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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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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仗人势这句话向来是真理。
萧榕被请进化妆间做妆造换衣服挑选首饰,时倾则被导演助理推进一杂物间,里面排排摆放不知多久没洗过的演出服,汗味浓烈,还有一些粗制滥造的假发鞋子。
助理将一只丝绒小盒子交给时倾,道:
“这次阿诗娅主推的就是这套对戒,我提醒你,样品都是有数的,少了东西的话你得自己掂量掂量了。”
“别闹,真少了东西上面怪罪下来也是你们这些泥腿子背锅,吓唬谁呢。”前世的时倾说不定还真能让他们唬住。
今时不同往日,别想诓他。
那助理叫他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仔细一合计,还真他娘是这个理。
在大家看来,时倾本就是过来陪跑的,随便糊弄糊弄得了。
化妆也是简单扫两下粉,至于衣服,就时倾自己从这些原味演出服里挑吧,这玩意儿倒是不怕偷。
四十分钟后。
“哇!萧老师!”萧榕一出来,众人眼都直了,“我的天,什么叫老天爷赏饭吃!”
萧榕十分符合当下娱乐圈病态的白幼瘦审美,他换的摄影服装原本是为出车祸那位模特量身定做,追求的是一种笔挺且富有肌肉张力的性感,但穿在萧榕身上略显宽松。
反倒有种巧妙的反效果,加之其总是湿漉漉的眼眸,宽松衣物包裹的纤瘦身体,娇憨典雅柔弱之姿。
贝母光泽的衬衫,更衬托着他如新雪白皙。
李导情不自禁拍手称赞,又看向大门紧闭的时倾那边,笑道:“不等了,咱们先开始。”
“萧老师可以放松点,没有固定的姿势要求,但因为阿诗娅这期的对戒设计追求的是纯情和天真,所以表情方面可以尽量柔和些。”
如果导演对演员没有特殊的姿势要求,就全看演员对于“纯情天真”四个字的个人理解。
宋煜城对于姿势倒是在家研究了很久,既然要突出纯情,便可以理解成情窦初开时暗生欢喜却不敢逾距触碰。
他稍稍侧过身子,身体微微前倾,凝望着萧榕。右手中指戴着其中一枚对戒,食指朝着萧榕搭在膝间,营造一种想要触碰却暗含羞赧的效果。
萧榕则注视着镜头,戴着戒指的手半掩唇角。
“非常好,拍几张。”导演对摄影师道。
摄影师咔咔一顿拍,几套图下来,拿给导演看,顺便招呼两位演员一起看,提提建议。
导演打趣道:
“两位之间那种情愫暗生却又无法言喻的禁秘感实在太棒了,外形上也很登对,我看就由萧老师参与拍摄吧。”
助力问:“那时倾……”
“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
话音刚落,大门打开,时倾轻佻的声音传来:
“爸爸可不记得教过你这样糊弄行事,随便打发。”
“你嘴巴怎么这么欠!再说一句老子封杀你信不信!”李导一下子就毛了。
“不好意思,我这人向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您算算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李导刚要发作,摄影师在他耳边悄声道:
“让他试镜过再找个理由打发了,您也看到他这张嘴,指不定要出去怎么糟践咱们。”
李导银牙暗咬,腮帮子鼓起一块:“你赶紧的,别耽误大家吃午饭。”
李导的一言一行都被萧榕看在眼里,包括那句悄悄话,也让他听得一清二楚。
要不是碍于现场人多,他真想仰天大笑。
即便不能这么做,也得提前开个半场香槟。
自觉稳了的萧榕侧过身子在宋煜城耳边耳语,将他和时倾的赌约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并且道:“好在我最近有在减重,不然我真怕把哥哥压坏。”
宋煜城看了他一眼,笑笑:“压不压坏的,都是个人命运。”
“命运”二字出口时,萧榕却突兀地僵住了笑脸。
他缓缓朝时倾看过去。
时倾命不好,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所有亲戚朋友都这样说。
从小成了孤儿,在他家的日子过得也不好,妈妈根本不想养他,不过是为了二伯承诺的一半遗产。
事到如今,自己真的有必要把事情做这么绝么。
萧榕咬着下唇,目光不善,眼底却多了些许犹豫。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果不是他当初截胡自己的角色,自己倒真不至于把事情做这么绝。
只怪时倾不识好歹,做错了一次选择,这辈子都要在悔过和弥补中度过。
是他活该。
萧榕最后看了眼时倾,喉结滑动了下,别过头。
时倾进去时什么样,出来时还是什么样。
唯一的变化就是手上多了一枚戒指。
他也猜到了,这帮狗仗人势的东西必然不会给他好脸,索性今天穿了自己的衣服过来,昨天刚买的。
