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死而复生的美人仙尊》雾夜行舟

30、修行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五。
　　一大早，凤晏回一摇一摆地走出房门，第一眼见到的还是在银杏树下修炼的桑风北。

　　桑风北换下了那身麻衣布袍——在凤晏回的坚持之下。
　　倒不是说麻衣布袍有什么不好，只是凤晏回在上仙界呆了那么久，多少也是染上了一些世家子弟的习气，见不得明珠蒙尘，也见不得美人落魄。

　　桑风北从身形到长相，无一不长在凤晏回的心尖上。
　　就如焉息妄对他说过的，即便是生了死，死了生，这审美偏向却还是一点变不了，没辙。

　　秋意愈深，风也更萧瑟。
　　在凌乱的落叶和枯枝里，清俊如竹的仙君玉簪束发，剑眉朗目，宽肩窄腰，月白的外袍点缀着竹子的暗纹，好看得如初春刚复醒的山，虽然仍旧略显寡淡，但让人心里头舒朗。

　　桑风北周身淡淡的灵气壁障比前些日子更宽了些，这进境连偶尔路过的焉息妄也不由得侧目——

　　大家都是从这个阶段走出来的，昔日的修炼速度倒也不比如今的桑风北慢。
　　可是，他出身瀛回岛修仙世家，从在娘胎里开始，就是被天材地宝灌起来的。

　　桑风北有什么？
　　连师门也寥落了，他只有他自己。

　　周天运行完毕，桑风北回神，抬眸就对上了不远处抱臂看着他的烟青人影。
　　凤晏回见他结束了今晨的苦修，当即缓步走上前来，搭手在桑风北的肩膀上稍作感知。
　　“有时候，不得不说这苍天还是有偏爱的。”

　　对于凤晏回的偏爱论，桑风北心里明白，但不怎么接受。
　　他站起身来，拿起树边靠着的扫帚，一边继续扫着院子，一边回道：“若是偏爱，我自当最初就是天之骄子。何必如今才得际遇？”

　　这人生的波折，在他人看来不过是一瞬。
　　可与他而言，这一瞬里到底有多少生死存亡，有多少险些万劫不复……不愿多想。

　　等把再度吹落的枯叶扫完的过程里，凤晏回晃晃悠悠地去柳家拿回了早饭。

　　原本这活儿是桑风北的，再不济柳小树会直接送回来。
　　但自打凤晏回能动能走了，就主动将这任务揽了下来。
　　美其名曰，走一走有利于身体恢复。实际上，他还是想借机关注柳婆婆那只纸皮人的情况。

　　凤晏回来看时，柳婆婆虽然仍旧笑脸盈盈地在厨房忙活，但是脸色已经开始变得苍白灰败，双眸也逐渐僵硬和浑浊——已然是衰败的开始。
　　柳小树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仍旧如往日小太阳一般，与祖母说说笑笑，看起来没什么烦心事。

　　见暂无异样，凤晏回暂且放心，能稳住心境，今晚的修行才不会出岔子。

　　既然决定要带着柳小树入门修仙，那自然需要他维持一个平和的心境。若是心境不平和，无论是大喜还是大悲，那都对修行没有任何好处。
　　这也是当初凤晏回让焉息妄做一个假的柳婆婆出来的原因。
　　一方面，让柳小树能有个与家人好好相处和告别的机会。
　　另一方面，让这孩子能姑且把心境稳住，这是修行之需。

　　原本焉息妄问他，是否要让柳婆婆呆的更久一些，甚至如果他愿意，完全你可以带着这个纸皮人一起去往鹊吟山。
　　但这个想法被凤晏回否决了。
　　毕竟待得入门之后，作为寻常凡人察觉不了的异样，修仙者不难察觉。
　　在凤晏回看来，若是柳小树直接意识到陪伴自己已久的祖母是个假的，那还不如就结束在这里。最起码，他能觉得自己的确是为祖母养老送终。

　　凤晏回带着温热的饭盒回了自家。临走前，他特地嘱咐了柳小树，在家焚香沐浴，傍晚别忘了到隔壁来。
　　柳小树双眸里透着期待，笑吟吟地应下。

　　回到家后，桑风北已经将吃饭的桌子放好，摆碗筷时，凤晏回唤住了他：“就咱们两个人，小焉不在。”

