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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向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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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盛夏天光,即使清晨的太阳也刺眼。
叶竞带着人坐在葡萄架下。
这块是两个人在医院里新发掘的好地方,在3号楼后面,靠着司法鉴定所,来的人少,清净安静。
她已经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
进口的安维汀确实不一样,上了这个药,她没有任何副作用。人也慢慢养回来,身体各项指标都很好。
张晋慈撇过头,叶竞不知在跟谁发信息。
有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刻在他脸上,映得他的鼻子更加英挺。
她遏制不住心里的触动,她知道自己喜欢他。
那天叶竞从江宜赶回来,她还以为自己做梦。
她从他眼睛里看见了他对她的心疼不舍,那只握住她的手,可不可以一直这样,不要松开。
“张晋慈,我跟陆主任说了,等你休养好了,换安维汀。”
那会儿叶竞说给她换药,她懵住没接话,嘴唇动了好久,心中明明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
叶竞叹了口气:“我问过陆主任了,安可达停掉吧,我们用安维汀。”
他说“我们”。
张晋慈鼻子一酸,一把嗓子像被锯子锯了:“我没钱。”
叶竞“噗呲”笑出声,她声音真不好听。
他就知道她担心钱。
张晋慈对他笑话她有些不满,哀怨地盯着他看。
叶竞假装咳了两声,刚要说话,张晋慈又急忙指着他,又指指自己的喉咙。
“我没事了,你放心。”他语调轻柔,“不用担心钱,我最不缺的就是钱,整天发愁怎么花出去,正好,你帮帮我。”
她惊讶他的臭屁,这叫说的什么话?
但是心里那颗棉花糖越来越软绵。
张晋慈摇了摇头:“我好了会努力工作。”
叶竞忙打断:“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说话。我会做个合格的债主,督促你好好康复,早点回去上班。”
“行了,快闭上眼休息。”他单方面结束谈话,又替她拉了拉被头,起身出了病房。
他成了她的主心骨,常常来陪她。除了他刚赶回来的那天,他们平常并没有那么多话讲,大部分的时候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画画。
她画了好多有关他的素描,偷偷藏起来,没给他看。
有时候袁铭也会来,袁铭在这里,欢声笑语就多些。
他跟叶竞不一样,像傲娇的公鸡。
他会讲自己被女生追,会讲自己读书的时候跟人打架,叶竞帮他出头。讲着讲着讲到于洋那件事,他又在她面前夸赞叶竞战斗力不减当年。
而林秀凤,笑容终于重新回到她脸上。
她用力捉住叶竞的衣袖,一遍一遍谢谢他,要不是袁铭在旁边拉着,她就要跪下了。
过去的暂时都熬过去了,真好。
张晋慈伸了个懒腰,抻抻筋骨,瞧见叶竞收起了手机,她喊他:“后天我出院,我妈说了,在家庆祝一下,让我喊你跟袁铭一起回家吃饭。李丹也会来。”
叶竞点点头:“袁铭一会儿就到。”
张晋慈大惊:“他又带什么汤来?我已经胖两圈了!”
袁铭这家伙,空闲的时候就喜欢展示厨艺,她身体弱,他给叶竞炖川贝雪梨的时候顺便就给她来点五红汤。
还有牛尾汤,自己做的虾饼,卤的牛腱子。
袁铭倒是开心,有人夸赞他手艺,叶竞在他的逼迫下也没少吃。
叶竞看着她笑,她抬起下巴歪着头看他,养回了一些肉,脸颊饱满又恢复白白净净。
哪有那么夸张,她现在这样刚好。
廊下有微风吹过,吹落了一片葡萄叶,正巧掉在张晋慈肩头。
她抬手去拂,叶竞动作比她快,伸了手替她拿开。
他没扔,大拇指和食指捏住葡萄叶的梗茎,轻轻在手上转着玩。
又抬眼看她,眼里蕴着笑:“袁铭没带汤来,他去简园打包了饭菜,说给你改善伙食。”
他话说完,看见她鼓起的嘴巴瘪了下去,像戳了气的河豚,随即变脸浮上笑:“快走快走,我们回去等他。”
出院那天叶竞跟袁铭两个人来接,林秀凤在家做饭。
叶竞跟袁铭去办出院手续,她慢慢收拾,东西不多,两个折叠的盆,几件换洗衣裳,还有些零碎,最后把藏在床头柜里的画拿出来,一张张都是叶竞。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珍而重之收进文件夹里。
这回车里有三个人,叶竞开车,他熟悉路,袁铭坐在副驾驶,张晋慈一人坐在后排。
上回他接她出院还是春天,如今已是盛夏。
那时候春风挠她手心的痒,活着真好。现如今,她却贪心地想收获盛夏的果实。
到了单元门口,两位男士拿着东西走在前面,她两手空空脚步轻快上楼。
李丹听见动静站在门口等,瞧见袁铭先出来,脸上笑陡然落下去,她不认识他,去了医院几次也没跟袁铭碰过面。
样子有些滑稽,后面紧跟着出现叶竞的脸,她忙笑起来:“我还以为看错了。”
“没有,这个帅哥就是袁铭。”张晋慈走在最后喊了一嗓子。
袁铭热情地跟李丹打了招呼,踏进门还没见着林秀凤人,先扯嗓子叫人:“阿姨,做了什么好吃的?”
