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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纸鸢坠坠 ...

  •   将军少年出武威,入掌银台护紫微。角劲弓鸣守边塞也好,猎城归故土也罢,终究是太振奋人心的事情。
      墨泽作为朝廷亲派边疆的护北将军,带着护边军和北磐连年数战,终于得胜而归。
      今日黎帝也是在朝中大赞墨泽,昭告天下颂墨家之功绩,犒赏三军,还封了墨泽为正一品天策将军。
      就连是御林军校尉的墨霖也沾了他兄长的光,得升了都尉。
      “恭喜墨都尉啊。这下御林军里,除了秦将军,您就是最得权的人了。真是年少有为啊!”
      墨霖拖着昨日被兄长鞭打的还疼的屁股,拱手对那些祝贺他的人称谢,心里却暗自思量今日陛下的做法。
      兄长是被封了天策将军不错,但不曾允兄长带回一兵一卒,还将号令北疆二十万护边军的虎符也收回了。
      徒升他们兄弟二人这响亮的官职,实则根本没什么权力,都被上头压得牢牢的。

      “果真君心难测,就怕有功高震主的嫌疑。”他落座于席间,杯酒下肚,终究还是口直心快。
      黎帝为了犒赏有功之臣,特地在保和殿设宴,这三巡酒后,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连受赏的正主墨泽也忍不住在屋外透透气,预备着出宫回府。
      屋内一时只剩墨霖,他原本酒量不错,可不知为何后来这酒喝着喝着就变味儿了。
      他有些昏昏沉沉的,但只当是为兄长挡了太多杯酒,一时也受不了了。况且他才被鞭打过,酒也能麻痹一点疼痛。
      只是他模模糊糊间,忽见梦中佳人。

      佳人烟波款款,皓腕凝霜雪,那头上步摇稳稳当当地出现在他的视线。
      竟然真的是她?墨霖睁大双眼。

      都岸只是轻轻端起酒杯放在他唇边,他顺势喝下,目光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她。
      其实此刻郎才女貌,亦无甚情欲相惑。他只是本能地顺从她端着的酒杯去饮酒,也是本能地目光追随她。
      酒方才入肚,只是却听门口传来一声怒斥:“放肆!”

      是陛下!
      哪怕酒让他昏沉,他此刻也醒了三分,连忙跪地请罪。
      可最后依旧以对天子贵妃无礼的罪名,私自关入了天牢。

      墨泽的人通知备好了马车要出宫,却撞见了黎帝的人押着墨霖,先是怒而阻挠,又只好恭敬退下。
      最后撞见要回瑶华宫的贵妃时,咬牙切齿痛恨道:“贵妃娘娘好手段,看上我弟时就招招手,不喜欢了就借机诬陷他!”
      都岸笑:“诬陷?”她微微偏头,眼神就这样直白莹亮地看着他,“将军竟然觉得是诬陷吗?”
      “诬陷他垂涎贵妃美色?还是诬陷他,其实兄长也犯同罪,却未供出呢?”
      他确实垂涎了,的确对君妃心动了,算不得冤枉。

      他听见她语气轻飘飘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握紧拳头:“娘娘慎言!”
      都岸走进一步,“莫不是将军认为,错在本宫,而令弟一点责任都没有?他没有觊觎君妃,没有口出狂言?”
      墨泽一时语塞,忍着怒气:“舍弟的确有错,可他何曾口出狂言?您又何必如此折磨他?娘娘……也且守着些妇德妇容吧!”

      都岸摇头:“本宫偏不喜欢那些三从四德。”
      随即也反问了他:“天策将军。”
      “你好生想想,是本宫真心要害他吗?”

