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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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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全场静了两分。
季疏浅怀里的宁樾忽然动了动,他微微睁开眼,看着那一片黑,想象着女子的神情,轻轻唤了一声:“疏浅……”
季疏浅看向他,一对上那空空的眼眶心头一紧,记忆中那双缀满星辰好看的眼睛不复存在,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她轻颤着手摸了摸他伤痕累累的后背,颤着声轻轻安抚道:“我在。”
宁樾若有所感地将头在她肩头轻轻蹭了蹭,疏浅身上淡淡的香味让他这几日被疼痛折磨的神经有一瞬缓解,他发现自己很贪恋这股香味。
季疏浅看了看他拧起的眉头,用食指点在他脖颈的经脉处,帮他减轻几分疼痛,但经脉碎的太厉害,她一时也没法完全使其愈合。
众人看着他们俩以这样的姿势站在审判台中间,尴尬地看向神帝。
珈若说的在理,酆都公主与神族太子的婚约六界皆知,名义上宁樾是她未婚夫,她插手似乎也说得过去。
神帝看着她一时语塞,蹙眉看着她,神情冷的和千年未化的寒冰一般。珈若继任酆都大帝之位又如何,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竟然敢当着六界宾客的面顶撞他。
这置他颜面于何地,置神界颜面于何地?
他一时激动,脸色涨得通红,刚接上的断臂处还隐隐作痛。
在珈若没来时,他刚刚尝到这无上权力的感觉,六界的奉承、众人的忌惮……这一切他盼了千年,好不容易除去了一切绊脚石,这一千载难逢的时机他不能错过!
这么想着,他右手一挥,顿时绽开一片炫目的金色光芒,长剑应声出鞘。神后见他这一举动,眉头一皱,一把拉住他。
但是此刻他已经近乎疯狂,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不愿意再妥协,今日他一定要将这一切拿回来。
宾客们都被他这一举动吓到了,随身带着的护卫纷纷挡在他们身前。善慧和本初对视一眼,目光中没有惊讶,沉默地在座位上稳坐不动。
一直在沉默中的元容与忽然闪身过去一把扼住了神帝的手腕,怒斥道:“父皇!”
神后神色一变,想要制止他已经来不及了。神帝看着他一时怒气更盛,刚接上的左臂一肘,将他打飞出去。
元容与在地上喷出一口血来,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带着几分恳求:“父皇,您到底要如何?”
神帝看了他一眼并未答复,元容与继续道:“父皇,停手吧,您这样只会闹的六界不安宁。”
神帝没有理他,一掌劲风挥出,元容与来不及躲开,直直接下一掌,踉跄着后退两步,喷出一大口血来。
季疏浅看着神帝内心发笑,但看见冲出来的元容与时不由得蹙起眉头,一股发自内心的厌恶涌上心头,许多被她刻意忽视的回忆刹那间浮现。
神帝看着季疏浅,冷笑一声:“酆都一统六界多年,我们心服口服,那是因为先帝能力卓群,有制住六界的能力……但你年纪尚轻,德不配位!”
他越说越激动,脱口而出:“你本就不是酆都正统!天道创造出历代酆都大帝,传的是天道最纯正的力量。而你,是你父皇和上神所生的孩子。”
他话音落下,在场一片鸦雀无声。他后知后觉失言,毕竟在珈若出生那天天道便认下了这个孩子……
季疏浅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微微蹙眉理了理这其中关系。所以说过往历代酆都大帝都是天道直接创造出来的,而只有珈若是酆都大帝和她母神生出来的。
她看着神帝,淡淡道:“所以呢?”她不是珈若根本不会被这句话挑动情绪,而她也知道以珈若的性子听了这种话,只会是恍若未闻的神情,根本不会同他多言。
神帝看着所有人的神情,怒火攻心,他不能容忍别人一怒之下将长剑一转,朝着季疏浅心口而去。
他出剑的速度确实很快,季疏浅小小愣了一下,微微侧身避开。自打她闭关将那股力量同她融为一体后,她似乎就能随心所欲地做一切事情,就像避开这一剑一般轻松。
而在在场其他人眼里,珈若环住宁樾闪身避开,留下一片耀眼星辰。
“墨语。”季疏浅眉头一皱:“扶一下宁樾。”
电光火石间,神帝第二剑驾着劲风刹那间就来到面前。季疏浅抬眸就被剑身的耀眼光芒一闪,下意识聚起灵力夹住迅疾长剑。
淡淡的灵力缠绕住剑身,似无形的藤蔓禁锢住猛烈的剑气。霜花在剑身绽开,蔓延至那只握剑的手上。神帝感到一股刺骨寒意爬上手臂,身体瞬间像被冰霜冻结了一般,他急忙带动手臂,想要抽离出,却发现怎么也逃不出这禁锢。
季疏浅看着他,眼睛微微眯了下,手腕一转,“咔嚓”一声脆响,将剑身折断。她毫不在意地将那一小截剑尖扔了出去,抬眸凌厉地看向他,一掌拍去。
瞬间,剑身一点点碎裂,似银镜坠地碎裂开来,复又化作片片星辰,消失在空中。这一掌最后猛的拍在神帝的胸口上,在他没反应过来时,就已重重落下。
他眼前一黑,恍若掉入一个无底黑洞。半晌后醒转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倒在审判台上,身下还有一摊已经凝固的血迹和一堆碎屑般的铁链残片。
神后扶着他,眉眼间有一团挥之不去的焦虑,见他醒了才长舒一口气:“陛下。”
他正想安慰她两句,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话,瞬间脸上没了血色。
季疏浅带着几分凉意看着他,在虚空中一点,萤火虫一样的星辰跟随着她的动作慢慢地变成一个手铐。她无视了众人惊讶的神情,将手铐往他手上一扔,牢牢地铐了起来。
“神帝,这下你还有意见吗?”
