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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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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陆裕卓手里的证据比他的人更先一步回到京城。
带着证据的死士一刻都没有耽搁,回到京城的当天就去见了陆鸿参。
陆首辅连夜进宫,将证据呈上。
周锦悦不敢在皇宫里面放人,只能根据皇后那里的消息来推测皇帝的反应。
皇帝果然震怒,第二日就拖着病体亲自上朝,免除了白晟宁的监国之权。
朝上众人敏感的嗅到,风向又变了。
但看看老皇帝那随时可能归西的样子,还是有不少人支持宁王殿下。
明毅帝已经没办法坐立在龙椅上了。
身体衰败至此,再想改换太子人选,皇帝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何况,宁王殿下哪里不好了?
礼贤下士,平易近人,能文能武,不选四皇子,难道要选暴戾好色的二皇子吗?
还是远在边关、罪臣之后的五皇子?还没及冠礼的六皇子,以及豆丁大的七皇子?
怎么看都是四皇子比较合适吧。
周锦悦在宫外,也不上朝,尚没有什么感觉。
只有养心殿伺候的宫人才能感觉到,这灭顶的皇威。
明毅帝卧床在殿内,白晟宁跪在床头伺疾。
“父皇,药好了,还是趁热喝了吧。”
明毅帝看他一身紫色王爷朝服,头戴赤金簪,看起来仍旧和平时一样恭谦孝顺,他抬手接了药碗,试了试温度,正好,便一口饮下了。
不得不说,这个儿子怪细心的,这些恰到好处的小事上,这些儿子没一个比得上他的。
多好的一个孩子啊。
怎么就做了那样的事呢。
明毅帝喝完药,还是止不住的咳了咳,然后才问道:“朕今日收回监国之权,你心中可有怨气?”
白晟宁低将药碗递给了明毅帝的贴身太监之后,便低垂着头跪坐好,末了,方恭敬道:“监国之权本就是父皇给予的,父皇想收回,也是应当的。”只是宽大的袍摆中双拳已经握紧。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毅帝对他的态度突然又变了。
不知为何,明毅帝看着白晟宁依旧恭敬的姿态,觉得假的不正常。
这个儿子好像一直是这样的。
便是当初荣贵妃死了之后,这个儿子也只有当时哭了一哭,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状态,没有任何愤懑,就好像就没有荣贵妃这个人了。
眼前的这个人好像是披着一副温和面孔的冷血怪兽。
皇后说他杀死了太子,他不相信。
因为老四平日里表现出来的一直是温和无害的形象,他怎么可能会杀太子呢?
老四平日贤名在外,没有一个人说老四不好的,便是他自己这些日子的观察,也没看出来什么问题。
不,不,明毅帝突然想起来,老四好像和一些朝臣交往频繁,但因为平日里对谁都温和,一直是这样的,他也就忽略了。
吏部的人,尤其是那个被老四引为知己的季承平,来往也太密切了些,还有他的亲事,永宁原先定下的亲事,无不是对他有利的。
明毅帝恍惚着,自己当初是为什么替这对兄妹选了这两家人来着?他竟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永宁的婚事的确是自己给挑的,但是好像是哪个妃嫔提的意见?
老四的婚事?哦,好像是通过选秀选出来的。
看起来好像都和老四本人没有什么关系。
可明毅帝也不是傻子,多年的皇帝生涯,在被陆鸿参递上了的那些东西挑破了滤镜之后,很快就想到了背后的关系。
不管婚事是怎么定下的,可最后的得利者都是老四。
他以前竟然没有发现。
妃嫔,选秀,假/币,私自开采铁矿,豢养私兵,通敌叛国!!他在后宫安插了人吗?在朝中又安插了多少人?
“咳咳,咳......”明毅帝想到此处,咳得不行。
白晟宁忙上前来,轻抚着明毅帝的后背:“父皇,父皇......”
明毅帝看着他,忽然道:“还记得你小时候念书最好,写的字得了太傅的夸赞,便眼巴巴的拿来给朕看。”
白晟宁红了眼眶:“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父皇还记得。”
明毅帝看着他的样子,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武断了,分明是这样好的一个孩子,他不能凭陆裕卓的一面之词就断定自己的儿子有罪,那些东西,他总要给自己的孩子一个辩解的机会。
明毅帝决定要等陆裕卓回来,让老四和他当面对质。
但这太子之位,暂时还是不能定,那封未盖印册立诏书,还是先毁掉吧——自己这个状态,不应该写册立太子的诏书,而是该写传位诏书了。
只是,想到豢养私兵......明毅帝的眼神暗了暗,最好这个儿子不要让他失望。
明毅帝微微叹气,不是岁月染白的眉峰微微蹙起,浑浊的眼睛看向白晟宁:“身在天家,相比民间百姓有更多的无可奈何之处,也和平常的父子不太一样,但父皇,父皇对你,也不算太差吧?”他有七个儿子,最宠爱的是太子白晟泽,其次,应当就是老四了吧?
