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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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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温柔,霞光染亮一整片粼粼湖水,才在远山背后露出完整的面容。湖心岛笼罩在一水儿的温暖中,将醒未醒。
突突突——
一道尾浪破开平静的湖面。
船艇完成每日游湖的任务,乘着越来越亮的天光,缓缓靠近岸边。
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年轻男子下了船。早晨才游湖归来,他的眉毛、眼睫、发丝上都凝结了淡淡水意,细看连衣服绒毛尖上都有小水粒。
再看他的神情,却觉得寒意逼人。
沿着步道,他大步走向房子背后的一扇窗户。
这时松林里跑出一条白乎乎的家伙,步子又慢又小,皮毛随着步伐微微摇晃。
一条年迈的金毛。浑身老态,眼睛却像玻璃珠一样明亮,他亲昵地蹭蹭男子的腿,晃了晃大尾巴。
袁或捡起草地上的小球,拿在手里掂了掂,金毛兴奋地踮起后脚汪汪叫。
他朝着松林抬起手臂,却突然停在半空。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袁或笑的猖狂,转身。
小球砸向那扇窗户。
一粒石子混入水面,哗啦。
平静的,半遮半掩的白色纱帘被惊醒了。
被惊醒的还有纱帘后的人。
阿潘正撑着飘窗打盹。他的床挨着飘窗,飘窗贴着窗户。离地很近,跨一步就能踩上草地,草坡下是漫漫无边的湖水。
一声脆响使他惊醒过来,睁眼,梦里也有一片白色窗纱。有些恍惚,是梦境还是现实?
粗糙而坚硬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一把铲子。陶罐花盆稳稳地贴着他发麻地手臂,泥土平整,看不出里面埋下过一粒种子,也看不出有破土发芽的痕迹。
阿潘从家里带来的最后一粒种子,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种出来。
砰——
纱帘抖了抖。
阿潘皱眉,一把推开窗户。
袁案扔球的动作突然僵住。
悠悠暖风吹拂,湖光晨景一下子溅进屋内,明晃晃,暖融融的,美的很。
只是窗外站着的人存在感太强,把周遭一切事物都该盖过去,也把阿潘的目光占据。
他还有点困,强撑着眼皮,道“你干嘛?一大早的。”
“早?现在都几点了?你不看钟的吗?”
阿潘回头瞅一眼墙上的挂钟。
好吧,是他睡过了。
但是不肯承认。阿潘扬起手里的土铲,比划给袁或看,道:“其实我早就醒了,只是没听见外面的声音。”
袁或撇嘴,显然不相信。他踩着湿润的青草地走近,附身扒上窗棂,道:“今天早上我叫了你三遍去不去游湖。”
“是吗?”
阿潘心不在焉,去逗袁或身后的狗。
半截日光被袁或的身躯挡住,一半落在阿潘脸上。近到可以看见少年脸上的细小绒毛。
肤如白玉,还透着刚醒的薄红。
摸上去一定是温热的,血液在下面流动。
袁或伸手,阿潘往后躲。
袁或目光变幻莫测,下一刻,手指弹走挂在阿潘睫毛上的一根软发。
“头发长这么长了都不知道剪?”
“啊,又忘了。”
袁或还要动手,阿潘回过神来,伸手去关窗,一颗球趁着缝隙飞进屋内,砸中阿潘额头,咚咚咚滚到地板上,穿过桌脚凳腿,最后被浴室门拦住。
“金子,去捡。”
窗外,袁或笑的顽劣。
金子老了,跳不进窗台,只能走正门。它绕着墙根慢跑。高墙在草地上落下一块倾斜的阴影,盖住一排修建整齐的灌木。黄玉兰粉玉兰快落尽了,踩进土里有一半变成灰黑色。
铃兰垂地,紫罗兰葳蕤茂盛,金子迈进花田深处,寻到栅栏后一个被野草遮挡的隐蔽狗洞,熟练地钻出去,抖落粘在身上的草叶。
大路外是遮天蔽日的芦苇荡。
早有仆从替它开了门,金子径直掠过繁杂的客厅,跑进西向的房间。
阿潘的卧室。
窗外已经不见人影,阿潘穿戴整齐。正在接电话。
“徐大哥,这些钱你替我拿着,我妈妈那边还要拜托你照顾。”
阿潘瞥了一眼窗外。
“没有贷款,这些钱都是我自己挣的。嗯……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挂了电话,他站在落地镜前,把略长的额发捋向一边,用一枚鱼骨发夹固定住。
见金子来了,阿潘捡起球,想带它去花园里玩玩。
突然,客厅的吊灯关了。管家正吩咐仆从去关剩下的灯。白天没什么影响,阿潘看得清。
在楼梯口,阿潘拉住正要上楼的管家,问道:
“他发病了?”
