她。”
攀苦见过一次晁鲮，那还是在五年前，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晁鸦，她穷困潦倒、四处漂泊，因为天生怪力，得以留在基地，新人的缘故，各种惨无人绝的训练和任务快把她压垮，只能靠酒精麻痹自己。
酒是个好东西，喝完就睡，睡醒浑浑噩噩一天后，再喝完蒙头大睡。
但新人的薪水，只够勉强地吃饱，根本没有喝酒消遣的余地，喝到尽兴时，她便顾不上钱够不够买单。
“喝不起就不要来这里，杀手喝什么酒，不怕酒醉的时候，被仇家了结吗？”
攀苦听不见任何声音，酒足饭饱的时候，只想埋头大睡，无论是在酒馆泥泞的地板，还是小屋脏乱的床上。
从陌生的床上醒来，是天还没亮的凌晨，屋里很暗，但窗外有星光透进来，从床上坐起，宿醉的眩晕感，让她又想倒下继续睡。
只是身旁起伏的呼吸声，让攀苦清醒过来，没结完酒钱，酒馆怎么会放她出来，难道是身边这个女人帮她付的吗？
来不及细想，攀苦倒回床上，把被子多扯些盖在身上，又睡过去。
她是被煎蛋的香味闹醒，四仰八叉地占着整张单人床，穿上搁在床头柜的外套，有股奇怪的香味。
出房间，攀苦才意识那个女人也是基地的杀手，因为这里也是一间小屋。
到楼下餐厅，那个女人在灶台旁边煎蛋，餐桌上有煎好的薄饼。
“你醒了？”那个女人将碟子放在餐桌上，“坐下吃早饭吧。”
攀苦一时间不知道该问女人什么，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是在看到煎蛋后，条件反射地冒出一句，“我……我不吃溏心蛋。”
那女人把碟子收回去，又将蛋丢回到锅里，语气依旧平淡地说道：“哦，好。”
这下攀苦更慌乱，这女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把她带回来吗。
攀苦是直脑筋的人，她不会绞尽脑汁去想什么隐藏含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毫不犹豫地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女人将装着全熟鸡蛋的碟子，递到攀苦手边，接着卸下围裙坐在她对面的位置上，说道:“你在酒馆喝醉了，没有付酒钱，酒醒的时候，和我搭话，酒馆老板认为我们认识，不让我走，我只好帮你付钱，酒馆要打烊，你又睡过去叫不醒，老板让我带走你，没有从你身上搜出杀手手册，只能带你回来。”
解释完，攀苦更觉得后背发凉，这女人好像有点诡异，因为奇怪的原因，就为她结清欠款、还带她回小屋、外套上的陈年血渍也被洗得一干二净，还有回锅续煎的早餐蛋。
“你有要交换的任务？”
攀苦只能想出，这一个让她无事献殷勤的理由，杀手间互相交换任务，是众所周知的“秘密”，那笔欠款的数目不小，换一个任务，她们两个人都不亏。
“什么？”，那女人放下手里的筷子，“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当时把你丢在那里，你可能会被冻死，昨晚下雪了。”
“……”
那女人把手交叉叠在下巴，说道：“你以为一个任务，就可以还清那笔欠款吗，如果你现在有做杀手，赚钱很容易的错觉，那就把钱存起来，而不是散在赌桌上。”
那女人教训人的语气，落在攀苦的耳朵里，酥酥麻麻的，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
攀苦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晁鸦，你呢？”
“攀苦。”
攀苦甚至想伸手和她握手，只是那个女人又拿起筷子。
“我……咳我住在五区二栋。”攀苦接着交代了住址，和她的杀手手册，吞吞吐吐地说道:“杀手手册丢了，在补办，是在基地丢的，不是在外面。”
晁鸦没说话，抬眼看了她一眼，又接着吃那个煎蛋。
后来攀苦还会去那家酒馆，但只带够买一杯酒的钱，喝完就会走，在赌场里来回转悠，遇上向她推销贷款的商人，便慌不择路，担心被谁看见似地逃离那里。
再撞见晁鸦，是那次的两个月后，她瘦了一些，脸上也有新伤。
还一脸笑意地和酒馆的兼职生攀谈，攀苦从门口的石头夹缝，扣出几个硬币，又走进酒馆。
坐到晁鸦身边的位置上，打断两人的交谈，“一杯柠檬苏打。”
攀苦生硬地打开话题，尽可能语气轻快地说道:“嘿，好巧，你也来喝酒。”
晁鸦语气平淡地回答道:“好巧。”
所幸她没忘了自己，她也不顾兼职生记不记得，她五分钟前刚刚一口气灌下一杯生啤。
攀苦没料到自己对撒谎有这样的天赋，语气没那么刻意地说道：“我刚来，今天就来喝一杯苏打水。”
“是吗？”
晁鸦像是对她的到来没什么兴趣，随口回她一句，又去找兼职生说话。
“咳咳，我没再去赌场了，还注册了存钱的账户。”攀苦尽力找话题，想让晁鸦注意力转回到她身上。
“是吗，恭喜你。”
攀苦还等着晁鸦向她追问细节，却看着她和兼职生“你侬我侬”，她甚至给兼职生三张以上的小费，还有一个信封的钱。
柠檬苏打喝起来有股怪异的涩味，只喝了一口，攀苦便想起身离开。
“攀苦，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妹妹。”
晁鸦抬手搭上攀苦的肩膀，头向那个兼职生偏了偏。
“你的妹妹？”
“是的，她叫晁鲮，她比我小八岁，在市里的大学念书，也在这家酒馆兼职。”