      墨泽一时顿在了原地。
      都岸也不管他那呆住的样子,“也许你应该感谢本宫,此事本宫来做,事情能控制,也不算太过分,就祸不及墨家,不管今后如何,起码能保住你墨家世代忠君爱国的荣誉和尊严。”

      说罢她就回了瑶华宫,细辛依旧跪在院内。
      都岸摆了摆手:“起来吧。那忘忧也是个机灵的,你没看好也情有可原。至于龙葵果……确保太后销毁完了,也便罢了。”
      细辛起身:“属下遵命,今后定当多加提防。”
      都岸又对着麦冬道:“地菍炖的百合银耳好了就给金銮殿送去。就说……就说本宫今日虽是为陛下分忧解难才献计接近其他人,可实在心难安,也无颜面对陛下,只盼一碗亲手做的百合银耳能助陛下安神助眠,不再烦忧。”
      麦冬点头遵命,“奴婢还会说,娘娘从保和殿回来伤心不已,唯恐陛下介怀,偷偷抹了不少泪呢!”
      这时地菍姑姑端着汤出来了:“还得说得不情愿些,就说娘娘不让你说,可你忍不住替娘娘说的。”
      麦冬连忙:“是。”
      都岸满意地点点头,妖妃就该当成她这样,接着舒舒服服泡了花瓣浴才入睡。

      只是夜晚衾寒,她又梦见刹河旁,鲜血淋漓的一幕幕。
      “岸岸。”
      梦中似乎有人在唤她,声音温柔如春风,能驱走一切冰寒的黑夜。
      可是睡梦中她的手依旧紧紧攥住,她拼命想要去靠近,却寸寸难行。
      她一瞬惊醒,睁眼是熟悉的寝宫。
      明明玉帐华幔,金雕珠翠,一旁微弱的蜡烛闪光。
      她就这样起身,光裸着双足朝烛灯那里走去。

      瑶华宫受宠,冬日内自然也是暖炭不灭,于是她的双足并不觉得太冰凉。
      她的目光分明有梦境刚醒惊怕出的泪花,还在迷茫与无措中。
      宫中人都知道贵妃独自就寝时不喜有人在旁,也不愿按例多点几支蜡烛。
      所以她的寝宫惟留一盏,在黑夜里摇曳闪烁。
      往往天一亮醒来,唯一的一盏短烛也烧得差不多了,早灭了。

      此刻她忽然伸手要去抓那火光。
      白皙柔嫩的面色忽然闪过了一丝残忍,眼里是一览无余的偏执。
      她抓住了火苗,蜡滴在手心,烫得疼……可她偏偏在笑。
      对着手心里的光发笑。
      最后手心把烛火都灭了。
      她跌撞了一下,不曾靠近床榻,她闭眼,最后直接倒在羊毛地毯上睡着了。
      这里的是人界。
      看样子她活得人模人样的。
      可是总觉得,万古如长夜,万物与她,皆寂寥。没有一点光。
      白毯与发丝、与淡色的寝衣糅杂在一起。受伤手心上的血痕尤为突出。

      第二天地菍姑姑和麦冬着急喊着娘娘,都岸也只是木讷地更衣换妆。
      不一会儿,那个明艳的贵妃又回来了,裙摆上依旧绣着僭越的凤凰。
      宫中人早已习惯。贵妃倾城姿色得宠于陛下,区区皇后着装,她岂会放在眼里,想穿便穿了。
      这时细辛来禀告:“娘娘,听闻天策将军大殿上拿着先皇赐的宝剑负荆请罪,要替墨都尉代罪。”
      麦冬正给都岸画眉,感受到都岸微动了动,问道:“娘娘可是心软了?莫不是您要帮忙求情?可墨都尉昨日才升官,又是因为酒后调戏您才进去……若是您今日求情可能并不合适。”

      完妆后,都岸抚了抚耳坠,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只是摇头:“本宫可不是心软。”
      “只是叹,这墨泽竟然如此蠢。”
      那么蠢,根本不像他。
      昨日初见,她才被那双眉眼吸引,而今又倒回原地了。
      真没用啊。

      麦冬有些不懂。这不是正好表明天策将军重情重义,要替弟弟请罪吗?不是优点吗?如何说天策将军又蠢了呢。
      一旁的地菍摇头提点麦冬:“陛下正是气愤的时候,不管是怕功高震主,还是真心生气墨都尉的僭越,天策将军都不该这时候撞上去,还拿着先皇御赐的圣物,在早朝的时候如此大肆作为,岂不是打了陛下的脸?事情只会愈演愈烈罢了。”
      麦冬恍然大悟:“这么说来天策将军的确没考虑周到。而且昨日我们娘娘还话里话外指点过呢。”

      都岸喝了口早茶,轻道:“看来麦冬也看明白了。”
      麦冬摇头:“是我们娘娘太聪慧了。”她连忙又要接过茶盏:“娘娘昨日也太不小心了,我再给娘娘包扎一下。晚点再去禀告陛下,说昨日虽是为了陛下帮忙做戏,可娘娘还是不能忍受自己微微靠近了一下别的男人。”
      “我们娘娘对陛下之心赤诚,为此魂不守舍,都被烛火烫伤了!”