林秀凤拿着锅铲就跑了出来:“哟,回来了!叶先生袁先生,谢谢你们,麻烦你们了。”
“快,东西放下,坐下喝口水。”
她一直这般热络淳朴,使出浑身解数,恨不得把自己的拿手菜都做一遍。
碰上袁铭算是遇到了知己,两个人时常探讨厨艺。
饭后李丹急着走,走前郑重叮嘱张晋慈下个月一定要去参加她的婚礼。
又说留了叶竞跟袁铭的位置,请他们一起去热闹热闹。
袁铭搓了搓手:“谢谢你,谢谢你的邀请。抱歉月底我就要回澳洲,归期不定。婚礼估计去不了,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李丹说不碍事,这边客气的你来我往,叶竞瞟见张晋慈眼睛里没有笑意。
“你不想去李丹的婚礼?”
她正在床上做睡前冥想,微信响了一声,叶竞这样问她。
张晋慈摇摇头:“不是,我肯定会去,李丹是我最好的朋友。”
“其实本来我是她伴娘来着。”
“但是我这样的身体,人家家里不愿意我做伴娘也是应该的。”
叶竞怕她心里难受,忙说:“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李丹想要你去。”
“当伴娘得跟着新娘起早吧?挺累的,好像也就拿一份红包。”
“我来给,伴娘红包应该没我给的大吧?”
信息连着蹦,最后是条转账信息,6666。
张晋慈吸了口凉气,他的红包倒是也不必这么大。
“我不要。”她忙发过去,“要不是你给我换了药,我都参加不了李丹的婚礼。你帮助我太多了,我不要。”
她心跳得很快,叶竞究竟什么意思?
以前在单位,那两个四十多岁的大姐经常苦口婆心劝她们,男人爱不爱你不是嘴上说,舍得给你花钱才是真爱。
她控制不住自己往那方面想,难道叶竞也对她有好感?
她盯着手机好久对面都没回应,索性扔在一旁躺下,拉上被子蒙住头。
叶竞没回她是因为被袁铭捉了个现行。
袁铭煮了绿豆百合汤,喊了两遍让他出来喝汤都没人睬。
直接进房间捉人,瞧见他噼里啪啦打字。
袁铭瞄到了一些字眼,指着他惊呼:“你不会喜欢上张晋慈了吧?”
叶竞也震惊地看着他:“你乱说什么?我只想想方设法补贴她一点。她这个人心思多,得的又是这个病,不能多用脑。”
袁铭还是啧啧,一副我不信的样子,被叶竞打出了门。
张晋慈数绵羊快要把自己数睡着了,手机又响了两声。
第一条,支付宝到账6666.
第二条,叶竞说:“李丹婚礼我陪你一起去,晚安。”
好了,这下绵羊白数了,彻底睡不着了。
这些隐秘的话藏在心里,她不能问。她不知道他是对她有好感还是仅仅是可怜她。
她不敢在微博宣泄,他知道她的账号。她把心思全都画在了画本上。
只是减少了跟叶竞的聊天、见面。
心里又郁闷酸涩,他怎么没当一回事,她说不见面就不见面,没看出来她是故意的找借口吗?