神帝看着她说不出话,只能面色通红地摇头。他这副窘样落在众人眼中都有几分可笑,但大家更多的还是对珈若的忌惮。
一个不过千岁的小姑娘,竟然毫不费力地将内力傲居众人之上的神帝打的没有还手之力。
季疏浅看着他,没有什么神情淡淡道:“神帝,你跟我动手这件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神魔两界的事我不能不管,按例你要跟我回去接受审讯。”
她回头看向暗紫色裙子的女子:“墨语,你把宁瑈和滕曜带上,再派人把神帝押回去。”
神帝面上难堪,可是现在全身的痛让他难以做出什么反抗,只能任人宰割。而在他目光看向神后时,却发现她在目光示意两个儿子什么。
他能猜出她是提醒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一时只觉得荒谬。
不过从最开始他和她就是互相利用,他明白她心中打的算盘,可那时要解决宁瑶曦和她背后的魔界,他别无选择。
季疏浅从墨语怀中接过宁樾,轻轻地给他输送灵力。她扫视了一眼众人,不咸不淡道:“今日之事我会给诸位一个交代,事发突然,届时也会请诸位来酆都参加继位大典。”说完,她就消失在了审判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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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酆都后,季疏浅看着怀里的宁樾陷入了沉默。他看起来伤的太重,一路上都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穿过重重宫殿,她抱着宁樾进了她的寝殿。敞亮却格外冷清的宫殿看起来没有一丝人味,她轻轻将宁樾放在床榻上。
季疏浅看着浑身是血的宁樾叹了口气,手指已伸到他胸口,忽然一顿,想来前世今生她两次扒男子的衣服居然都是宁樾。
但现在她也顾不了这么多,指节一弯,撕开了残破不堪的衣袍。有些地方和伤口紧紧粘在一起,饶是她见过伤口无数,也还是微微咬紧了牙关,狠心撕掉沾着血污的破布。
在撕掉他背上那块与深可见骨的伤口粘在一起的布时,宁樾似乎有所感觉,微微皱了皱眉头。季疏浅手上动作一顿,沉默片刻,轻轻在他伤口上吹了吹。
待一切清理干净后,她看着他的满身伤疤愣了愣,忽然想起在广陵城的那日,她看见浴桶中的宁樾背上遍布的可怖疤痕,原来是……这时候留下的吗?
季疏浅一时心中打翻了五味瓶,有一种被压抑的情感难以言说。她用灵力打来几盆冷水,拿着白色的绢纱轻轻拭去他身上的血迹。
一条、两条、三条……直到用到第二十一条绢纱时,他浑身上下的血迹才干净了许多。她看着一盆盆被染红的水,叹了口气。
血迹模糊了他身上的伤口,而现在清理掉血迹她真正看到那狰狞的伤口和血肉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应该是被火灼烧过,可以说得上是体无完肤,泛红的血肉有些地方已经焦黑。
她沉默了片刻,只觉得心底酸涩。皎月调中她能救他,但是现实中,没有人帮他。
她想起宁樾后背的疤痕,当时她还疑惑一个上神怎会留下伤疤。可现在她想明白了,上神不会留下疤痕,但一个被废掉经脉碎了内丹的上神会。
所以现实中的宁樾就是一点点忍受着伤口的折磨,慢慢押过去的吗?
