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主暮光】三千年》风萧肃

11、第 11 章

　　事实证明，卢米埃尔从不出错。
　　艾格尼斯在消毒水的味道中醒来，她的伤口已经得到了妥善处置，右手重新打上绷带。

　　“你就这么憎恨我吗？”凯厄斯站在病床边，见她苏醒便迫不及待发问。“甚至不惜自杀也要离开我。”
　　克里特王嗅到熟悉血腥味的第一时间就冲回了起居室，很难说当他看见艾格尼斯倒在门口身下一片血迹的那一刹那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或许是愤怒，又或者是恐惧。
　　他阴沉沉地看着艾格尼斯，怨恨她竟然如此轻易地舍弃自己的生命。
　　城堡里没有医生，凯厄斯只能将她送到外面的医院抢救。即使速度是吸血鬼的优势，他还是觉得太慢了，那条路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艾格尼斯闭上眼睛不去看他盈满了悲伤与愤怒的脸庞，这会动摇她的意志影响她的判断，她必须时刻保持冷静。
　　凯厄斯的悲伤多过愤怒，看来他还没有发现神印的事情。
　　这很好。
　　艾格尼斯在心中快速思索着该如何为上一个谎言扫尾，所有甜言蜜语都有时效性，拖得越久越容易被看清。
　　她睁开双眼，已经为克里特王准备好了陷阱。

　　明眸的神官静静注视着黑夜眷属，有什么东西从她眼眶中慢慢滑落，没入黑色发丝中不见了踪影。
　　艾格尼斯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看着凯厄斯。明明她面无表情不曾见哀痛显现，却让观者心如刀割。
　　早在她落下第一滴眼泪的时候，吸血鬼的愤怒就已经无可救药地凝固。理智警告凯厄斯新的谎言正在展开，心却叫嚣着要为她擦去泪水。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虚弱地维持着怒气。
　　“我后悔了。”艾格尼斯轻声说道，她终于为自己的欺骗选好了开场白，神官想法设法要打动吸血鬼的心。
　　“当我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的时候，我很遗憾没有再看你一眼。”高明的谎话永远是真真假假，七年前被狼人撕碎的那一秒，艾格尼斯确实在想凯厄斯。
　　三千年前的那个夜晚，克里特王踏着火光出现在神庙叫停士兵挥刀的刹那，流星神官以为自己见到了神明。
　　他耀眼如烈日，俊美又英勇，挽救信徒于黑暗，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向他献上自己永恒的忠诚——可惜后来事实证明，凯厄斯才是那个导致艾格尼斯不得不成为奴隶的罪魁祸首。
　　于是仰慕里面夹杂怨恨，喜爱之中掺上厌恶。
　　艾格尼斯从来不敢去弄清自己的想法，逃避是人类的天性。难道要她承认自己爱上了施暴者？听起来就愚蠢可笑。
　　她用三千年去否认一瞬间的心动，只有死亡的那一刻才诚实。

　　艾格尼斯竭力回忆当时伤感的心情，让自己的表演更加真实。
　　她的眼中慢慢出现悲戚，隔着水雾尤为凄切，神官哀怨地说道，“凯厄斯，如果我们不是相见在战场上就好了。”
　　“如果不是特洛伊战争，我们永远也不会相遇。”吸血鬼硬邦邦地回复她。
　　艾格尼斯与忒提亚长居德尔斐神谕所，为了陪伴不能离开的流星，神官大部分时间也并不走出神庙。
　　如果不是当时奥林匹斯和人间都打成一团，阿波罗不放心唯一的妹妹将她随身携带，艾格尼斯跟着忒提亚去到特洛伊的光明神庙中，流星神官与不信神的克里特王永远也不会有交集。

　　吸血鬼看她这副虚伪做作的模样，想捂死她的欲望达到顶峰。
　　艾格尼斯的诚实同流星一样转瞬即逝。
　　凯厄斯宁愿她用之前那副尖刻的样子来面对他，至少那是神官真实的情绪，而不是现在这种假透了的伤心。
　　如果要欺骗他，那就应该让谎言持续到他生命的尽头，既然半途而废为什么不能叫真实出面代替虚假。

　　可悲的是，谎言的受害者本质上是受骗于自我。
　　脑子叫着杀死她，身体遵从他的心灵。
　　凯厄斯揩去神官脸上的泪水，动作粗暴却没有伤到她分毫。他告诉自己，只是想要听听他的王后还要如何诡辩。
　　“你令我永远沉浸在黑夜的血与火之中。”艾格尼斯始终无法忘记那天铺满神庙的鲜血与焚烧一切的大火，它们比太阳神火还要炽热永恒，一刻不停地灼烧她的思想与灵魂。
　　“如果我爱你，就是背弃了我自己。”这些话出自内心绝无虚假，艾格尼斯可以向斯提克斯河发誓。
　　“可我如何能不爱你。”她绝望道。“我不能背叛自我更不能停止爱你。”
　　“爱与恨撕扯着我的心叫我痛苦不堪，只有死亡才能解脱。”
　　将谎言藏于真实，以上只有一句是伪作的真心。
　　“如果你真的死在三千年前就好了。”艾格尼斯幽怨地看着凯厄斯。
　　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去爱一个死人，因为死人无法影响活着的世界。所有对于逝者的怀念爱恋都是活人的自言自语，一旦生者下定决心抛弃，爱与恨都会很快沉寂。
　　为什么他不能死在三千年前……艾格尼斯卑劣地想道。

