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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现世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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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不舟山,此时正经历一场天崩地裂的盛变。
世人口中的不舟山,枯骨满地,鬼灵花盛开,万千魂魄飘荡,无人能进也无人能出。
可若是有人看到了今日的不舟山,定是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一身浓墨色衣裳的少年衣决翩翩,手中淡蓝色的光芒越聚越多,多到快将他拢起。
他口中念着法诀,一双清亮透澈的眼睛紧紧盯着不舟山裂开的那条缝。
周围聚集了无数生灵魂魄,早已成精的花木不约而同使出千百年来的灵力运转到那少年身上。
突然间,蓝色的光芒颜色逐渐浓烈,几乎变成金色,一道道金光从他的指尖飞出,直奔那道裂痕。
巨大的,漫无天际的不舟山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开裂声,天庭、人间、地狱,通通感受到了这股不凡的力量。
桑连的身体化为一道流光,随着潮水般涌现的灵力飞空而上,不舟山的绿叶和花瓣揭地而起,草木们剧烈摇动,似乎都在迎接这场浩大的盛宴。
玄月弓,出世即乱,此时正稳稳握在桑连的手中,燃着烈火的箭在弓拉到最满时破声而出。
无数的箭带着不尽的灵力冲着不舟山而去。
一刹那,天光乍现,沉睡在黑暗里的不舟山终于见到了热烈温暖的阳光。
“哇啊啊啊啊啊!!!!”
凡是能动弹的小家伙们纷纷吱哇乱叫地涌了出去,在辽阔的天地间三三两两结伴消失了。
他们走之前为了感谢桑连,将身上最珍贵的东西通通塞到了他怀里,有的是一株最鲜艳的花,有的是个最圆的石头……
桑连将一堆心意收回了戒子中,慢慢走向了那个陪伴他一百年的大树。
“你果真不走?”
大树晃动了枝丫,簌簌的树叶落下,似是在为他们的离别感伤落泪。
年迈厚重的声音传出:“老儿寿数将近,只愿在不舟山凋零成灰,现在又有了阳光,那老儿更没有理由离开了。”
桑连尊重所有人的选择,他将手中的玄月弓放下,双膝跪地,深深拜了眼前的大树,“桑连不会忘本心,待我报了血仇,绝不会再留恋人间的爱恨。”
“去吧,了结这一切,做一个伟大的……神。”
——
说来狼狈,自从那日用尽浑身灵力破开了不舟山,桑连竟然连御剑的灵力都没有。
可偏偏他又没银钱,连个马都买不起,只能靠着一双尚且还算健全的腿走路。
他依旧穿着那身墨色衣裳,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个只想着完成任务的傀儡人偶。
在连续走路的第三天,尚能忍受,只是脸上看出了几分不高兴的情绪。
在连续走路的第五天,已经到了不堪忍受的地步,但还能坚持,只是面上愈发不爽。
在连续走路的第八天……
桑连站到了一个摊子跟前,摊子旁边的横幅写着:“捉鬼大师,保你无忧!”
说是个摊子,其实只有个桌子,桌子后是个戴着帷帽的人,分不清男女。
“你要多少银子?”
那人用手伸出了五个手指,沙哑的男声说道:“五十两。”
桑连:“……?”
一刻钟后,小镇仍旧风平浪静,大街上仍旧人来人往,没人发现这小摊子后换了个人。
桑连学那男人,戴着黑色的帷帽,安静地等着被鬼骚扰的人家找来。
虽说他现在灵力不济,不过对付区区一个小鬼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很快,有个妇人带着家丁坐到了摊子前面,质疑道:“怎的身量突然瘦了许多?”
桑连一愣,帷帽下的眼睛眨了又眨,小心开口道:“我……”
“嘿!声音好像也不一样了……”
他又闭紧了嘴,开始想着什么路线逃跑比较快。
那妇人似是有些着急,“算了算了,你最好是能捉鬼,否则我让人砸了你的摊子!跟我走!”
