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夜》不见惊枝

1、第 1 章

　　“哪位是迟耿星？”护士手里拿着一张单子，冲着外面喊。

　　坐在一旁的女生站了起来，“我是。”

　　护士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你可以进去了。乔医生在里面等你。”

　　她应了声好，便推门进去。

　　乔医生只抬了下头，又很快低下去了，传来沙沙的写字声：“决定好了吗？”

　　迟耿星“嗯”了声，“我决定不治了。”

　　听到回答，乔任梁平静地看着她，“不治，你最多只有三个月左右可活。治，你至少能再活几年。”

　　“乔医生。”迟耿星笑着，“与其整日在病房里被病魔折磨，那我还不如趁着三个月去好好玩。况且，我也没那么多钱可以让我治病。”

　　闻言，他皱了皱眉，“你父母呢。”

　　“他们不管我了。”她说得无所谓，“所以，我不治了。”

　　乔任梁撕下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揉成一团后丢进垃圾桶。

　　他说：“好。”

　　出了医院，迟耿星用手遮住太阳光，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从发现自己得了癌症到现在，迟耿星表现得异常平静，平静到让人以为得了癌症的只不过是一个和她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小城市午后的街道多的是来往穿行的人，他们经过迟耿星，会有人结伴抱怨着天气，会有人独行前往未来，也会有人抗下烈日奔向相约的地点。

　　这座不大的城市涵盖了她前十几年的生活，这里的一切熟悉得闭上眼都能在脑海里构出精准的路线图。甚至只拍下一角的店铺，也都能准确定位在哪。

　　迟耿星垂下了手，确诊单子被她随意揉成了个团丢进道路旁的垃圾桶。

　　她站在出租屋门前，第一次开始打量这生活了两三年的地方。

　　迟耿星在原地站了几秒后，拿出手机翻看着通讯录，最终点开一个备注叫“房东阿姨”的聊天页面。

　　她靠在墙上，慢吞吞地敲着字。

　　star：“阿姨，不好意思打扰了。因为我个人原因，房子到这个月就不续租了。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啦！”

　　滴的一声，消息发送成功，她关了手机，随手放在桌上。开始满屋子地收拾东西。收拾到一半，她又停了下来，茫然地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想好去哪儿。

　　迟耿星又去捞手机，开始搜寻热门旅游地点。最终敲定了离这儿几千米外的城市去。刚查询到，又迅速开始购票。

　　房东阿姨的消息发来时，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她只回复了个“哦”字。

　　迟耿星扫了一眼，踩着拖鞋下楼觅食。她去了一直放在收藏夹里的一家店铺，喊上了她在这儿唯一的朋友。

　　安尘雾骑着电瓶车，狂按了几下喇叭。

　　走在前面的迟耿星回头，看见他，扬了扬眉：“可以啊雾雾，这么快。”

　　安尘雾还穿着高中的校服，是刚从学校翻墙逃出来的，脸上还有那股被学习折磨透了的死劲。他在她身边停下，把挂在一旁的头盔递给她，咋咋呼呼道：“干嘛突然喊我出来吃饭？还去那么贵的店，被谁刺激了又？”

　　迟耿星系着帽子，没忘回他：“别吠。姐有钱。”

　　安尘雾翻了个白眼，“就你那抠搜样。”

　　迟耿星隔着头盔拍了拍他的头，“有钱不存是傻蛋。”

　　她刚坐上去，安尘雾就猛地蹿出去，有一种势必要把小电驴开成鬼火的既视感。

　　在路上时，安尘雾叽里呱啦地跟迟耿星鸡同鸭讲。

　　安尘雾：“你是不知道，我之前半夜洁癖突然犯了，凌晨三点整理完房间之后清出一大堆垃圾，硬是要出去倒了，结果回来动静太大了，我爹以为家里进贼了，搁门口拿根棒球棍蹲我，我开门刚露头他就秒。”

　　迟耿星：“什么当代青少年半夜出去惨遭毒害，归来阴暗爬行，癫痫发作？”

　　安尘雾：“？我报警了。”

　　迟耿星：“不收徒。”

　　安尘雾：“……神经。”

　　迟耿星：“不出教程。”

　　他服气了。

　　风把头发吹得到处乱飞，安尘雾瞥了眼后视镜，毫不留情地笑她：“迟耿星你像个女鬼。”

　　迟耿星又给他头顶来了一巴掌。

　　安尘雾瞬间哇哇大叫：“我在开车我在开车我在开车！！”

　　迟耿星气得想给他一脚踹下去，咬牙切齿道：“闭嘴你个蠢货。开个电瓶车又给你骄傲上了。”

　　“你懂什么，英雄不问出路，开车也一样。”

　　迟耿星在他身后默默地竖了中指。

　　停好了车，两个人都摘了头盔，安尘雾慢n拍地开始摸她刚赏了两个巴掌的地方，一脸无辜委屈样。

　　迟耿星： “别装。”

　　安尘雾：“哦。”

　　他食指转着钥匙，跟着迟耿星一前一后地进了一家烤肉店。

　　安尘雾寻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趁着迟耿星还在前台，手探进口袋内摸索了一下，差不多三四张的样子。

　　入门时他瞟了眼显示屏上的价格，双人套餐也还付得起。
　　虽然不知道迟耿星为什么突然把自己叫出来，但，她有她办事的道理。

　　迟耿星随意点了一个套餐，安尘雾又偷摸瞟了眼，震惊着：“迟耿星你日子不过了？”

　　说完，他又猛一起身，“我去上个厕所。”

　　迟耿星觉得莫名其妙，但却也合情合理。
　　之前的自己，抠搜的不能再抠搜了，但现在。

　　她往外望了几眼，收回目光。

　　不重要了。

　　厕所内。

　　安尘雾随便找了个隔间，拿出手机先是看了眼自己仅剩不多的两位数，又给自己同学发去消息借钱。

　　迟耿星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见安尘雾还没出来。

　　star：“你掉厕所里了？”

　　雾雾：“？”
　　雾雾：“我现在已经被厕水冲散了，你完了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迟耿星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安尘雾呆了会才出来，刚刚从好哥们那借了五百，就算迟耿星再怎么吃也没什么问题。
　　他也没来过这种店，外奢里华的。

　　迟耿星见他出来，笑道：“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要叫服务员破门而入，保证一下你的人身安全了。”

　　安尘雾没好气的骂道：“滚。我有那么脆弱？”

　　迟耿星撑着下巴，正了正神色，颇为认真的说：“每个人都是脆弱的，不用强撑着自己长大，你这个年龄段就适合和朋友搞搞中二……”

　　“那你呢？”安尘雾打断了她的话，撩起眼皮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才比我大几岁，明明你也该是一个天天想着今天会发生什么快乐的事情的一个小女孩，而不是每天浑浑噩噩的想着我要怎么才能赚更多的钱。”
　　“更何况，你是女生。在这个世道上，在职场上，女性本就处于劣势的方位。你不也是在硬逼着自己长大吗？迟耿星，有的时候我感觉你不像是个人，像个被操控着的木偶，被设定好的每天两点一线的木偶。”

　　迟耿星愣了一瞬，扯出了个笑，默不作声的圆了回去：“对嘛，我现在想开了。所以我喊你出来就是为了和你道个别的，我决定要好好享受人生了，我明天就要出去旅游了。”

　　虽然如此，但他心里仍觉得怪怪的。但总比之前，还是要好一点，至少知道要对自己好了。

　　“那你打算玩多久？”

　　“可能，几个月吧。”

　　安尘雾“嗯”了声，没再继续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