在大家眼里时倾就是个陪跑的,换不换衣服都一样,于是谁也没提这事儿。
刚才还对萧榕有点笑模样的宋煜城,见到时倾,脸冷得像南极冻土层。
他对时倾没意见,只因他是盛惊澜同公司艺人。
萧榕注意到宋煜城的表情变化,唇角勾了勾。
烂泥就该一辈子待在墙根继续腐朽发臭,看来今天,你注定要跪着背我出去。
“宋老师,得罪了。”倏然,时倾笑盈盈扔了这么一句。
宋煜城蹙眉看着他,正猜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忽然被他一把抓住衣领,手指一发力,衬衫顶端扣子瞬间弹飞出去。
下一秒,时倾骑身上去压住宋煜城。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宋煜城根本没时间反应,被时倾一推,整个人后仰倒在沙发上。
时倾毫不客气跨坐上去。
“你做……”话没说完,时倾抬手捂住他的嘴,让他别吠。
突如其来的意外事故,惹的在场人都变成了木头般,只剩瞪俩大眼,呼吸都在宋煜城倒下的瞬间停滞了。
时倾腾出戴着戒指的手拉过宋煜城的手举到头顶,身体不断下坠、下坠。
随着时倾的脸不断靠近,宋煜城忽觉腹部一热,对方平坦的小腹与他紧紧相贴,互相交融着体温。
卡曼橘的香气将他全数裹挟。
时倾解开自己衬衫的扣子,解了三颗,俯身的姿势刚好将前胸小腹一览无遗。
香水被皮肤暖过后变成了另一种香气,在宋煜城鼻间弥散开。
他凌厉的眉眼漫上一丝没有任何准备的惊慌,不断扩张,扩张——
喉结疯狂滚动。
整间影棚安静到落针可闻,没有感叹没有建议,因为在情绪达到某个极点时,行为举止已经超脱大脑控制,变得无法言语。
只有摄影师出于条件反射举起了单反。
炸裂啊!这是什么顶级理解!
眼前的一幕,像是娇艳冷傲的狼抓住了不谙世事的小白兔,疯狂进攻下,纯情小白兔只能步步为营,却又因为经验不足,就像此时的宋煜城,眼中只剩一片兵荒马乱。
摄影师悟了,李导也悟了。
如何表现纯情,要把热情如火的浓颜红玫瑰与风雅纯洁的小雏菊摆在一起,促成了极具压迫感的信息素,在空气中暗自生风。
随着相机快门响个不停,宋煜城的手情不自禁扣住时倾的腰,明明就是三十六度的体温,却烫的他不敢实覆于上。
瞳孔在颤动,呼吸在发抖,唯有身上每块肌肉紧绷到快要裂开。
“OK,两位可以休息一下。”摄影师结束了拍摄。
时倾松了口气,放开宋煜城的手,撑着沙发起身。
裁剪合身的衬衫被笔直长裤包裹着下摆,勾勒出纤细的直角腰,从后颈至脚踝,都是非常柔和顺滑的弧度。
他忽然感觉后腰被扣住了,一巴掌拍过去,对宋煜城命令道:
“手。”
宋煜城晃了晃神,依依不舍拿开手,视线却像黏了胶,从时倾下了沙发到整理衣服这段过程,全程连瞳孔都不曾移动半分。
李·想找个借口随意打发·导搓搓手,对着单反里的照片看了又看:
“都能直接当成片了,对吧。”
摄影师点头附和:
“怪不得大家都说,两个性格相像的人很难凑一起过日子,只有三观上契合,性格上互补,这段感情才能长期维持新鲜感,也能走得长久。”
李导缓缓看向时倾,陷入沉思:
他刚才骂我,还说他是我爹,我要不要留下他。
不留,对不起我的专业眼光;留,对不起我亲爹。
可正如摄影师所说,萧榕和宋煜城拍的套图固然画面感十足,二人看起来也是金童玉男十分相配,却少了一种极致交锋的期待感。
两个同样纯情的人,他们讲述的恋爱故事或许普通且无聊;但如果是性格处于两个极端的人,大家倒是很期待接下来的剧情发展。
李导挠头。自古忠孝难两全,是真的!
另一边。
“OK,过,大家休息一下。”
导演喊停,助理立马为盛惊澜送上花茶。
“澜哥辛苦啦。”助理王小满讨好道。
他跟了盛惊澜这么多年,对他一切微表情了如指掌,看得出来,澜哥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王小满也不敢问,反正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澜哥说好听了是惜字如金,难听了就是闷葫芦,想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难于登天。
他只能找点话题转移下盛惊澜的注意力:
“澜哥换香水了?”
以前是清新的卡曼橘香,这香味他跟着盛惊澜闻了好多年,今天却变成了一种雨后温润氤氲的矿物型香调。
盛惊澜“嗯”了声,表情淡淡。
王小满明显感受到盛惊澜的不耐和冷淡,也不再自讨没趣,跑后边和片场的妹子打得火热。
“欸,王小满同志,你看这个,是不是澜哥公司的艺人,叫时……时什么来着?”妹子举起手机给助理看。
听到“时”这个字眼,盛惊澜从台本中抬起眼。
助理王小满仔细打量一番:“不认识啊,照片哪来的。”
“阿诗娅摄制组的小姐妹传给我的,说是时什么的试镜照,我的天,直接脑补三十万字耽美肉.文,这这这太欲了吧!”
另一妹子连点点头:“好想冲到现场,我今晚的做梦素材有了。”
盛惊澜余光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直直盯着地上某个点。
王小满拎着妹子的手机过来给盛惊澜看:
“澜哥您看是您公司的艺人么,您认识么?”
