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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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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寤怀和齐光分别之后,兄弟两人还未碰面。
齐光在管家以后就知道,所谓平淡无奇的日常,都是奢望。他深知婆婆让他管家,并不只是因为他年纪最大。
府上的生意,与府里来往的人,不全是干净清白的。那些污秽的,藏在暗处的,绝不能让寤怀和华予沾染半分。
柯震与北郡王勾结,是他没想到的。
但是知晓以后,却也并不觉得意外。倒不如说,真因为柯震与北郡王勾结,很多事情才说的通。
想来,在他认识柯思之前,柯震就与北郡王暗中有什么动作了。不然,柯震为何有十足的把握,柯思能被选上呢?
虽说柯思相貌不差,可要入墙为妃,也并不只是看长相的事。
柯府在城里虽然也算有钱有势,但比起权贵,也只不过是城里算得上有点涵养的暴发户,往上数也只有两代而已。
这样的背景,实在是太过普通。大概是北郡王许诺了什么吧。
只可惜他在中间横差一脚,最终柯震是没能如愿。
柯震巴结北郡王无非是想搭上皇家。北郡王又图柯震的什么呢?柯家又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堂堂北郡王利用的?
叹了口气,该如何面对柯思才好?这些事,无论哪一件,都不适合让她知道。
说起来,当初和柯思是怎么认识的?
四年前的花灯节,和寤怀一起,陪华予在溪边放水灯。华予瞧着水里的腊梅灯好看,便捞了回来,吵着要去找这灯的主人。
华予拿着那盏腊梅灯,在人群里很是显眼,没一会就被柯思的侍女拦住了。
自家小姐放的灯被同为女子的华予捞起来,简直捣乱过头了。
寤怀嫌麻烦,不愿继续作陪,只得他拧着华予去船坞给灯主道歉。
灯主倒是无所谓,说既然被华予捞起来,也算是缘分。
慢慢就这么熟悉起来。
当然那时候也没想过,那如仙女般的女子能中意他。为了和他在一起,忤逆父母,他万不敢辜负姑娘半分。
也没想过那温柔的笑容全是骗人的,娶回家来发现竟是只母老虎。
想到这,齐光就暗自发笑,漂亮女子都很会伪装,他算是栽了。
希望寤怀不要重蹈他的覆辙,能找个寻常人家的女子,成家立业,孕育子女,把他们抚养长大。像婆婆一般,过着平淡且真实的生活。
华予嘛,倒是想不出什么样的男子能入她眼。
总说让寤怀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可他自己呢?什么时候才能了结了这些事?不知道他和柯思有没有子女缘呢?
断然不能算自己命格,因为不可知,所以才无限可能吗?
柯思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是一个孩子好,还是好几个孩子好呢?要是柯思不反对的话,像婆婆一样,身边好几个孩子围着,应该挺不错。
前几日并未如愿见到柯震,岳母说岳父出门办事,并未归来。既然不见,那就不见吧……
齐光收拾好桌上的拜帖,上了陈叔早已备好的马车。
陈叔驾着马车,街道上人多,马车走不快。
齐光撩开帘子,这么多人,应该是赶集日吧。他让陈叔驾车慢慢跟上,他则下车走路。
约着陈叔一时半会无法从人群里突破出来,就去首饰店给柯思挑了个簪子,白玉兔,很是可爱。想着插在柯思头上的样子,齐光忍不住嘴角上扬,她会喜欢的。
齐光小心地把簪子放到怀里,抬头却看见了将要去拜访的人。
“李兄为何不在府上等待?”
“有个人想让你见见,在府上见不着。”
齐光这才发现,李家老大,并未带随从。于是告知首饰店老板,请帮忙注意他家马车,若见到陈叔就让他回府,不必跟来。
他们俩绕着从西边出城,又在城外绕回城外东南,为何方才不直接从东门出城?齐光实在是疑虑,却也并不发问。
李家老大看齐光如此沉得住气,倒是有点憋不住了。
“齐兄为何不问我要见何人?又为何如此大费周章绕大半个城?”