      都岸笑了笑:“那库里所有的龙井茶叶都赏你了,一会儿你还得装哭,可辛苦你了。”
      此刻约莫是难能的和谐。
      只是外头又下雪了。

      都岸被侍女们撑着伞,几乎是皇后的仪仗围绕,就这样声势浩大地、单独拦下了刚下朝的墨泽。
      他手里还捧着宝剑,一身结实的肌肉裸露在外,背着荆条,雪里寒风,身姿依旧挺拔。
      四周下朝的大臣和侍卫都离得远远的。隐约听见有大臣道:“快走快走,昨日墨都尉敢喝贵妃娘娘杯中酒,而今怕不是来找他哥哥算账了!这天策将军要倒霉了!”

      都岸带来的太监们也无人敢看,稳稳举着绛引幡二等仪仗,低头,生怕连累自己。
      墨泽行礼抬头后,坚毅的眼眸是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娘娘这是又想做什么?”
      都岸的脸上却飘飘然露出失望:“他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眼光看我。”
      墨泽不解。
      都岸却只是徐徐移步,慢慢伸出手,食指指腹抚摸着他光裸的腹部。
      健康的肤色,坚硬的腹部,随着她的触摸,微微颤栗。
      指尖滑动,她摸的是他在外征战留下的伤疤。

      墨泽猛退一步:“娘娘是又想故技重施吗?”
      都岸却只是在帕子上擦了擦手:“天策将军想多了,本宫不屑如此。”
      墨泽:“娘娘昨日已是有负君恩!今日……”

      “今日如何?”她噙着笑,打断了他。
      “将军方才不也有一瞬未躲吗?是不是想让本宫帮你去求情?或者……并不排斥本宫?”她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
      他心里一瞬发慌,但还是道:“娘娘自重。”

      都岸轻甩了袖子,却媚眼如丝状:“放心,你不配。”
      声音轻飘飘,却听得墨泽心中一阵耻辱,捏紧了拳头。
      都岸扬了扬手:“来人,把天策将军按下。”

      墨泽被太监们按住跪下。
      看起来倒像是真正的雪地负荆请罪。
      她继续,不耐烦道:“把那碍眼的荆条拿开。”
      太监们连忙称是,动作着把背上的荆条抽掉。
      雪地里荆条两捆,刷刷落地。

      墨泽未有太大反抗,毕竟她的君妃,他为臣,他不能在此惹事,于是他只是跪着瞪着她。
      都岸走进他,太监们纷纷退下。
      她又伸手,勾起他的下巴,描摹了一下他的眼,闭眼一瞬,又睁眼:“可惜,你太蠢了。”
      松开他的下巴。
      她居高临下,珍珠凤瑶晃动,红唇启:“你也不想想,本宫不那样做,就能多一个面首,何乐而不为,何必非得整那一出?”
      墨泽的脊背一瞬晃了晃。
      都岸:“非要本宫说那么明显。承认你忠敬的帝王是个昏庸猜忌之辈,有那么难吗?”

      她笑:“就像你此刻不情不愿的跪我,厌恶我把你弟弟说成面首,反应过来后厌恶我对你丝毫的靠近。”
      “可你还是跪在这儿了。因为皇权尊卑,战胜的将军回来才两日,亲弟桎梏,你受冤而跪。”

      这话难免又刺激人,他抬头不解地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都岸声音还是那样轻柔,像是家常便饭般问:“不然……你……反了吧?”
      墨泽猛得站起:“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你……”
      都岸无惧地看着他,伸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慢慢地顺力往下一按:“不想反就跪着吧。好多人看着你呢。”
      墨泽憋着一鼓气得又跪下,心道要不是宫门前众目睽睽,她又是得势妖妃,他一定……他忽然却觉得唇边触感柔软。
      她亲了他?!!!
      他乍一抬头,却只见都岸已要离去,背影绰约俜伶,只留下一句话:“没胆识的东西。本宫今日犯贱,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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