管家支吾:“少爷让我们关灯。”
唰啦,半层楼高的窗帘合上,屋内一下子暗了
“剩下的我来吧。”
沿着楼梯一路往上,十步一盏,灯下挂着精致吊穗,灯上是昂贵的名家画作,古今中外,人畜并立,一齐注视着台阶上的人。
地毯鲜红。
阿潘摸着灯穗,往下一拉,灯灭了,画也灭了。他独自一人上到二楼,关灯,最后在袁或房间门口停下。
最后一盏灯。
往下一拉,门缝恰巧被风吹开。
房内竟然意外的明亮如昼。门窗敞开,湖风吹开黑帘,阳光流进卧室。深色家具被光照的有些失真。
床边帷幔挽起,空无一人。
“袁或?”
阿潘走进,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袁或卧室。之前的治疗全在客房内完成,他从不主动上二楼,尽管袁或并没有禁止。
他步子迈得更大了。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内。阿潘在房间内转了几圈,觉得疑惑,正思考袁或去了哪里。
忽然看见浴室门紧闭。隔窗里黑乎乎一团,不知道有没有人。
一脚踩进去,溅起小小水花,又湿又滑,阿潘差点摔倒。浴缸里的水满溢出来,水龙头还在哔哔作响。
浴缸里躺了一个人。
袁案的身体浸泡在池子里,他紧闭双目,只露出口鼻,呼吸浅到几乎看不见欺负。
冷水彻骨,阿潘越过袁或头顶关掉水龙头,才发觉水龙头放的是冷水。虽然现在已经是春天,但到了气温依旧很低。
光着身子泡冷水怎么可能不会生病?
波纹缓缓荡漾开。水中人睁开眼皮,看见池子里的倒影,少年露出修长的脖子,锁骨处的颈窝随着涟漪若隐若现。
想要折断。
难以忍受的疼痛犹如蚂蚁啃噬他的血肉,游走在血管里,浑身无一处不疼。热痛汇聚到他的后颈,是痛楚的老巢,日日折磨他的罪恶之地。
忽然,阿潘低头凑近,俊美的脸庞若有所思。在袁或眼里,甚至算得上是一种关切。
“袁或,醒醒,这样泡会感冒的。”
他合上眼睛,水面颤动,小水珠洒到他的脸,很轻,很凉,又有点痒。
“睡着了吗?喂,你还说我呢,自己还不是在睡觉。”
柔软温热的皮肤贴上来,阿潘的手覆上袁或的脸。
他的睫毛猛地一抖。
那双手划过额头、眉毛、眼睛、鼻梁,最后停在离嘴唇一寸的位置。不动了。
他不敢睁眼。
那只手突然捂住袁或的眼睛,仿佛一场朋友间的恶作剧问“猜猜我是谁?”
猜猜,他要干什么?
哗啦一阵破水声,阿潘揽过袁或的肩膀,捞起他的后脑勺,一口咬进他的腺体,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甜到发腻的桂花香!
心底那股嗜血的冲动瞬间消失,发病的痛楚被截断,取而代之的手臂另一种痛,清醒到像是有无数刀片从腺体处捅进身体。
零契合的痛苦,阿潘带给他的痛苦。
“嘿,你根本没发病,你骗我第几次了?”
阿潘一进来,没闻到信息素的味道就知道袁或又在玩狼来了的把戏。而他每次都会上当。
来袁家几个月了,从没见过袁或发病,只是每天都用自己的信息素刺激他沉睡的腺体,其中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咬脖子。
闻不到袁或的信息素,感到疼痛的只有袁或一个。
而袁或作为一个alpha,天天被omega“标记”,心中不忿,时不时让管家关掉别墅里的灯,吓唬阿潘。
阿潘被骗了好几次,现在也是。
谁都不甘示弱,他诓骗他,那他就让他疼。
只是今天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同。
袁或一动不动。
阿潘唇齿间尝到淡淡铁锈味。
怎么回事?
是他咬得太狠了吗?
袁或疼晕了?
他匆忙起身,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往下拽,身体重心不稳,栽进浴缸里。
水呛进喉咙里,阿潘难受地呛咳起来,他扶住浴缸光滑的边缘,浑身上下湿透了,冷的他一哆嗦。
阿潘深呼吸,忽然闻到一股海水味,并不腥臭,带着一丝咸,令人想起黄金黄金沙滩和风吹椰林的气味。
陌生的alpha的味道。
阿潘愣住了。
他意识到,这是袁或的信息素。
他发病了。
刚刚还令人陷入温柔回忆的味道突然变成滔天巨浪,挟着滚滚怒意打下来。铺天盖地的alpha信息素极具压迫性,带来钻心的疼。
阿潘到身体招架不住,眼看就要软到在水里,一条发烫到手臂把他捞起来。
阿潘伏在袁或胸膛上,像抱着一团火。
他伸手试了试袁或的额头,焦急道:“你发烧了。”
袁或敛目凝视他,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你不是希望我发病吗?”