她叹了口气,收起这些想法。手腕转了一转,轻轻置于宁樾胸口上,心想着那股力量那么磅礴,她将它炼化一下传一点给宁樾,应当是能将他全身经脉接上的。
她试着让力量经过她的内丹,但一时她自己都没承受住,内丹处一股炽热,随后阵阵绞痛像要撕裂她的内丹。忽然间喉咙一阵腥甜,她没稳住身形,微微斜了下身体,一手撑在床沿上,“嘀嗒,嘀嗒。”两滴暗红色的血滴落在床上。
季疏浅缓了缓,又继续将那股力量输进体内,她闭上双眼感受那股力量,将它炼化的没有那么强时,手指轻点传入宁樾体内。
宁樾在昏睡中,忽然一股温润的力量轻柔地传了进来,就像枯木逢春般,全身经脉躁动起来。
尽管经脉尽碎后他的五感不是很敏锐,但他还是能感觉出这股力量的磅礴,同时他也察觉出这力量中一道特殊的灵力气息,他知道这气息来自谁——疏浅。
而她也知道现在他的身体受不住这股力量,将这股力量炼化的很轻柔后再传给了他。
但他记得书上曾写过,用内丹炼化力量是一种很危险且很痛的术法……
季疏浅自然不知道他这些心理活动,只是在完事后长舒了一口气。将手摁在他心口,原本有些冰凉的身体渐渐暖了起来。
她感受着宁樾的经脉一点点活络起来,自己都没察觉地轻轻一笑。
但在她目光上移看到宁樾的脸时,又是一阵寒意掠过心头。她不自觉地颤抖着摸了摸他血肉模糊的脸,看像那双紧闭的眼睛……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骨肉下这样的重手,哪怕是想让他死,也不至于折磨至此。
她轻轻摸了摸那双凹下去的眼睛,颤抖着收回了手。叹息一声,她起身替他掖上被角,离开了寝殿。
刚离开寝殿,她就碰到了朝寝殿走来的林知意,林知意见到她关切地看着她:“今天没事吧?”但她瞧着季疏浅不太好的脸色,心下有几分猜测。
季疏浅摇了摇头,拉起她的手走到外面的花园,突然有些哽咽地说:“阿姐,这太荒谬了。”
“那些书上的记载简直瞎写……真相根本就不是那样。”前世她就很喜欢缠着阿姐倾诉,后来阿姐不在了,她就没有人可说了。
不过这一世,幸好阿姐回来了……
林知意看着她,轻轻抚了抚她的背,轻声安慰道:“可这世间就是这样,没有所谓的正义存在……”她顿了顿:“但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将它拨回正轨。”
季疏浅看着她忽然一笑,阿姐还是像哄小孩子那样哄她,可她其实已经不是那个小姑娘了。
她假装低头笑了笑:“……好。”
墨语脚步匆匆的赶来,见到她欠身道:“殿下,神帝已经被押进大牢了。”
季疏浅点了点头,面色多了几分严肃:“好,我去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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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大牢,装饰的与寻常大牢截然不同。金箔贴画,碎玉成砖,琉璃飞檐,气度不凡。
刚刚的裙子在给宁樾清理血迹时沾上了鲜血,她换上了一身丁香色的衣裙。其实珈若本就生的很白,这一身衣裙衬的她更是肤若凝脂。裙摆上用晶石点缀,如星辰般熠熠生辉。
墨语看着季疏浅出神,其实他们家殿下真的生的很好看。不似妖族公主那般娇媚的美,也不似林知意冰雪出尘的美,她家殿下就是端庄又不失可爱的美。
回头刹那,亮亮的眼睛多了几分可爱。她脑补着她家殿下要是像寻常女儿家插着流苏,带着各种繁复头饰,该是什么样子,一边挂起一个笑容。
季疏浅看着对着她傻愣的墨语一时摸不着头脑,颔首道:“墨语,你今日也累了,去歇息吧,这里交给我。”
墨语一听可以休息了,笑得更加灿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家殿下就变的格外善解人意了。
季疏浅抬步走进关押神帝的牢狱,因着他神帝的身份,还是要留几分情面,这间牢狱更是华丽。
神帝没有被铁链铐起来,而是端坐在飞凰玉椅上,双手被术法禁锢在玉案书桌上。
见到季疏浅来了,他不露声色地看她一眼,但季疏浅看出来那一眼中压抑的恨意。
她毫不在意地在他对面坐下,微微一笑用一种透着凉意的声音说道:“神帝,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吧?”
神帝看着她,忽而一笑,在她来前他就想明白了,落到珈若手里这件事早晚会水落石出,与其被她抽出记忆,还不如他自己认下这一切。况且都发生了事情,她又能如何呢?
他是神帝,他不信珈若敢对他用刑。
他也一笑,抬眸冷冷看着她:“所以呢?我认下了,陛下是要将我杀了给他们谢罪吗?”
季疏浅一愣,她没想到他居然连狡辩都不愿了,心中更是一顿恶寒。“你应该知道,酆都曾经定下规定,六界间不许为了一己私利开战吧。”
神帝轻哼一声:“规定?那是人定下的,也该由人来打破。”
季疏浅:?
怎么能厚脸皮成这样,她有些无语不想再同他耗时间,但出于对千年前这件事情来龙去脉的好奇,她指尖一点,从他脑海中抽出了这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