他们也并不停下前进的脚步,齐光摇摇头,“想必不是什么好事,不想那么早知道。”
李老大被齐光逗笑了,“不愧是你。”
“如你所知,我家老二老三,因为不被父亲接受,前些年从家里搬出,一直住在这城外东南边。”
“这不是你们的家事么,何故要与我说?”齐光以为李老大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结果是他家那俩断袖背德的弟弟,瞬时没了兴趣,一脸不乐意。
不过,虽说没兴趣,却也意外,毕竟不至于叫自己出来说这毫无意义的事。
“齐兄莫急。
母亲将布庄的生意交与两位弟弟打点。也算是,找个由头,让弟弟们不至于真的与家里断绝往来。
做生意,哪有不繁杂的。两位弟弟经常去各种山头考察丝质。母亲常教导我们不得苛待蚕农,久而久之相处下来,蚕农也愿意将上好的蚕丝优先供给我们布庄。
近日,两位弟弟在返回的途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齐光一愣,谁的?
齐光了解李舒祺,与他一样,李舒祺也很在乎他的家人。如果只是尸体,没必要说是弟弟发现的,随便说哪个干活的跑腿发现的即可。
“齐兄,你我认识多年,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也算是情同手足。我家老四混账,你与嫂子不予计较,我已无地自容。”
说到这里,李舒祺转身面对齐光,单膝下跪,双手抱拳,“请容我将我的家人托付于你。”
齐光被这一举动吓的不轻,赶紧扶起李舒祺,“这是做甚。”
李老大站起来,“走吧,就快到了。见到了,你就明白了。”
果然没走一会,前方树林里站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见到李老大,就对他们招手,“大哥,这边。”
“我的两位弟弟,老二舒钰,老三舒珏,他俩是双胞胎。所以长的像。”确实,咋一看身高体型都差不多,细看能看出来,老三稍微高一点点。
都说儿随母,这兄弟三人站一起,让齐光觉得,一点都不像姚凤。但都一表人才,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不像街边流氓般呱噪。
齐光对他们第一印象并不差,至于传闻中的断袖背德,又没对旁人造成什么危害,都是别人的私事。
“这是齐府齐老爷。也是你们的兄长。”
双胞胎一齐给齐光行礼。
齐光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何必如此拘谨,都是自家兄弟。”
老三开始带路,老二紧接着追了两步,和老三并排走着。
李老大见状对着齐光不好意思说笑了笑,“他俩从来就没分开过,齐兄莫要见怪。”
说完,他自己也跟了上去。
还没走到那个地方的时候,鼻子比眼睛先做出了反应,那扑面而来的恶臭味,让齐光知道,这是真的死了很久。
都这么臭了,还能辨别尸体是谁的吗。
他们拿手巾蒙住口鼻,却也依然挡不住那股直接入侵脑仁的腐尸味。
离得越近,越熏眼睛,齐光只觉得自己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眼睛。
在齐光看清楚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为什么李舒祺要带他来,又要托付自己的家人给他。
那正是他的大舅哥,柯靖宇。
看起来,得有个一年两年了。他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那就是柯靖宇,但就觉得是。想必李老大也没有证据,所以只是叫来他一个人。
就这么放着,也不是事,四人决定把尸体重新埋好。
重新挖坑的过程中,老三才把发现的过程给齐光说了一遍。
“前年有一天从蚕农那里回家,感觉要下暴雨,走大道需要的时间长,必定要挨浇。想着这山我们平时走过很多次,就打算抄近路回去。翻山虽累,也总比在外风吹雨打挨冻强。
虽然没有路,但好歹能节约半天时间,大男子汉,也不怕累。再后来,只要时间不够,我们就选择走这里。
大约是一年前经过这里的时候就感觉土被挖过。当时并未多想,山上挖草药的人太多,指不定谁挖草药。再说也不会想到会有人做这样的事情。
慢慢地,再经过这里的时候就觉得越来越臭。”
一边干活一边说话,还挺累的人。
齐光不用抬头,光凭气息也能知道老三现在突然停下来是因为老二明显累得已经上不来气了。老二体质这么差吗,明明应该老三更累吧?
