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暮之南城

5、第 5 章

　　风钰悬在深不见底的深渊，深渊底部的黑暗一步一步吞噬着他的希望，然而触之可及的没有一个可以帮助他爬上这片恐怖和荒芜的工具。突然之间，深渊被人强行撕开一条裂缝，酒酒伸出手，用仅存的力量将他从这深不见底的深渊里拉出来。

　　对风钰来说，能不能像正常人一般行走已经不再重要，只要那个带着光亮照进自己人生，把自己从深渊里拉出来的人还在自己的身边，就已经足够。

　　没有人知道酒酒在风钰心里的位置，她是那么不可替代，就如同黑夜里的烛火，只要她在，风钰就不会感到害怕，所以当初酒酒离开之后他才会这般惶恐，害怕她会离开自己。

　　上元节过后天气渐渐回暖，虽然没有到春暖花开的地步，但也比当初暖和不少。上山的人多了，酒酒也忙碌起来。没时间一直陪着风钰，就找主持借了几本书给风钰解闷，风钰看了之后，晚上就和酒酒聊起佛理，酒酒听的似懂非懂，第二天就把书还给了主持。

　　风钰无聊，就让小红打开房间的窗看着酒酒为那些穷人治病，不知不觉，大半个月过去了。

　　二月二，龙抬头，是个好日子，来看病的人不多，酒酒便想着和小红把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刚准备进仓库那工具，就看见门口进来一位穿的一身鲜艳的姑娘。姑娘二八年华，年轻貌美，但眉目之间却总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盛气凌人。

　　那姑娘开门见山地问：“你可是百里酒酒。”

　　酒酒大约猜着，这位莫不是传说中的秦姑娘，道：“是，秦姑娘有何事？”

　　女子诧异：“你知道我是谁？”

　　酒酒道：“能来这个院子的人无非两种，一种是为了我的医术，一种是为了我的人，显然姑娘不是第一种，我在南风城相熟的人不多，也没谁会在这样的日子会来看我，想来姑娘来找我是为了在这院子里的另外一个人，我便大胆猜测是秦姑娘，能猜对，巧合罢了。”

　　眼睛快长头顶的秦姑娘终于睁眼看了次酒酒，道：“看来你也是聪明人，我也明人不说暗话，年前我随父亲回了南风城，就是为了风伯父家的风钰公子。之前他生了病，到姑娘这儿治，如今半月有余，姑娘可否让风哥哥随我回去，左右风家比这简陋的院子要好很多。”

　　酒酒诚恳道：“诚然，风家随便一个院子都比这院子好很多，但再好的院子，总没有一个有医术超群的大夫的简陋院子好。”

　　秦姑娘不以为意，道：“正巧太医院一位与我父亲交好的太医住在南风城附近，若是让父亲去请，那位太医自然不会推辞，敢问姑娘的医术比起太医院的太医，谁的更好？”

　　酒酒师从百里茗，医术高超，太医院的太医怎么可以与她想比，但这话她不能说，她不能说自己的医术比太医院的太医还要好，不能说自己的师父姓百里。

　　整个南风城知道酒酒姓百里的，也没有几个人。

　　秦姑娘得意洋洋，但酒酒却没有任何话可以去反驳她，如果秦姑娘知道她是百里家的弟子，今生，想必都没有再见风钰的可能。

　　“酒酒，许久未见，你可是瘦了。”风夫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院门口，笑语盈盈地过来拉着酒酒的手说着。

　　秦姑娘冲风夫人撒娇道：“风伯母，我们这次接风钰哥哥回去吧，我让父亲去请那位在太医院的伯父，一定会治好风钰哥哥的病的。”

　　那软糯的声音，酒酒自愧不如。

　　风夫人看向酒酒，像是是询问，酒酒道：“风少爷的声音还未痊愈，若是车马劳顿，怕是不妥。”

　　风夫人拍着秦姑娘的手道：“酒酒是大夫，还是听酒酒的。”

　　秦姑娘又撒起娇来：“风伯母，有太医院的太医还不够嘛，你看看这院子，这么简陋，风钰哥哥住的肯定不舒服，我们把他接回去吧。”

　　“这......”风夫人不知道怎么回答，看向酒酒，酒酒转身回了招呼小红去厨房烧热水。

　　秦姑娘径直跑进风钰的房间，软糯的声音传出：“风钰哥哥。”

　　酒酒急忙跑过去，又在门口停住，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以怎样的面孔对待风钰，对待这个秦姑娘。

　　风钰轻笑道：“筱筱，你怎么来了。”

　　秦筱筱坐在床边撒娇：“想风钰哥哥就来了。”

　　“母亲呢？”

　　“在外边呢。”说罢，就冲着门口喊道：“风伯母。”

