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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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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景和从东昭办公室回到彼之间后,终于如愿以偿,一睡就是三个月。
这期间约克,也就是贾奇,来看过他。约克无数次在他脸上浮空着比比划划,但见他睡脸安详,又不忍心真动手。
纳西塞斯也来看过他。纳西塞斯总是坐在他床边,只睁着完好的右眼,笑着看他一会儿,就开始同他讲临渊人里发生的趣事,讲完给他掖掖被角说晚安。次数多了,约克有些吃味,又开始对他比比划划。
闻景和的身体对这些毫无反应,眼皮紧闭着,只有匀深的呼吸和稳定的心跳证明他还活着。
约克自觉无趣,后来就省了这一步,坐在他床边就开始说新游戏的设计进程到哪一步了,偶尔也会提起新兰华会议进程,以及临渊人组织里的变动。
邀请人来过寒假的桑绘天天都来看他,帮他打开窗通风,帮他翻个面,把人推出去晒晒太阳什么的。
你问洗澡怎么办?掐个清尘诀就好了嘛。
闻景和醒来的时候是个清晨。
当时彼之间的晨钟还没敲响第一声,每个人都还躺在床上,窝在被窝里,只有自然生态早早醒了过来。
睁开眼皮,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屋里的蓝色波浪纹天花板,第一个感觉是饿。
闻景和感觉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眼里冒金星。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厨房,把冰箱里能吃的都翻了出来,挑着不特别凉的吃了一点垫垫胃。
第一个发现他醒了的是来厨房做早餐的绯道风。
当时他眼皮耷拉着,半睁着眼,托腮瞧着面前摆了一堆吃的,正在发呆。
许是因为闻景和当时表情瞧着特别愁苦,绯道风过来揉了两把他的头,拿起没煮的面条一头扎进了厨房。
等闻景和发完呆,一碗热气腾腾的豚骨拉面已经摆在了他面前。待他回头寻人时,绯道风恰巧从厨房探头出来,什么话都没说,只朝他绽了个笑。
闻景和和绯道风彼此之间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但因着一些原因也算不上很熟,只能说是相安无事的同事。
闻景和心里清楚,这碗面是因着桑绘弟弟的身份他才能吃上,但他还是被绯道风的善意击中了泪窝。
绯道风看他眼里噙了泪花儿,又抽了纸巾递给他,不明所以道:“怎么了?我盐放多了吗?“
闻景和摇摇头,拿起筷子,挑了一口进嘴里,细细嚼了咽下去,才回话:“盐没放多,就是想起我还有个论文没写完。”
绯道风瞧见,他眼里那点泪花儿消失了,点点头,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就又一头扎进了厨房。
闻景和吸溜着吃完那碗拉面,吃得身上热热乎乎的,好像真从幽都走了一遭,又重新回了人间。
闻景和去洗消间洗了碗再出来,厨房餐桌上按个人喜好摆好了热气腾腾的拉面,座位上却没人,绯道风也不见人影。
闻景和心里一沉,有股难言的悲凉开始露头冒尖。
他忽然感觉有点冷,仿佛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抽走他身上的热气,一丝一丝,汨汨地流出,不痛但折磨。
闻景和讨厌这种感觉。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正要去拿体温计来量体温,恰巧此时晨钟响了。
“当——“
悠远又昂扬的一声。
接着,桑绘打着哈欠走了进来,和他打了声招呼,一如往常。
闻景和没搭话,桑绘本来都走过去了,揉了揉眼,又倒退回来瞧他。
“寒气过盛。”桑绘握了他的腕子,当场给下了诊断,“你最近去什么特别冷的地方啦?”
闻景和感觉体内的热气好似又回来了,听完有点莫名的委屈:“拜托,我刚醒啊,姐姐。”
桑绘松了他的腕子,上下打量他一番,又开始回想这三个月,有些茫然:
“那就奇怪了。这三个月,经常带你晒太阳的啊,难道晒少了?总之,没事儿你就别躲屋里捣鼓了,出门多晒晒太阳。”
闻景和应了声“好”,就朝自己屋子方向迈步子。
桑绘拦住了他,关切又不解地问:“你去哪儿啊?睡三个月刚醒,你不饿啊?”