阿潘抿唇:“我要痛死了好不好,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转过去,我用信息素压一压。”
阿潘支起身体,正准备与袁或的信息素大战三百回合。对方却握住他的手腕,低声道:“会很疼,你能忍住吗?”
“放心,你能忍住我也可以。抓紧时间,不能让信息素影响到其他人。”
袁或松手。
尖牙插进去,柔软的触感,一方是腺体,一方是唇瓣。
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阿潘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小瞧了零契合的威力,从没感受过,每次咬完后,袁或都面不改色,跟个没事人一样,没想到这么疼。
忽然,腺体突突跳动,一股酸麻从尾椎骨一路窜上来,血液开始燃烧。阿潘闷哼一声,脱力晕倒。
一颗脑袋摔在右肩上,滚烫的唇还贴着他的后颈,只是位置已经偏离。
“阿潘?”
身后人没有动作,可是信息素味道却越来越浓,花香冲击着海水。袁或反手一探,阿潘身体烫的吓人,软绵绵地倒向浴缸外。
袁或一把抱住,阿潘在他怀里蹭了蹭,似乎不喜欢他的味道,难受得皱眉,面色酡红。
脑子里精光一闪。
omega发情了。
天空中飘来一群云雾遮挡住太阳,使人分不清是早晨还是黄昏。
光线迷离,窗帘拉上大半,只留下一道窄窄的的缝隙,在床上留下一条细长的黄带。
那道光亮穿过阿潘的喉颈。
阿潘近乎赤/裸地躺在alpha的床上,浑身上下被水浸湿了,紧贴着大腿可以看见里面的肉色。
白中透粉,莹莹有水光。
他懵然不知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水滴沿着床单一路滑落,落到一人的脚掌上。
抬腿登上床榻,袁或宽大的身躯撑在阿潘头顶。目光从那枚鱼骨发夹开始,从上到下,梭巡omega的每一寸身体。
玉一样的身体。
阿潘突然出声:“给我......抑制剂。我要......抑制剂。”
袁或指尖一颤,用手托住阿潘的脖子。
左手掌心里,Omega腺体的腺体突突跳动,完整的,鲜活的,渴求的。对于世界上大多数情人来讲,握住那里,就拥有了全部。
某种奇怪的冲动从身体深处突然跳出来,袁或感到烦躁,最近一和阿潘待在一起,脑子里总会蹦出这样那样可怕的想法,犹如脱缰的野马,时不时吓他一跳,
浓郁的Omega信息素也使他难受,可经年累月对痛苦已成习惯,他现在只觉得口渴。
在这个水汽氤氲的私密空间,在这处信息素浓到可以滴出水来的床榻,袁或感到前所未有的口渴心干。
好比困于沙漠,
而水井就在眼前。
毯子掉在地上,濡湿的外衣褪下,露出阿潘满是汗水的背脊。还有,
发红的腺体。
袁或凑近那块鲜红,熟透了的果实挂在枝头,乐园就在那里,就在——
他的嘴下。
啪!
袁或的脸歪向一边。
“滚开,别碰我,你个禽兽!”
袁或刚一靠近,阿潘就被痛醒了。许久以来袁或就像一个beta那样出现在他身边,这使他忽略了很多事,尤其是,他是个alpha。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
AO天生力量悬殊,处于发情期的omega更是浑身无力。阿潘以为袁或不会那样做,但他想错了。
他拢上自己的衣服就要下床,双腿踉跄一下,就被袁或横腰抱回床上,阿潘挣扎起来,两人滚作一堆玩命扭打。床头柜上的手机、水杯、表、打火机、剃须刀通通扫落下去。
袁或喝道:
“你冷静一点,我不碰你!”
“谁信!”
混乱间,阿潘的手摸到枕头下一个冰凉的东西。他抽出来往前一挥。
两人都僵住了。
绞缠的AO信息素气味中飘来血腥味。鲜红从袁或肩膀上缓缓淌下。滴到阿潘的脸上。
他心下一空,松手,那刀就被袁或握住了。
阿潘闭眼。
只听见硬物打碎玻璃的声音,无端的想起第一次见到袁或的那晚。
也是这把刀。
“对不起。”两人同时开口,撇头不愿目视对方的眼睛。
房间内一片狼藉。只听见彼此还没有缓和的喘息。
两人此时并肩躺着,一个发病一个发情,尝着零契合的滋味,都有说不出口的尴尬。
动静闹的大,管家敲门询问。
“去拿抑制剂过来。”
袁或先开了口。
“还有医药箱。麻烦您了。”
阿潘补充道,声音干哑。
袁或转过头来看他:“谁给我包扎?”
阿潘踹了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