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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04 绯闻-李岙霖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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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心舟提出离婚时,李岙霖临时扯了个谎说要出差。
其实他还真没地方可去。
作为李家的独生子,李岙霖上学时就逐步接手公司业务,刚进公司那几年,比他父亲年轻创业时还拼,白天上课,晚上召集高管开会,通宵一整夜处理邮件,第二天一大早还能出差。
这样拼命三郎一般的节奏一直持续到了和卢心舟结婚,他在公司的威信和影响力基本达到和他父亲持平的状态,他才慢慢下放了部分决策权,让自己不那么忙,多一些时间回归家庭。
近期几个重点项目都派给了几个高管分别跟进,并不需要他本人出马。
可他偏偏和卢心舟说了要出差。
自己家固然是不能回了。父亲们那里周末原本应该带着卢心舟一起去,如今两人闹到要离婚的地步,他还没想好怎么和二老解释,暂且也不能回。公司附近他常住的那套公寓,他Omega父亲偶尔过去,撞上他周末独自在那里,离婚的事怕是也瞒不住……
思来想去,只好躲去了他读大学时买的一套小公寓。
算来上次来这里已经是五六年前了,那天他从国外回星城,赶不上宿舍的门禁时间,索性就住在了外面。
好在这些年这里定期有人维护,窗明几净不敢说,水电都还是能通的。
李岙霖站在玄关,换了一双干净拖鞋,环视了一圈这简单的两室两厅,心里苦笑:万家灯火的周五晚上,他一个有家有室父辈健在的人,居然要躲在这里冷冷清清地过。
想到刚才卢心舟苍白的脸色,他有种折回卢家接上卢心舟,不由分说带回两人自己家里的冲动。
中午连开了两个会没顾上吃饭,晚饭原本订了私房菜,想接上卢心舟一起去,结果……一想到Omega嘴里冷冷吐出那两个字,李岙霖的五脏六腑都缩到了一起,拧巴着疼,尤其是胃。
十个霸道总裁九个有胃病,他这个霸总没人疼没人爱,不敢得这类矫情的毛病,不饿也得勉强吃些。
楼下不远就有小餐馆一条街,尽管知道父亲们和卢心舟都不可能出现在附近,他还是从陈年的衣柜里找出来一顶棒球帽,又戴了个防PM2.5的口罩才下楼买饭。
回来时还碰到一个全副武装比自己还严实的人和他前后脚进了楼道,李岙霖不禁怀疑自己在时尚方面也颇具天赋,一不小心就搭配出了今年的流行趋势。
与食不言寝不语、能把鸡蛋灌饼配豆浆吃出仪式感的贵族青年卢心舟不同,李岙霖私下没什么餐桌礼仪。打开塑料餐盒的盖子,他把刚买来的海鲜粥直接放在笔记本电脑前,一边喝粥一边处理邮件,时不时对照着记事本看两眼,试图开发出那么一两样可以长期出个差的工作。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点灯熬油地参详了一晚上,总算选出来一个澳洲的项目可以过去考察考察。是一个在机场附近20km左右的地方大面积建庄园的项目,利润不算高,对解意航空来说规模也不算大,胜在地方足够远,周期也足够长。只要李岙霖想,可以赖在那里十天半个月不回来。
李岙霖被海鲜粥烫得鼻红眼热,吸着鼻涕十分没出息地想,两周之后回来,说不定卢心舟回心转意又想再留他几年呢?
心存着这般幻想,李岙霖换上万恶资本家的皮囊,周末把三个助理、四个副总、五个高管和一众行政传召到公司里来紧急开会安排工作。
他这厢干得热火朝天,不想转脸就被卢心舟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周六下午,他午饭都还没来得及吃,正和一群人说得口干舌燥,一助刘助理忽然进到会议室在他耳边低声汇报,“Casper的Rossi总打电话过来问,下午您是否和夫人一同光临高定会馆?”
李岙霖心思全在刚才的议题上,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哪个Rossi总,什么高定会馆?”