“我回我屋里肝论文。我已经吃了早餐了,绯道风做的拉面,特好吃,吃完感觉赚了一个亿。”
闻景和笑了笑,指了指手里的瓷碗。
桑绘见他确实着急写论文,就接过他手里的碗,教他出了厨房。
这时候,谁都没朝那件事上想。又或者,谁都下意识避开了那件事。
自从那日之后,闻景和经常晒太阳,真切地感觉身上不再发冷了。
彼之间的时间与外界不同步。彼之间三月,外界一周。
闻景和肝完论文之后,又算着时间写了三封信,第一封给玄羽,暗示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其余两封给布莱克亲王,劝她韬光养晦,兰华会议教首相去挨骂。
写完信,闻景和又带着清玉露去看了纳西塞斯的左眼。他扼腕叹息,纳西塞斯戏称自己是“终日打鹰却被鹰啄了眼”。
至于约克的新游戏进度,闻景和表示不好意思,假期不谈工作。
做完这些事之后,闻景和这才感觉尘埃落定了,好好在彼之间过了新年。
过完新年,闻景和离开了彼之间,回到了华夏蓟京市,重新住回自己的房子里。
回到蓟京后,闻景和被约克拖着一起研发游戏,天天都在痛苦和快乐的边缘徘徊,想捶死世界上所有资本家的心愈发坚定,根本无心思考其他事。
一眨眼,正月里开学的日子就到了。
开学之后,闻景和在食堂见到东方透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东方渊的消息,就随口问了东方透一句:“你寒假在家和你哥过得怎么样?”
东方透上一秒还激情昂扬,下一秒就欲哭无泪,深深叹一口气,苦兮兮地吐槽:“别提了,说出去都没人信,我寒假天天在公司加班。我哥一声不吭地去国外度假啦,把公司全扔给我了。“
闻景和做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轻轻拍拍东方透的肩膀,以示同情。东方透问起他假期过得怎么样,闻景和就说他一直在为寒假作业发愁。之后两人又谈起共同的兴趣,各自发表了对骨与黎最后结局的猜测。
两个人虽然同在蓟京大学,所学专业却各不相同,课表安排自然迥异。课表安排得虽然迥异,但两人从小学就是同班死党,如今分开了吃喝玩乐也能凑到一起,更别提林芸拜托了闻景和监督东方透在大学别拈花惹草。
好吧,其实,有的时候两人也不能凑到一起。闻景和还是很有眼色的,会留给小情侣单独相处的空间。
学校的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去。闻景和总感觉杨柳才青,可月季早顶了花苞在茎叶上。
在别人欢喜迎接“五一”小长假的时候,闻景和望着天边感慨今年这小半年过得意外顺遂,自新兰华会议圆满结束后,东哥还没发过任务呢。
今天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闻景和正在考虑要不要先停一停手上的工作,也背上包出去旅个游什么的,就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
“闻景和。”
虽然感觉熟悉,但闻景和脑子里却没能把声音和人对上号。
循声望去,闻景和发现合欢树下的环形凳上坐了一个青年男子。阳光穿过合欢树羽叶隙间,在青年的脸上投下细碎光斑。光斑好心地标出他唇边的浅笑,也亮出他温情朗润的眼眸。一阵风吹来,那些光斑摇晃着模糊了,连带着他罩在阴影里的轮廓也模糊了,很有一种不真实感。
或许是因为一直扎在电脑屏幕面前,闻景和揉了揉眼睛,还是有些看不清,眯了眼去看。
青年瞧见了闻景和的小动作,贴心地走出了合欢树的阴影。
闻景和逐渐看清了来人。
简单的白衬衫搭着黑色裤子,很经典的搭配,仅仅是轮廓教闻景和不由自主地想到某个银白发的谜之美少年形象。
接着,闻景和注意到那些细节。白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被解开了,仔细瞧的话,能瞧见青年白皙的锁骨。黑色裤子其实是西裤,垂感很好,估计它的价格应该不会背叛它的质感。
青年生得唇红齿白,眉眼间带着温润的笑意,同唇边的浅笑一起,冲淡了脸廓线条的冷峻感,像是阳光温柔的邻家大哥哥。
一张令闻景和眼熟的脸。
是东方渊。
这人这个时间不应该在东方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看文件吗?怎么出现在这儿?
闻景和思索片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默认了他来找东方透,向宿舍楼区门口指了指,漫不经心道:
“你来找透子?他不在,刚走。”
东方渊摇摇头,直直望进闻景和眼底,好似闻景和眼底是藏着他所寻答案的深洞,神情认真,“师兄,我不找小透,我是来找你的。”
“啊?”闻景和听到那个称呼怔了一下,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食指指着自己,语气里尽是难以置信,“等一下,你刚刚说什么?”