盛惊澜微微抬眼,视线中多了两具亲密纠缠的躯体。
“不记得了。”他淡淡道,低头继续看台本。
台本翻了一页又一页,看真看进去几个字就不得而知了。
良久,他合上台本找到导演:“今天还有几场戏。”
导演说还有两场。
盛惊澜缓缓做了个深呼吸,低低道:
“今天身体抱恙,我尽快调整好,争取明天补上这两场。”
导演一听,赶紧放人,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盛惊澜那一个多亿的粉丝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王小满和妹子聊完天,一抬头——
嗯?澜哥呢?
*
广告影棚里。
李导找到时倾,搓搓手,完全没了先前那股嚣张跋扈的劲儿,乖顺的如同小绵羊,语气不自觉带上一丝讨好之意:
“那个……时老师,我和摄影师商量过了,觉得由您出任本次拍摄搭档再合适不过。”
又对萧榕道:“当然,萧老师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可您也知道,阿诗娅的品牌方比较任性,不要最好的,只要最合适的,所以……咱们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萧榕笑不出来了。
他倒不是在乎这万把块,而是从没想过他再一次输给了他家养的这条狗,并且还要履行背时倾出门的赌约。
神情恍惚了,即便导演亲自告知,他还是有种不可置信的虚无感。
摄影师那边喊导演有事要说,导演叮嘱几句匆匆离开,剩下萧榕和时倾二人无声地对视着。
时倾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怜爱地抚摸着萧榕的头发,笑得像个慈祥的长者:
“榕榕别难过,你也知道哥哥的为人,向来不会欺凌弱者,何况我也没有保姆车,让你把我背到公车站太为难你了。”
萧榕的脸色霎时铁青,藏在身后的手暗暗攥紧。
时倾抬眼:“这样吧,哥哥马上要进去化妆,这十几米的路程,就麻烦你了。”
萧榕紧咬着唇,眼眶晕红。
“不过呢,我恐高,怪只怪姑妈把你生的这么高。”时倾淡淡笑着,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
萧榕的瞳孔骤然扩张。这个死人脑袋说什么?要自己跪下背着他爬过去?
“时倾,你别蹬鼻子上脸。”他银牙暗咬,压低声音。
时倾还是笑:
“这就蹬鼻子上脸了?你不想背也行,我倒是很乐意去网上和大家伙聊聊,你今天是怎样自信满满一定能赢过我,还妄想让我跪着背你出门,但最后又是怎么输得一败涂地。”
短短几分钟内,萧榕的脸色从白转黑到现在铁青铁青,时倾还是第一次见到人脸都气绿了是个什么光景。
萧榕不知道时倾是怎么读到了他的内心想法,但就这件事而言,如果被网民知道他这样一个大势男演员竟然输给一个十八线糊咖,网民会怎么嘲笑他已经能想象得出。
大丈夫能屈能伸,今天先屈了,日后再从长计议。
萧榕只觉双膝里都卡了钉子一样,每弯下一寸,都如针覆骨。
从笔直站着到跪在地上,经历了漫长的五分钟。
时倾垂视着他,眼底黑澜涌动。
路过的场务好奇道:“萧老师怎么趴地上了,不凉么。”
萧榕紧咬着牙,只觉得胃里一股股犯恶心。
时倾就这样看了萧榕许久,似乎过了快一个世界,他倏然抬脚离去。
原本冷冽的双眼眼尾稍稍下压了些。
他曾经真的很喜欢这个弟弟。
初到姑妈家时,姑妈为人小气又苛刻,时倾多吃两口饭都要被她教训:
“哎呦,看你体格不大,饭倒吃得不少,就这么一小锅饭,你吃了我们一家子喝西北风?”
洗个澡,泡沫还没冲干净,姑妈就破门而入关了花洒,把他往外推:
“水不要钱?我家本来就多了你这么个吃白饭的,你倒会享受。”
晚上饿得受不了,六岁的萧榕就偷了姑父明天要带去公司的午餐给时倾吃;
知道时倾泡沫没冲干净现在浑身痒,小小的男孩就趁爸妈睡着偷偷拉着哥哥去浴室,还拿妈妈的高级沐浴乳给时倾用;
姑妈气不顺,就爱拿时倾撒气,大冬天撵他出门罚站,也是萧榕大半夜偷偷出门给他带了暖和的厚衣服,并带他去了他找到的“秘密基地”。
两个加起来没有十五岁的小朋友在废弃铁桶里互相依偎着度过了寒冷一夜,萧榕怕哥哥冷,捂着他的双手在怀里,冻醒时会帮哥哥的手哈哈热气。
这样善良单纯的孩子为什么最后变成了间接害死他的凶手。
是萧榕不幸,被极度自私狭隘的父母教育成这种模样。
前世的屈辱,时倾真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可看到萧榕跪在他身边时,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出孩童时的画面。
那也是他在这个冰冷世界里为数不多见过的温暖和光。
善良待人。
最后一次。
从萧榕身上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暖意,也在时倾抬脚离去的那一刻,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