刘助这方解释,“Casper设计公司一直想接咱们飞机涂装设计的单子,他们旗下有个城里很受追捧的高定会馆,据说夫人和您岳母卢夫人中午打了电话,临时决定过去订做衣服鞋子。”言下之意,这是想寻机向李岙霖卖个好。
李岙霖这才想起来有这么个Rossi总,只是没想到昨天刚提了离婚,卢心舟今天就欢天喜地地去做新衣服了。“呵,至于这么高兴么……”
刘助没听清,“您说什么?”
李岙霖回神,“没什么,告诉他这次我就不去了,夫人他们订了什么直接把单子发到你这就行。”
刘助会意,立刻去办了。
李岙霖由此更加不敢耽搁,周末两天交接完工作,周一凌晨便带上二助黄助理乘坐自己航司的航班飞往澳洲。
解意航空的飞机大多较新,机上硬件设施软件服务也都是全球领先,漫长的国际航班飞行途中,不仅多次提供美味餐点,电影电视电子游戏也有很多选择,连机上无线WiFi的信号都比其它航司的航班要强一些。
不过李岙霖没心思享受这些高品质服务,登了机便把手机一关眼罩一戴,开启了他单方面与世隔绝的旅程。
自从卢心舟提出离婚一事,李岙霖面上再如何淡定,心也是悬到了天灵盖的。一上飞机,便如吃了一颗“至少半个月之内不会离婚”的定心丸,他心里难得的踏实,竟然一觉睡到了飞机开始下降。
大约是机长考虑到老板也在飞机上的缘故,一路四平八稳速度控制得很好,十个小时的飞行结束,航班到得不早不晚。
李岙霖出机舱没多久,澳洲负责人的电话就打到了黄助的手机上。
澳洲分部原本在众多海外子公司中算不得强势,偶然得老板亲自视察,负责人紧张中带着一丝兴奋,铆足了劲想在李岙霖面前表现一下。专车已经在VIP停车区等候,欢迎晚宴也安排得精致隆重,只等他临幸。
黄助举着电话请示他的意思。
李岙霖虽意兴阑珊,但澳洲负责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给了黄助一个眼神。黄助立刻对澳洲负责人致谢,并特意叮嘱,欢迎晚宴可以,岙霖总爱干净,千万不要安排什么扫兴的事儿。
澳洲负责人自然会意,在心中把原本的海天盛宴计划划掉。
他们的大件行李由机组派专人直接送到酒店,并不需要排队取行李。只是刚好赶上了机场航班下客高峰,过海关的走道上旅客颇多,脚步不由得慢下来。
李岙霖趁这个工夫拿出手机,略过一条条的工作消息,把未读消息翻到底,也没看见卢心舟的留言。
他忽然对其他人的消息也没了兴趣,索性按灭了屏幕,假装自己还在平流层。
忽然手机一阵阵长震动,李岙霖扫过屏幕上的名字,以为自己睡太久眼花了。
他拽住走在自己身侧的黄助,把屏幕怼到黄助眼前,问,“你看看,这是谁给我打电话了?”
黄助往后退了半步猜看清屏幕上“心舟”两个字,心说老板秀恩爱的方式好像不怎么高级,面上却摆出一个合适的微笑,“才一天不见,太太就想您了,两位感情真好。”
李岙霖自己又看了一遍,一面兴奋于可以听到卢心舟的声音,一面又觉得事出反常,生怕卢心舟是来催办离婚事宜的。他把心提起来,吊着一口气,声音里全是重大谈判时才会出现的谨慎,“喂,心舟,怎么了?”