　　风钰顺着秦筱筱的视线看去，看到站在门口如沐春风的风夫人，以及，面无表情的酒酒。

　　心中起伏过太多，是否就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事到如今，酒酒还能毫不尴尬地替三个相见甚欢地人斟茶倒水，像个局外人，看着他们之间的亲密。在秦筱筱再次提出要带风钰下山的时候，酒酒不曾想到，她竟然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点头了。

　　秦筱筱开心地跑过来抱着酒酒的胳膊说谢谢，又低声在她耳边道：“筱筱最喜欢识时务的人。”

　　“不必麻烦了。”风钰道：“我在山上待着挺好的，酒酒为我看病多时，比起太医院的太医更要了解我的病情。”

　　秦筱筱噘/着嘴很不开心道：“风钰哥哥，这里有什么好的，你非要呆这儿！”

　　“这里有酒酒在。”话虽然是对着秦筱筱说的，但眼睛却看着酒酒，像是在向她传递着什么力量。

　　秦筱筱冷笑道：“不知这位酒酒姑娘哪方面让风钰哥哥如此着迷，这般舍不得离开。”

　　“酒酒照顾尽心尽力照顾我半年多，对我而言，早就不止是为我看病的大夫那么简单。”

　　酒酒怀着小女儿家的娇羞，一双眼睛盈盈含水地望着风钰，虽然早已经确定两人的关系，但却是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其中一个，还是风钰的母亲。

　　几人欢喜几人忧，酒酒听见风钰说这话很开心，但秦筱筱就不一定了，她还是继续那副冷笑的模样，道：“从小父亲就告诉我，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活，要考虑大局，要为自己的家人朋友多做考虑，既然风钰哥哥这般任性，我想还是风伯父比我更有能力来教哥哥。”说完，转身出了院子。

　　风夫人面露急色道：“如今你父亲分外倚重这个秦大人，你就不能先勉强附和下她嘛。”

　　风钰正色道：“我可以附和，但酒酒不能受委屈。”

　　风夫人眼神流转在风钰和酒酒之间，她不能为了秦筱筱委屈酒酒，又得照顾到风老爷，进退两难，所有纠结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她道：“你也没有错，好好照顾自己。”起身面对酒酒又叹了一声，道：“钰儿就劳烦你照顾了。”说罢便离开。

　　风夫人离开的背影看起来分外落寞，酒酒心中不忍，问道：“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风夫人她......”

　　风钰拉着酒酒的手安慰道：“虽然我卧病在床，但我也是个男人，怎么能眼看着你受委屈而无动于衷？你别担心了，有什么事都有我扛着。”

　　酒酒点头，心中却思绪万千。

　　秦筱筱从小娇生惯养，兵部侍郎家里几个小子，老来得女，对这个女儿是有求必应，如今在风钰这儿受了挫，她当然要回去告诉自己的父亲，风钰她对付不了，但她懂得如何让自己的父亲对风钰的父亲施压，从而达到目的的方式。

　　怕是这安生日子，是过不长了。

　　出乎意料，酒酒心里万般担心，却一直不见风老爷来劝说风钰，酒酒把心中的疑虑和风钰说了，风钰叹道：“左右他也是我的父亲，想来也是怕再逼/迫我反倒会适得其反。”

　　风钰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天气回暖之后，也能慢慢挪出房间晒晒太阳。酒酒在院子里为病人诊病，风钰就躺在躺椅上看着酒酒。

　　无论这日子过的如何单一，却在身处甜蜜的两人眼里如白驹过隙，忽然之间，棉衣换上了夹衣，墙头长出几颗小草迎风飘摇，听小红说，山下的桃花已经开了好几朵。

　　湛蓝的天空闲事着几朵白云，晃晃悠悠，待发觉已经消散，这时间，也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三月三，是与心仪之人幽会的日子。风钰已经能下地，在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和酒酒商量要怎么过这一天，终于在满心期待中等到，酒酒早早闭门谢客，换上新制的春袄，风钰也一除病容，两人手牵着手，一起去看山下的桃花节。

　　山下有一片桃林，每年三月三的时候都会盛开满林的桃花，如同一朵朵粉色的云彩，停留在枝头，还带有阵阵芳香。

　　林子里人来人往，出于对风钰身体的考虑，两人选了个人迹罕至的小路走着，风钰突然说道：“我以前一直做一个梦，梦到自己和喜欢之人牵手行走在城外桃花林的小路上，慢慢的身边没有人了，就剩下我和她四目相对，然后，”他突然闭口不言，酒酒问道：“怎么了？”

　　风钰苦笑：“然后，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一回神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而她却站在桃花盛开之处背对着我。”

　　酒酒挣脱开风钰的手跑到前面，回过头对他伸出手，道：“过来，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

　　风钰心里泛起阵阵涟漪，两步并作一步跨到酒酒身前，回握她的手，道：“我定不负你。”

　　“你们在这儿郎情妾意的好是感人。”

　　二人回首，发现秦筱筱就站在不远处，抱着手臂看着二人，身后还有她的父亲，以及，风钰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