白晟宁微微颤抖,似有些激动,又有些怅然:“父皇待儿臣是极好的。”
明毅帝又咳嗽了几声:“那、那边好,这些年,他们一直觉得我更喜欢太子,就怕你们兄弟心里有怨气。”
白晟宁道:“父皇哪里的话,三哥自幼便比儿臣聪慧,又是太子,父皇自然更倚重些。”
明毅帝咀嚼着这句话,觉得那种怪异感又来了。
小时候的白晟宁,分明比太子更加聪慧,太子本人也是承认的,只是后来,老四便不怎么显露了,永远比太子落后一步。
恍惚觉得,刚刚白晟宁的那些表现也像是一张假面,装出来的。
或许是他老糊涂了,已经分不清是真还是假,罢了,还是等陆家老大回来再说吧。
明毅帝睁开眼睛:“你也聪慧,朕记得的。只是,”他顿了顿,道:“君臣父子,向来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朕知道,现在许多人进言要朕立你为太子。可朕若立你为太子,你方为太子,若朕、朕咳咳,朕不立,你就仍然还是宁王!”
“你、你、可、明、白?!”
白晟宁心一紧,膝行着后退几步,伏地跪拜:“儿臣明白!”
明毅帝没有将他唤起来:“只要、只要朕还在一天,你、你......”明毅帝说着说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粗喘声,浑浊得像是含了口痰,好一会儿,方才接着说完:“你就休想谋朝篡位、做那罔视君父的逆臣贼子!”
白晟宁赶忙磕头:“儿臣不敢!”
明毅帝喘着气,道:“最、最好不敢!”
旁边的内侍连大气儿都不敢出,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直到四皇子离开了许久,皇帝才缓下来,吩咐道:“把朕龙椅下面的卷轴拿过来,再拿个火盆过来。”
内侍领命。
明毅帝命人把那纸册立太子的诏书展开,亲眼看着它被扔进了火盆,直到跳跃的火苗一下子窜高,在逐渐熄灭。
他看着那已经化为灰烬的诏书,心里有些想念周淮。
陆鸿参本来也是可信,可他的儿子查出老四通敌叛国了。
明毅帝相信陆鸿参对自己的忠诚,但他不知道陆鸿参会不会偏向自己的儿子,冤枉了他仅剩的能担起大任的皇子。
陆鸿参是可信的,那陆裕卓呢?陆裕卓有没有偏向哪个皇子?
明毅帝不敢把盖了印的空白诏书交给陆鸿参,比起陆鸿参,他更相信周淮。
周淮是个死心眼,但他是明毅帝最信任的人之一。
明毅帝相信,只有周淮一定会执行自己的命令。他没有想到,这种时候,他身边竟然挑不出一个能信任的人。
本来皇后可以的,可是皇后......
明毅帝的头又开始痛了,那封空白的诏书终究还是没有盖上玉玺,就那么睡过去了,睡过去之前,心想,明日要换个太医了,明明一开始的时候,还说他的病已经没有那么严重的,多加修养就能好,现在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
白晟宁直到走出养心殿,才恢复了淡漠的表情。
老头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了什么?今日为何无缘无故的收回了监国之权,还说那些已经记不清的事?对他好?这也叫对他好吗?
呵。
白晟宁从喉咙里低低的发出一声嘲弄声。
他看了看天色,转身去了另一个地方。
不多久,白晟宁便收到了一个纸条:诏书已毁。
此刻,白晟宁的脸上的表情再无任何掩饰,那双俊雅非常的脸在夜色中已经变得狰狞可怖。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死老头的诏书明明已经写了,怎么会又突然毁掉了呢?
白晟宁突然又后悔自己之前没有下手,若是在册立太子的诏书写完的时候就让那老头死了,那么他就可以凭着那封册立太子的诏书直接登基了。
可当时的顾虑太多,又想求一个名正言顺,才迟迟没有动手;当时那么多大臣都支持他,也没有动手的必要。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只过了一天,死老头的态度又变了?!
难道是周锦悦又做了什么?
不行,周锦悦这个女人太让人不安了,可自己派去了那么多人,都有去无回,那个女人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多高手?
难道是王林家的死士?
白晟宁一想到这个女人就头疼的厉害。
她怎么还不死!!
可周锦悦平日出门都带着人,甚至最近连门都不出了,他一时间竟然奈何不了周锦悦。在不知不觉中,这个女人已经有了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
白晟宁揉了揉太阳穴,缓了好一会儿,留下了另一张纸条,才出了宫门,却没有直接回宁王府,而是去了京城中最不起眼的一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