“没什么事,你在哪里?在忙吗?”卢卢心舟的语气倒轻松,仿佛只是下了班随口问候一声,但李岙霖还是PTSD一般,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冷冷地催他回来离婚。
李岙霖摆出了集团副总日理万机的架势,“我在澳洲,还好。你说。”
他远在大洋彼岸,离婚是不可能回去离婚的。
那头闻言竟然当真没了下文,“哦,那没什么事了,等你回来再……”
卢心舟的静水无波忽然被一道尖刻的声音打断,“什么没事了?!你怀着孕,他不好好在家陪着……”
李岙霖只听见“你怀着孕”四个字,后面说了什么便再也听不进去了。狂喜之下的眩晕比飞机起飞时的失重感更甚,李岙霖眼眶湿热,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成了虚影,天与地之间大片的空白又渐渐汇聚成清晰的画面。
他们结婚那天,卢心舟一手拿着白色芍药捧花,一手对着镜子整理领结。因为单手不便,总显得不太正。偏偏这时他从镜子里看见了注视着自己的李岙霖,遂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便是这镜中一笑,让李岙霖登时觉得纵然立刻死了也知足了。
可是此刻他又变得贪心起来,结婚以来那些可望不可即带来的不甘,同床异梦剥离出的遗憾,自作多情积攒下的委屈……都在此时指向同一个答案,他想要卢心舟,连人带心一锅端。
黄助走出去老远才发现老板不见了,茫然回首,在一众白人中也显得高大的年轻老板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举着手机怔在原地,眼神似悲戚又似狂喜——央视春晚主持人年终总结时啥样他啥样。
黄助无奈折返,委婉地催促,“岙霖总?Jerry总(澳洲负责人)他们已经到VIP通道的出口了。”
李岙霖木然转过头看向黄助,“你代替我去,然后帮我订一张最快回星城的机票。直飞或者经转的都可以。”
黄助,“……”敢情老板这一趟是纯考察飞行体验来的?
也不怪李岙霖急躁,任谁在这样的情况下被Omega一句“等你回来再说”匆匆打发只怕都要浑身长刺儿。
实则以卢心舟的性格,李岙霖此时把电话拨回去,他也不会不接。不仅不会不接,还会好言好语地知无不言,绝不让大洋彼岸的Alpha着急。
李岙霖也深知这一点。
但他还是想立刻回去。
他们有了一个孩子,李岙霖想当面听他说,想看着卢心舟的眼睛听他说,想把卢心舟抱在怀里听他说。
然后深吻他,看他的眼角因为幸福和情欲而泛红,而湿润。
回程的航班在当地晚上八点半起飞,降落在星城时才刚刚凌晨四点。李岙霖除了手机和护照身无一物,开上司机送过来的跑车便直奔卢家。
六点原本该天亮了,星城却因为一场迟迟下不来的雷雨仍旧笼罩在没有星光的夜色中。
清晨的城市路况好得像传送门,李岙霖一路顶着限速,仿佛一脚油门就从机场到了卢家大门。
李岙霖从车上下来,往卢心舟窗子的方向走了几步。
Omega的房间还拉着窗帘关着灯,一切都紧闭着,什么都透不出来。
才六点多,管家和佣人都未必起床了,更何况他一个怀着孕的Omega。明明是再合理不过的结果,李岙霖心头却莫名闪过一丝失望。
蓄势多日的雨偏偏选在了这个时候爆发,李岙霖一瞬不瞬地盯着卢心舟的窗子,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
对他紧闭着的,又何止是门窗呢?
高二那年,也是这样的一场大雨。他在高三学长的毕业晚宴上喝了一点酒,头脑发热,总觉得第一次告白虽然没有成功但也算不上完全失败,遂放下那个年纪最为执着的自尊,冒着雨回学校去找那个让他魂不守舍的Omega。
他在心里跟自己打了个很中二的赌,这么晚了,如果卢心舟还在学校没走,就说明两人有缘,他就再告白一次。只要Omega不讨厌他,他就厚着脸皮去追、去磨,直到对方动心。
缘分天注定,卢心舟不仅没走,两人还在走廊里迎面相遇。
只是他终究没能跟自己兑现赌约,不待他开口,卢心舟就拒绝了他。像是生怕他听不懂似的,拒绝得彻底且明确。
明明是夏天,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却异常的冷。李岙霖当晚就发了烧,断断续续病了半个月才好。
自那之后他好像就对雨水特别敏感,只要一点雨淋在身上,就觉得寒意顺着血液都蔓延进了心里。
可是这个下着雨的清晨,他还是站在卢家院子外,卑微一如当年地告诉那个人,“我回来了。”
回到车上枯坐了不知多久,手机进来一条消息。
这么早,除了刚才收到他消息的卢心舟,也没有其他人会联系他了。
他胡乱地抽过两张面纸擦干屏幕上的水滴,点开消息一看——
是黄助。
勤勤恳恳的黄助隔着时差给他汇报了一下今天的工作安排。
李岙霖一口长长的气把刚吊起来的希望叹了出去,随手点开和卢心舟的对话框,相面一般端详着半个多小时前发出的“我回来了”四个字。
对话框顶端李岙霖给卢心舟备注的“心舟”二字却时不时变成“对方正在输入……”
李岙霖激动地坐直了身子,不错眼珠地盯着聊天界面,“对方正在输入……”却迟迟没个结果。
李岙霖焦躁地皱眉,“这是写什么呢,总不能是在这上边起草离婚协议吧?”