　　凯厄斯被她的指责气到发笑，明明是艾格尼斯有错在先，以死亡逃避真实，现在她却理直气壮地埋怨他没有早早死去。
　　“艾格尼斯，你无耻。”他气冲冲地甩下这句话转身离去，摔门声把神官吓了一跳。
　　艾格尼斯维持着失落的表情凝视吸血鬼远去，心里长舒一口气。
　　暂时糊弄过去了。

　　凯厄斯一出门就看到阿罗站在走廊中满脸高深莫测，他更加不痛快了，“阿罗，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黑发吸血鬼向他伸出手，“我亲爱的弟弟，你突然带了一个人类回到沃特拉城，我怎么能不关心你呢？”
　　凯厄斯无视阿罗的动作，他不想被读取记忆，将他与艾格尼斯的一切暴露在其他吸血鬼眼中。“这不关你的事。”他警告道。
　　阿罗并不意外被拒绝，凯厄斯一向不同意自己在他身上使用能力。
　　再说他刚刚就站在外面，以吸血鬼卓绝的听力来说，区区一扇门根本毫无阻碍。阿罗听完了他和艾格尼斯争执的全过程，已经知道了他可怜的弟弟被情人无情玩弄，当然不会和此时的凯厄斯生气。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弟弟，她一直在说谎。”

　　在吸血鬼的大本营受伤弄出大量鲜血，这可不是什么好处理的事情。沃尔图里成员众多，并不是每一个都有着足够的忍耐力可以克制本能的渴望。
　　凯厄斯抱着受伤的神官从城堡深处一路冲去医院，路上遇见的卫队不在少数。
　　即使凯厄斯往日的残暴震慑了一部分吸血鬼，叫他们停却脚步畏惧退去，但仍有数个新生儿在嗅到鲜血的那一刻发狂，阿罗废了一番功夫才镇压下来。
　　继续放任满地的血腥显然不是什么好办法，阿罗可不想失去更多的藏品。处置掉那几个吸血鬼已经令他心痛不已，他们中的有些能力还是挺得他喜欢的。
　　因此，虽然很想立刻去打探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阿罗还是先指挥几个人类将一切都打扫干净。
　　倒是让他发现了一些意外之喜。

　　“我在房间里找到了这个。”阿罗递给凯厄斯一张相片，画面中正是艾格尼斯之前呆着的起居室。
　　沾满血渍的地毯被掀开，大片血水洒在地板上。虽然绘制者已经为它覆盖上更多更新的血液以图掩盖，但她显然没有时间去做更精细的处理，只是草草抹了几下，底层血液干涸的边缘并没有被全部擦去，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规整的图案。
　　“弟弟，我想你应该知道它是什么。”

　　阿罗成为吸血鬼的时间只比凯厄斯晚了一百年左右。与凯厄斯不同，他是主动寻求方法变成吸血鬼的。
　　在他还是人类时，阿罗就对神秘十分痴迷。
　　那时候与神明有关的一切虽然已经远离，但故事还没有被时间彻底改写变得面目全非，曾亲见神明肆意的半神英雄仍有几个存活于世。他从那会儿开始就收集了许多与神明有关的东西，可信度极高。
　　阿斯忒瑞亚早早死去，忒提亚直到近些年才真正继承神格，流星的名号并不广为流传。但诸神的祭祀其实相差无几，神印之间也有许多相似之处，阿罗辨别出这是属于某个神祇的刻印。
　　他一脸痛心地看着凯厄斯，“她一直在欺骗你。”
　　“亚西诺多拉早就联系上了她的神祇，只是出于别的原因才没有离开这里。她满嘴谎言不可相信。”

　　金发吸血鬼用力攥住照片，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流星神名。
　　即使克里特王不屑于去了解神庙里的一些秘辛，但在他的年代神印随处可见，更何况从艾格尼斯身上收缴的每一件物品都刻着同样的印记，凯厄斯想不知道都难。
　　他的手背暴起青筋，暗恨王后无情，就算付出生命作为代价也要逃离她的王。
　　吸血鬼将照片揉成一团塞到口袋里，咬牙切齿地说道，“把底片销毁掉。”
　　不管如何……不管如何，既然艾格尼斯最终没有随忒提亚离去，那就代表着她选择了他，她选择了留在他身边。
　　这是艾格尼斯自愿的！
　　凯厄斯眼中的红色越发浓郁，她自愿与他在一起，他们再也不会分离。

　　“别用亚西诺多拉这个名字称呼她，她不喜欢。”吸血鬼戴上兜帽，“阿罗，你该跟我一起回去了。”他不让阿罗接近艾格尼斯，“狼人又在欧陆出现了。”
　　“当然，当然。”阿罗已经确认凯厄斯的态度，以他的固执看来是绝对不会放手的，卢米埃尔可是个大麻烦呢。
　　黑发的吸血鬼回头看了看病房，觉得稍微有些棘手，但同时——
　　收益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