“哦是吗，哇很巧，你好，我是攀苦。”
扯着皮笑肉不笑，握上打招呼的手，攀苦有些担心，之前勒令她给自己打半价的事，会告诉晁鸦吗。
在基地不会有朋友，甚至一个小屋里也不会有朋友，因为朋友不是一个简单的词，成为朋友要付出很多，也要承受很多。
每次任务出发前，她们都会写一份遗书，寄给家人、朋友，或是不填地址退回小屋，攀苦总是会写一个假地址，在信里写一些无聊的冷笑话，毕竟她没有人可以寄信。
小屋里的人来去匆匆，攀苦在哪之后也换过几次小屋，只是因为彼此的室友都死了，才被聚在同一个屋子里，等谁再死了，再被换到另一个屋子里。
是那年的冬天，任务时受得腿伤太严重，她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支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新屋子。
比起见到晁鸦，她先认出煎蛋的味道。
邝啫和邝喱是在那天夜里来的，蔺冠青是第二天早上来的。
她们一起在小屋待了快五年，从来不会留遗书给彼此，这份遗书是这五年来第一份。
攀苦开始回想，那次见过晁鲮后，她便很少再去酒馆，但只有她见过晁鸦的妹妹，这份信是要她守口如瓶。
她把信收进口袋，合衣倒在床上，“清贫山——清贫山……”，反复地嘀咕这个地名。
——蔺冠青——
会把写遗书当做一门艺术的人，在小屋，只有蔺冠青一个人，如果条件允许，她甚至想给所有认识的人，寄一份自诩“佳作”的遗书。
但小屋里只有大姐读过，当时蔺冠青第一次去海外执行任务，为了不坐直升机，她连夜翻入基地，卸走方向盘，那份遗书里交代方向盘的藏处。
蔺冠青是一个行事果敢，但外表正派的女人，通身的文学气息，同时射击成绩新生纪录全营地第一名。
她喜欢文学，同时热爱杀手的工作，总在遗书里交代各种任务的细节，大姐在读了留给她的那封遗书后，迫令小屋禁肉一个月，鸡蛋也混合酱油，煎成木炭色的正方形。
杀手的工作很无聊，不是炫技比拼的SHOW，也不是居高临下的屠宰，只是一份有机会跳槽宁可再无瓜葛的工作。
血腥味会追着怨念，像幽灵般紧跟着她们，午夜梦回，不只有血色的回忆，还有刺鼻的血腥味。
“人类最擅长讨伐弱者，弱者没有弱的天理，若是生出成为强者的歹念，也可嘲作不自量力、好高骛远，如果侥幸成为强者，也可埋怨其无普爱之心、诋毁其攀登之路。人恋慕天生的强者，不仅恋慕，也拥护。”
餐桌上，难得五人都没有任务，围坐着吃完饭，蔺冠青突然无厘头地冒出一句话，文绉绉的语气，空洞单调的内容。
邝啫把餐盘上最后的蛋糕，掺杂刮进嘴里，正沉浸在多巴胺的作用中，被无聊的台词哽在喉咙，“哈？”
晁鸦见蔺冠青脸上的表情凝重，一只手扶着额头，难道是执行任务时受刺激了，于是追问道:“什么意思？”
蔺冠青推上停在鼻梁中的眼镜，一本正经地说道：“最近在研究‘杀手’的起源和发展过程，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充分了解自己从事的职业，目前外界对我们的看法，都太过狭隘和主观。”
邝喱打了个哈气，放下手里的游戏机，语气玩味地问道：“所以你打算写一部关于杀手的百科全书，让全世界的人都开始做杀手？”
“不不不，‘杀手’绝对不是一个全民性的职业，不合理的入职条件、不合法的工作内容、不规范的工作时间、不友好的工作伙伴、不健康的工作环境、不理想的退休保障，还有比起保障员工福利更擅长克扣的上司，退休后的安全保障也是一直被冷处理的问题，所以，我觉得我们最好早做转业的打算。”
晁鸦听完起身收拾桌上的碟子，邝啫也起身帮忙，蔺冠青拦下要走的两人，“还没说完呢，怎么都走了。”
樊苦跟着往厨房去，临走前说道:“姐，你上周的演讲是‘做“杀手”的一百个好处’,你亲口说的，如果有下辈子还做杀手，退休后争取返聘。”
蔺冠青是一种用“怪人”来称呼，会觉得“怪人”被诋毁的人，她从杀手营开放招募便开始报名，听她以前小屋的人说，入职的五十项考核，她只有十项达标，这样的纪录维持了很多年，最后面试官被她的坚持不懈所打动，决定破格录取，正式入职后的半年内，考核名次，从倒数升至首位，还是那一年的金牌杀手，她们四个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年底的表彰大会上，比起杀手更像一位老师的她。
因为看似人畜无害，蔺冠青，人生导师的宝座，稳坐一年，才被攀苦掀翻，把列满各种跑腿杂事的清单，伪装成遗书寄回小屋，晁鸦，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滥好人，老实巴结地查收了半年，后被着心研究蔺冠青的樊苦接手。
如果问蔺冠青有什么周知的优点，小屋的其他四人都会回答，所幸蔺冠青不是什么天生的杀手，训练留下的伤痕总是新旧交织，伤没痊愈又添新的，纱布先痂一步长进伤口，撕扯下再添一道新伤。
文学创作，是她们以为蔺冠青，相比杀手更热衷的一项爱好，但说句难听的，细数那些难看疤痕的由来，也比她擅长的空洞无趣的无病呻吟要有意思的多，不过她还是杀手中最懂文学的那个。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遗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