少女的心思真难猜。
李丹结婚那天叶竞来接她。
张晋慈上了车,叶竞从后座拿了个袋子递给她:“试试。”
“是什么?”她慢慢打开,是一顶假发。
黑长的直发,真人发丝做的,柔顺亮泽。
她头上的跟这个一比,太粗糙了。
张晋慈摸了又摸:“我没生病的时候,头发都没长过这么长。”
叶竞手指点着方向盘:“演员造型百变,经常换假发套,你要是喜欢,在你头发长出来之前,也可以多尝试不同的造型。”
她听了噗嗤笑,刚刚说话手没停,现在已经换上了新的假发套,头发的蓬松度刚好,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那块微微凹陷的头骨。
她白净的脸颊上擦了一点腮红,笑起来唇红齿白。刘海偏分,柔顺的长发一直垂到后背。
她好漂亮!
叶竞脸有些热,微微偏过去一些不看她。偏偏张晋慈还询问他的意见:“好看吗?”
他含糊点头:“好看,很漂亮。”
黑色的长发,纯白的连衣裙,脚上一双黄色高帮1970S。
她太青春太漂亮了!
张晋慈心情愉悦到极点,对自己的造型满意,脸一扬:“出发!”
到了酒店下车前还是拿了棒球帽戴上。
在外人眼里,叶竞就是一位合格的伴侣。
他替她拎包,两人并排往新娘新郎那边走,李丹看见人过来,捂着嘴惊呼:“你也太漂亮了,跟以前一模一样!”
张晋慈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赶紧祝她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又说不打扰她,去跟老同学叙叙旧。
她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看她健康又漂亮的模样,大家都夸她恢复得好,会越来越好。
她对老同学的夸赞照单全收,除了后来的王祥。
这人上学的时候就跟她不对付,因为追过她没成功,偏偏又是李丹的远房亲戚。
“老同学,我听我妈说上回你妈带人去刘阳家骂了一顿,骂得好。”他竖大拇指说八卦,声音又大,旁人不知情的也竖着耳朵。
“刘阳就不是个东西,真配不上你。”
她心里揪得难受,又不想在李丹婚礼上骂人,脸上浮着苦笑,心不在焉盯着王祥,心里思忖该怎么回。
“李丹的好日子你非要提到渣男,说这些不合适。”她还没开口,叶竞先出了声。
“哟,这位是?”
叶竞一米八几的个子,长得又帅,哪能被忽略,只是大家不知道怎么问罢了。心里也不太相信张晋慈现在的状况能有第二春。
她又想开口,叶竞再次抢在她前面:“叶竞,我是他男朋友。”
“失敬失敬。”王祥打着哈哈点头,伸出右手,“原来开阿斯顿马丁的就是叶先生你啊!阿姨说的叶先生原来就是你!叶先生在哪高就啊?”
他这会儿也不说“你妈”,改称“阿姨”了。
叶竞没回他也没伸手,转身弯了腰跟张晋慈说话:“饿吗?我带了蛋白棒,先垫垫肚子。”
张晋慈还在愣神,他的言语和行动带给她的冲击太大了。
她听见他说话,赶紧回过神,顶着周围人探究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不饿。”
叶竞却不管,变戏法似的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根蛋白棒撕开给她:“喏,焦糖海盐,你最喜欢的。”
他声音不大不小,在旁人眼里就是毫无意识地秀恩爱。
张晋慈握在手上,蛋白棒还沾了他一点体温。
她脸发热,机械地往嘴里送,焦糖海盐的香味在嘴里弥漫开,这会儿彻底缓过神。
旁人又说着夸赞恭喜的话,她心虚地照单全收。
回头送她到家门口,她纠结了一路终于临下车前开口:“今天谢谢你,谢谢你帮我解围。”
叶竞摆摆手:“举手之劳。”
“我们是战友,我可不能让别人欺负你。”
只是战友啊。
她心里说不出的失落,硬忍着不在脸上显露,忙跟叶竞挥了挥手:“快回去吧,早点休息。”
叶竞点头,看着她上楼,看着电梯上去。
他在车里坐了好久,她眼睛里的失落,他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