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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真假六皇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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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朝露宫中任人宰割的夏氏,本宫才更配得上后宫主位呢。”
淑妃叹罢,又亲手煮了半壶清茶。
而被她心心念念的惠妃夏清霜,却正在做着亡命勾当。
袁雁回局促地喝着桃花酒,妇人含情脉脉的眼神让他浑身不自在。
“好了,酒也喝完了。”他起身欲走,偏过头不去看夏氏。
“哎。”明明也只是她轻轻巧巧的一句叹息,但却让谁脚步千钧。
清霜朝他走来,往常雷厉风行、所向披靡的袁将军面色甚至有些委屈:“天色已晚,应当归家了。”
惠妃转而一笑:“哪里又是西渚的家呢?”
她如玉的双臂将高壮的男子困在梨花木圈椅里,袁雁回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细细密密地打在他的耳侧,于是向来不假辞色的人也逃避地闭眼。
“将军的家,应在边疆;而西渚的家,在他心安之处不是么?”
女子的尾音上扬,仿佛回到了能高声畅言的某时。
袁雁回骤然起身,待撞到某双藕臂,又跌回椅中。
他又举起酒杯,举至半空,才惊觉杯内早已无酒。
夏清霜揉着自己的手臂,肩上的轻纱披帛如同蝴蝶翩飞。
她恍若未觉男子的紧绷,只是面色自若地又为他斟上一杯酒:“慢点儿。”
帘外望风的绿柳神情庄重,红蔷戳了戳她半个时辰未曾挪动一寸的胳膊,贴在她耳边揶揄地说:“主子想做的事,就没有不成的。”
绿柳想起入宫之前姐姐的殷勤嘱托,只是浅浅一笑,错了,有心者才能栽花才能折柳。
曾公公盯着被剥得干干净净的鱼舟,不住思索——不对啊,背后的胎记呢。
旋即又摇了摇头,定是那日曲江池中他眼花了。
他不过是淑妃闲时的一步棋,也正是这样未曾过明面的闲散太监,方能凭空消失良久而不被起疑。
知晓自己不能快速识人,他特地求来画像,又排查两县所有年龄相仿的男子。
这样的细皮嫩肉,又挂着惠妃亲手缝制的香囊,断然是不会有错的。
曾拾忠的神情谄媚,仔仔细细地侍奉着浑浑噩噩的鱼舟。
瑶姑娘很不解,隔着纱帐想,既是下了药,又何必如此伏低做小。
曾公公却想,此一时彼一时,焉知六皇子没有翻身之日。
回到山上的阿拣越想越疑惑,她坐在床侧,看着裹着毯子的莲心:“所以是所图为何呢?”
女孩的脸庞稚气未脱,于是莲心也只得倚靠在迎枕上反复推敲。
“你穿得明明比鱼舟富贵许多啊。”莲心看着粉雕玉琢的阿拣不由感慨道。
“这样苦心孤诣非要同鱼舟定亲,甚至在他说自己是山中猎户之后,煽风点火非要县令现场授予户籍同他签订婚书,”莲心说着又将毛毯往上拉了一寸,“那为何不去见见他的家人呢。”
花晴花雾遥遥站着,她们也早就察觉到女子自相矛盾的态度了。
花雾皱眉回忆道:“阿拣说自己是鱼舟姊妹时,她的眼神甚至有一丝鄙夷。”
花晴完全没注意到这点,只是也回想着瑶姑娘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鱼舟没有户籍,她好似一点都不意外。”
她们不知道,晚了薛荔一步来到邑县阳县、不曾看见那日登山胜景的瑶姑娘一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六皇子只是想法子死遁。
换句话说,此刻宫中,最放心薛荔、最相信他能全身而退的,不是亲娘夏清霜,而是淑妃许婉华。
金秋时节,阳县这边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朝露宫内殿倒正是一片春意融融。
袁雁回最后一次试图抵抗,他按住夏清霜解他衣带的手:“尚不知娘娘所求。”
他有些为难,有些羞赧,但隐约,却还有几分期待。
而妇人只一味笑着,捉了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扑胭脂。
罢了,罢了,他从来不曾对她设防,也从来无法拒绝她。
纵然是他做不到的,也早已承诺了。
红蔷早已退至门外望风,绿柳低头数着鞋上花朵有几瓣,听见一声娇吟本能抬头,又立刻躬身,同墙角那盆蟹爪兰面面相觑。
袁雁回面红耳赤,不敢看她。
同薛易成婚之后,他们断了联系,一眨眼竟十几年过去了,当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稳重许多,风霜与刀剑倒还她一个不惜气力的故人。
他还在固守些什么:“这些年,你可曾想起我?”