想到这一层,李岙霖瞬间失去了看一看“对方”到底“输入”了什么的兴致,一通电话打了过去。
“喂,岙霖。”
卢心舟的鼻音有点重,就像是在没睡醒的早上轻声呢喃。车厢将雨声隔绝在外,车内显得更加安静。李岙霖闭上眼仰头靠在座椅上,假装这是一个和卢心舟一同醒来的清晨。
“怎么醒得这么早,不是……不是有了吗?累不累?”李岙霖说到后半句,声音都不由放轻。仿佛声音高一些,就会惊着卢心舟肚里的小生命似的。
“我……”卢心舟鼻音更加浓重,“嗯……”
卢心舟说话一贯是这个节奏,李岙霖平时和他在一起便也不疾不徐的,今天喉咙里却仿佛长了个点火器,异常急切地像说些什么。
他说,“我在你家楼下。”
“啊?”卢心舟的声音难掩惊讶,只是李岙霖猜不出他的惊讶中有没有哪怕一丝的惊喜。
“这么大的雨……怎么这么大的雨……”电话那头的雨声几乎盖过了卢心舟的声音。
“雨不大,你是不是开窗户了,快把窗户关上,别让风吹着了。不用管我,你再睡一会儿,等你休息好了我再来接你。”李岙霖虽这样说着,却并没有发动车子。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叫人开门?”卢心舟似乎出了房间。
不多时,别墅的院门缓缓打开。
李岙霖急忙打火挂挡,一脚油门开进院子。
他记得卢家的大门开关除了门口、管家房,也就只有客厅的可视电话可以控制。卢心舟的房间离客厅不近,也不知道出来开门时有没有多披一件衣裳。
电话还未挂断,李岙霖温声嘱咐,“你先回房间吧,我停好车自己按门铃,管家听见会来开门的。”
话没说完,他便隔着挡风玻璃上厚厚的雨帘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小跑过来,连把伞都没撑。李岙霖死死踩住刹车,顾不上换挡熄火,推开车门便冲了出去。
所幸卢家院子不深,他又快比脱缰的野狗,眨眼工夫便冲到卢心舟面前,将人抱了个满怀。
两人被大雨淋得睁不开眼也张不开嘴,李岙霖手忙脚乱地腾出一只手来,遮在卢心舟头上。
除了每月的“月度例会”,两人鲜少有这样亲密的时候。不知是浓云深深掩盖了青天白日的尴尬,还是大雨厚重洗去了名义AO的防备,那拥抱紧得仿佛连雨水都无法淋入他们之间。
雨水淋透了卢心舟的头发,浓密的黑发湿哒哒地贴在他头上,李岙霖摸着他冰冷的发才如梦初醒,惊道,“快进屋,怎么能让你淋雨呢?”
卢心舟把脸埋在李岙霖颈间,低声说,“不冷。”
雨水明明冷得刺骨,被卢心舟碰过的地方却仿佛被铺了柴点了火,一下就烧到了心里。李岙霖几乎屏着呼吸以维持此刻的缱绻,不发一语地横抱起卢心舟,快步进了屋。
两人婚后,一起回到卢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是娘家的狗吃了就走,最多再多待个李岙霖陪卢父在书房聊会儿天的工夫。他甚至连卢心舟的卧室都没有进去过。
李岙霖抱着卢心舟上了楼,直到他房间门口才将人放下。卢心舟看都没看他,低头快步进了房间,李岙霖却局促地站在门口,任身上的雨水滴在地板上。
天将明未明,房间里没有开灯,他的目光绕着房间转了一圈,尽管看不真切,内里清雅别致的装修样式看似简单,却事事处处透着卢心舟的风格。
从未被允许进入对方私人领地的窘迫渐渐被莫名的期待取代,他的手指轻轻抚上门板考究的雕纹,只觉仿佛将卢心舟的心门叩开了一道细瘦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