东方渊见他脸上表情精彩,应声重复:
“师兄,我……”
闻景和这下抛弃了自己听错了的幻想,连忙伸手示意,打断他:“打住,直接说你找我什么事,有话好好说,别喊师兄。”
被喊师兄的,都很容易去幽都办理相关业务,我暂时还不想办理相关业务。
闻景和正在心里吐槽话本套路,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
闻景和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是东昭来电。闻景和有种不祥的预感,眯了眯眼,抬头对着东方渊指指手机,示意自己接个电话。
闻景和按了接听,开口询问:“歪,东哥,打电话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托你多照顾照顾你师弟。”东昭乐呵呵地答,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
“我师弟?”闻景和瞥了一眼东方渊,眼底闪过一道洞悉的精光,学着东昭的语气,乐呵呵地问,”我哪来的师弟啊?“
听他这么问,东昭知道这小子这是明知故问,心里怕是在骂人,只好耐下性来好好解释:“还记得你上次来我办公室那个没见到内容的文件夹吗?那里边是人间天师今年递上来的授箓花名册,我今年从里边挑了一个。”
东昭名下每年都有一个天师授箓名额,但自他千年前挑了玄羽之后,就再没使用过这一个名额。
闻景和虽然也是东昭名下的徒弟,可也仅限于名义上。闻景和不需要从东昭那里学道法,因而东昭也没喝过闻景和敬的拜师茶。他俩这一场师徒,实际上是有名无实。
闻景和一度认为东昭是因为事务太忙,不想误人子弟,才每年都不挑人。如今来看,东哥是为了给想挖的人留空位啊。
啧,老狐狸。
闻景和这边在腹诽,那边东昭还在耐心解释,循循善诱:
“说来也巧,我就今年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那个名额报上去了,就真让我给你和玄羽挑着一个好师弟。更巧的是,这孩子叫东方渊,正是你上回合作的那个。你们合作过,我就不多做介绍了。你先好好带带他,等他熟悉了那些外人不知道的弯弯绕绕,你再恢复独行侠的本色。“
东昭挑人当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和温如玉一起商量多年的结果,但挑到东方渊倒真是个巧合。
东方渊一直安静地等在一旁,安静听着这两人的对话,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闻景和的所有反应。闻景和虽然没有开免提,却也没避开他接电话,那他自然可以听电话内容。
东昭话音落地,闻景和随即冷哼一声。
隔着无线信号和三十重天阙,东昭此刻也难以想见,发出冷哼的闻景和下一秒无声笑着,满眼是“趁机赶紧敲一笔”的狡黠。
默了一会儿,闻景和才重新开口:“可以是可以,但我有条件。云上斗的火锅,两顿,您买单。”
闻景和听见那边东昭笑了一声,下一秒却是电话挂断的嘟嘟声。
随意挂断下属电话的上司是屑。
闻景和皱着眉,撇撇嘴,暗暗腹诽。
东方渊看着闻景和这一套丝滑的变脸技巧,看不出几分传言中的冷血暴戾影子,反倒觉得有些可爱,因而唇边敛去的浅笑又重新回来了。
闻景和捧着手机,巴巴地等了几分钟东昭的转账,但手机一直没响动。
闻景和做了个深呼吸,散去心里没等到火锅钱的小失落,拍拍东方渊,又拽了拽身上白大褂,和他说:
“你在楼下找个荫凉儿等我。我去换身衣服,白大褂太扎眼了。一会儿先去吃饭,东哥让你带来的任务信息可以路上说。”
东方渊点点头,目送闻景和上了电梯,又坐回了合欢树下,点了一下腕表的表蒙子,重新翻阅渊脑光屏上的电子资料。
东方渊一点一点梳理着电子资料中的信息,努力把资料中的信息捋出一条线来。
四月末的熏风悄悄溜过东方渊的发梢,在他发旋留下一片合欢羽叶,他浑然不觉。
闻景和回宿舍换了一身衣服,背着包下楼,见东方渊坐在合欢树下看资料看得忘我,就凑过去坐他旁边一起看。
是个危险评级为B的任务。但是,通过资料来看,这似乎是个挺诡异的任务。
“晚饭吃什么?云上斗的火锅?”
东方渊从资料里抽离思绪,侧头轻声询问。
“换个法子要经费而已,别当真啦。而且,现在这个点去吃,云上斗肯定爆满啊。”闻景和收回目光,拽拽背包带子,懒洋洋地讲完他的歪理,又提了另一个吃饭方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吃大排档啊。”
“不介意。”东方渊当即应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回答得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闻景和虽然知道东方渊可能会同意,但还是有点惊讶他的即答。
东方渊想起什么,眉眼带了笑意,说下去:“我知道迢迢街有一家很好吃的。”
听他提起迢迢街,闻景和也想起一家,起身拍拍他这师弟,歪歪头朗笑着说:“走吧。“
东方渊将渊脑光屏推回腕表里,起身走在闻景和身侧,与许多出校门欢度小长假的学生擦肩而过。
有那么一瞬,他产生了一种和闻景和早就见过的错觉。
微风吹来,那种错觉又散在了风里。
错觉消失之后,东方渊听见闻景和略显慵懒的询问:
“骑共享单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