后半句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袁雁回想问她,是否有那么一刻后悔过未曾俟他长成,到底还是无法出声。
惠妃过得如何,他又如何不知呢?怎么又能平白惹她伤心。
夏清霜将绣着昙花的亵衣扔他脸上:“西渚,你未免也太不认真了。”
袁雁回羞愧得无地自容,妇人如玉的手隔着轻薄的丝绸亵衣拍打着他的脸颊:“都到这灭门的地步了,还谈什么昨日。”
有着贤名的惠妃隔着男子脸上那一小块布料细细密密地亲吻着,定南将军欢愉的泪珠沾湿了水粉色的绸布。
从未有什么绸带束缚着他,但是他却因为女子轻柔的呼吸而动弹不得。
抄家灭族又如何,他从来都是孑然一身,倒是不知夏衡是怎么想的了。
想到汲汲营营在朝堂左支右绌的夏大人,他竟然有些同病相怜的慨叹。
男子的鼻息扑在绸布上,夏清霜揭开,瞧见他满足欣喜而宽慰的脸。
“这样不持重,真羞人。”
她见不得他笑得这般殷勤,于是干脆不看,只埋首嗅着他耳垂,口脂坠落在他脖颈上。
方才喝的桃花酒倒正应了这景,袁雁回握住她不安分的手:“往后应如何呢。我怎样都行,但是夏家还有一大家子呢。”
夏清霜转而抚摸他的手掌,指尖跃动间,女子深情凝视,更是让袁雁回头皮发麻。
“哥哥当然知道,即使一时不知,也总会原谅我。”
夏清霜向来不争,只是因为,她总以为想要的东西最后都能得到罢了。
而她任性的底色也完完整整地传给了薛荔。
被牵挂的六皇子正苟延残喘着,被冒认成薛荔的鱼舟也奄奄一息了。
瑶姑娘重金请来的医师随侍在侧,细数着他的亏空,鱼舟从来不知自己竟能体虚力竭至此,但是听着旁人一桩桩一件件念着,他也未免怀疑人生了——我有中过毒?
曾公公摊开画像比对着,不时发出啧啧声。
倘若是阿拣,必定是要追究画师责任的,这哪里像薛荔?
阿拣能犹豫那样久,最后还将人从河中捡回来,薛荔的脸可是立了大功的。
而鱼舟虽然长得文质彬彬,但是惯常同鱼乐捉猫逗狗,气质混不吝,哪里会是同一人?
瑶姑娘却不曾怀疑,毕竟鱼舟可是她在阳县难得看到的平头正脸的白面书生。
“武功也对得上,公公别想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听到女子的肯定,曾拾忠也不住点头。
那天招呼瑶姑娘一行人缠上鱼舟的时候,他就信了七分了。
“好,”他挥退往鱼舟身上涂药的大夫,“都快把我们皇子熏成傻子了。”
鱼舟的头在浴桶边缘一点一点,皮肤已经被泡皱了。
曾公公扶正他的头以免贵人溺水,其余的事都自然而然。
他自信泼墨,写下寄给京中的信。
长安城中,许美人还在御前侍奉,连日圣宠正隆,俨然是宫中红人。
她收下家里给的一盒盒体己,洋洋自得地使唤婢女再为她煮一锅凤仙花汁。
“到底这许家,还是本宫最有凤命。”
端着铜盆的侍女听见这句话,腿一软,满盆的花汁泼在西域进贡的波斯地毯上。
许美人嫌弃地看着被浸染的地毯,挥手示意公公将侍女带下去。
想到可能有的责罚,侍女织锦膝行到许美人跟前:“奴婢知错,奴婢不敢了。”
身后的太监像两个门神扣住她的手准备押送。
织锦哭嚎出声:“小姐,小姐,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在许府时您的贴身婢女啊。”
许美人看着面前哭花脸的丫鬟,她神情哀恸不似作伪。
“当年的旧人,本宫早已放归了。”
“绮罗,我的绮罗姐姐,”入宫以来遭遇各式冷遇,她都没有松口,但是此刻,面临生死考验这一瞬,她最终还是背弃了自己的誓言,“我是织锦。”
许美人喃喃念着:“织锦?”
曾经忍饥挨饿的记忆,曾被刻意忘却的不被期待的过往,竟然也会不期然重现天日。
她长出一口气:“齐瑞,领她下去杖责二十,记得塞住嘴。”
侍女绝望地瘫倒在地,痛恨再次将她卖进府中的家人。
他们总说富贵险中求,既然许绮罗能为她对抗许大人,那她就应当同小姐共进退。
织锦觉得好笑,谁会觉得主子对奴仆的怜悯是一种珍重与爱惜?
反正许绮罗不是,她也不会当真。
她只是将我看成是一个木偶,一个证明她也是有忠仆、也能同许婉华分庭抗礼的工具罢了。
假如有选择,谁愿意侍奉许家小姐?
可惜,不同意又如何?
她不是孤女胜似孤女,在许小姐面前,织锦是可以忘记的侍女,但是至少,至少赴黄泉的时候,她还能有姓名。
屋内瞬间一空,许绮罗独坐在芙蓉圈椅中,半晌未曾开言。
“倘若还活着,就回来贴身侍奉本宫吧。”她的声音消散在穿堂而过的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