桑连一声不吭地跟在妇人身后,脑袋里莫名其妙地想着,就那种摊子,能砸什么呢?不过是掀个桌子,撕个条幅。
或许还有什么言外之意他没能听出来,毕竟他都已经一百年没在人间行走了,不了解也是难免的。
桑连面上仍旧淡淡,可心里是有些忐忑的。
一行人从一座府宅的侧门进去了,他透过帷帽不怎么清晰地看到,这座府宅应当是许久没人居住了,又或者只是不在此处。
他暗暗用微弱的灵力覆盖住宅子,奇怪的是,并未察觉到有什么鬼怪的痕迹,想来只是庸人自扰了。
“我们小姐从小到大都被这鬼缠着,要说他伤人了,那倒也没有,只是总莫名其妙的给小姐托梦,还会用血写字,怪让人害怕的。”
“不过小姐说她都已经习惯了,毕竟这鬼从未伤害过她,还说这鬼定是有什么执念,若是能有奇人读懂,再帮他完成执念,那是再好不过了。”
哦,有人故意吓她。
桑连“嗯”了一声,跟着妇人一同来了一座独立的院子中。
“小姐,捉鬼的来了,您出来见见吧。”
桑连虽然已经黑化,不过还是懂礼数,他将帷帽摘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从屋里出来的小姐。
唐家小姐温柔知礼,容貌不凡,君子所求最甚。
此时含着笑从屋里缓缓走出,在众人看来,比西施还要漂亮三分。
不过在桑连看来,没什么稀奇,尚且不及小师妹的一半,只是不知道那没良心的在何处快活潇洒。
“婉清见过先生,我对先生一见如故,一同去亭子里吃些茶吧。”
如果有茶的话,应当也是有甜糕点吃的,桑连故作矜持地点了头,不紧不慢地跟在唐婉清身后。
她笑着开口问道:“先生可有应对之法?婉清有个不情之请,若是能抓到他,也莫要赶尽杀绝,他对我并无恶意。”
桑连想着,这与他有什么关系,怎么处置主人家说了算,只要给了他五两的辛苦费就什么都好说。
可还是得有些礼数,不能不回话,他简单的“嗯”了一声,诚实道:“我没有探到鬼气。”
“他常常子时才来,然后莫名其妙地在我屋子里用血写上一个字——救。”
“救?”
“对,每日都会写,只是近些年字迹越来越模糊不清,我猜他将要消失了。说是请先生来捉鬼,其实我想帮帮他,他的哀求太强烈了。”
强烈到总是让她心悸,她直觉若是不能解决这件异事,那往后必定会后悔。
桑连决定留下来瞧瞧,怎么会有一种鬼想要吓人却从不露面呢,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无法露面,二是有人装神弄鬼。
还有一种特殊的可能,那就是这鬼的修为在他之上,所以气息能隐藏不被他察觉,不过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小。
夜晚,先前那妇人带着家丁守在门口,桑连和唐婉清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喝茶,石桌上放着一伞状的灵器。
唐婉清好奇问道:“这有什么用?”
在普通人眼中,这确实是个黯淡无光的物件,不过在桑连眼中,它的伞尖上流转着银色光芒,只待出现魂体的气味。
桑连本不打算理会,可抬头对上唐婉清探究的眼神,他又莫名改了态度。
阿蛮也总是用这种探究的眼神看向他和那个人,兴许是怀疑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他伸手打了个响指,骨伞真实的模样缓缓出现在唐婉清面前,原本黯淡无光的骨伞变得流光溢彩。
“阴气出现后,骨伞上的流光就会飘过去。”
唐婉清只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自是从未见过此类东西,一时看入了迷。
她突然想到了十几年来断断续续做的那个梦。
“婉清总是梦到一些奇能异士,他们像仙人那般住在山上的宫殿中,白雾缥缈,也常常梦到可怕的黑暗,我身首异处,寻找着什么。”
桑连心道,那应当是孟婆汤给你盛得少了些,上一世的事情才会在梦里浮现,那黑暗应当就是地府。
少年容貌如画,漂亮得像是山间吸满天地灵气的小妖,虽只身一人,却仍像被万千人捧在手心的珠玉。
唐婉清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她见过最特别的少年,不过心中却生不出一丝旁的杂念,反倒有种类似兄长那般的亲近。
二人一时都沉默着,各自好奇着这份亲近到底来源何处。
不知不觉中,子时已到,魂灵将至……
银白色的光亮在骨伞上环绕着飘荡了一圈,突然抽身往屋中冲去。
在唐婉清讶异间,对面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身影,原本没有点着烛灯的屋内出现了银白色的亮光。
桑连将整座院子用屏障围了起来,墨玉般流畅的长发在风波中飘起又落下再飞舞,他饶有兴致地盯着那缕神魂跌跌撞撞地在地上写着:救。
还当是什么呢,原来就是个残存的废魂,没有意识也没有意义,只是因为上一世主人的命令而存在。
那个血字已经模糊不清了,若是再过几日,这缕废魂也就不复存在,自然也就没有闹鬼这么一说了。
桑连对唐婉清上一世的事情半分不好奇,可先前他算是默认了要帮她,那便再多留两日,圆了她的心愿。
他将鬼罗瓶从戒子中取出,施法将废魂收了进去。
对旁人来说不过几个呼吸的回来,桑连已经从屋内走出,带着瓶中发着微光的魂,像微小的萤火虫。
管家妇人急急忙忙跑上前来问道:“这就行了?”
桑连点了点头,只朝着唐婉清问:“不是鬼,是你上一世残存的废魂,还有几日便消散了,它有诉求,你要解决吗?”
“不解决也无碍,不影响你今生。”
“自然要的,先生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桑连的嘴角终于往上扬了微微的弧度,愉快道:“再加五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