他也放下手里的铲子,抬头看着坐在地上直冒冷汗的老二。老三已经扔下铲子到了老二身边,用袖子轻轻给老二擦汗,擦完又赶紧拧开竹筒,递给老二,示意他喝点水。
虽然他们俩这会什么都没说,但是老三满眼都是爱怜,老二虽说虚弱,确也只是看着老三,目光并不看向他们大哥和齐光这边。
齐光心想,真的是互相爱着对方呢。
要是自己哪天身体不好了,柯思会不会为自己端来汤水呢?想想嘴角就忍不住上扬,柯思肯定双手叉腰指着自己鼻子开骂,你搞什么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随即摇摇头,还是不要了,好好活着吧。
老三扶老二到竹林里不那么晒的地方坐下,确保老二并无大碍,才回来捡起刚刚扔下的铁铲,继续干活。
“我提议挖开,二哥开始是反对的。但是我总觉得,这荒郊野岭的,连个碑都没有,也太可怜了,最终二哥也被我说服了,这才有了这档事。倒是希望他来世能好好地,普通地活着。”
好一会,他们三人才挖好一个差不多大的坑。
“大哥,太阳太足,竹林里虽说不那么晒也挺热,还有蚊虫。剩下的活不多了,您和齐爷就多受点累,我先带二哥回去歇息。我安顿好二哥就准备洗澡水,大哥忙完就回竹苑洗洗。”
老三说完又冲齐光拜别,转身扶起老二,老二脸色依然煞白,对着太阳底下的两人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靠着老三,先回了。
齐光和李老大立完碑,烧完香纸,再回到老二老三的住处,各自洗净,已经傍晚了。
老三只是交代了几句,便不见人影,想必是去陪着老二。
齐光越发觉得这对双胞胎挺有意思。
“李兄,我定会加派人手暗中保护二弟三弟。只是,你断不可把筹码全压在我身上。我已自顾不暇,如若真的发生什么事,我定是保我自己家人。”
“正因你不会让你的家人受到伤害,所以我信得过你。起初只觉得你家才是目标,没成想,我家也踏了进来。要真是发什么什么事,大抵谁都跑不了。爹娘年迈,二弟三弟已然不用成家,但老四还懵懵懂懂。若是娘家倒了,嫁出去的大妹,多半也不好过。
柯思妹子是个明事理的,你若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不如直接挑明?”
齐光叹了口气,没接话。
分别以后,齐光回味李舒珏的话。
也幸亏这俩断袖背德的兄弟,大概是不被父亲认可,才对那无名的尸臭味产生了恻隐之心吧。
李老大本来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总有被发现的一天。如果真是死于非命,那么发现柯靖宇的两兄弟就会有危险,还不如第一时间找能保护他兄弟的人。
也或者,李舒祺是真的作为朋友的立场,才告诉他?
毕竟就如同先前所说,真发生什么,肯定以自己的家人安危为首要,不一定能顾上他的兄弟。
回去要如何面对柯思?用什么样的语气和词汇,告诉自己的妻子,她那虽然体弱确依然不顾父亲反对,只希望她能幸福的哥哥,已经离开一年多了呢?
即便她心里可能有所怀疑,可依然是不甘心不肯承认才会回去确认。
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呢?
她又该如何面对他的父亲母亲,以及那身体愈发“健壮”的哥哥?
柯思会不会抛下他,回到那个家里去吗?
抬头看着头顶上在月光下闪着微弱光芒的“齐府”的牌匾,今晚竟是如此的刺眼,扎得他眼睛发疼。
双脚,此刻沉地让齐光抬不起来,那一尺高的门槛今日竟如那十丈高的城墙般难以跨越。
隐约觉得,纵使从婆婆那里学来一身本事,该来的,或许他一件也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