　　桑风北手上一顿，还是把多余的碗筷放在了焉息妄平常坐的位置上。
　　“还是放着吧，他素来想一出是一出。”

　　又补上一句：“闹起来烦。”

　　听罢，凤晏回笑得眉眼弯弯。
　　桑风北这人，脾气看起来冷硬，但实际上就像一颗内里绵软的饴糖。

　　“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今日他确实不会回来。”凤晏回执起筷子，“廿二是古蛟墓地开启的日子，他一早就回小孤山了，说是要处理一些琐事。待得廿二后再回，到时候与我们一道出发去鹊吟山。”

　　作为小孤山的统治者，也作为仍旧道心不变的修行者，焉息妄临走之前，确实需要处理好小孤山内的事务。
　　虽然小孤山附近灵蕴被截断，除他之外再无大妖，但这些年被他喂出了不少小妖。
　　这些小妖因得他在，时常有甜头，所以自愿被管束。
　　但就像是那句话说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若是焉息妄走了，这些被“饲养”千年的妖魔没了修炼的资源，自相残杀事小，为祸世间事大。

　　至于焉息妄会怎么处理，凤晏回没问，但他相信一定会有个妥善的解决。

　　“那敢情好。”桑风北夹了一只肉圆子放在凤晏回碗中，“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凤晏回用筷子戳起肉圆，小口咬着问：“今日这修炼法门与以往有些不同，倒是多了些瀛回岛的窍门，他教你的？”
　　桑风北倒也不扭捏，点头回道：“是。”

　　他与焉息妄，虽然从开始到现在，看起来始终剑拔弩张。可在这些日子的相处里，却也莫名多了些隐晦的和谐。
　　焉息妄这人，嘴是毒了些，对凤晏回的觊觎也是多了些，但本身不是个坏人。
　　有几日，他早起见桑风北修行，在惊诧于桑风北一日千里的进境之余，又觉得他有些暴殄天物——

　　明明以他的天赋，进境可以一日万里的。

　　于是，恨铁不成钢的焉息妄一边吐槽顾寻常不是个好老师，一边点拨了桑风北几招。

　　听闻，凤晏回心里头有些意外。
　　对这眼下的情形，桑风北虽然不明，但凤晏回可是清楚得不得了。桑风北口中所说焉息妄的点拨，实际是瀛回岛最隐秘的法门。
　　要知道，上仙界诸多传世的名门大派，靠的往往都是这最核心的修行体悟世代传承。
　　别说是什么门外之人，就算是派中弟子，也不过只有凤毛麟角能有机会传承这最上等的诀窍。

　　如今，焉息妄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告知了桑风北，这怎么能让人不意外呢？

　　无论是不想断了瀛回岛的传承也好，还是惺惺相惜也罢，修仙之人确实不应该太小气。
　　·
　　桑风北不言语地吃完饭，把桌子碗筷收归原处。
　　然后，听凤晏回开口唤他：“小仙君，来帮我个忙。”

　　“怎的？”
　　桑风北走到近前，见凤晏回蹲在地上，修长的手指执着一根枯枝，在软土上画了个图形。

　　偏着头看了片刻，桑风北疑惑：“是聚气的符阵？为何没有阵眼？”

　　符篆和符阵略有不同，符篆往往来说是一笔成型，瞬间勾动天地灵气，达成不同的目的。
　　而符阵，简单来说是在不同的符篆搭配之下，形成的一种更为复杂的高阶灵法。
　　它往往以不同数量的符篆为底子，在单一符篆上略作修整，从而将这些零散的符篆连接在一处，形成更大的威能或者更复杂的功用。
　　而作为一个符阵，通常是需要具备阵眼的。
　　阵眼作为一个符阵的中心，阵眼成，则符阵成。

　　“既然是聚气的符阵，阵眼当然是需要聚气的人。”凤晏回丢掉手上的枯枝，扶着桑风北的手臂站起身来，“这个符阵的阵眼就是小树，引气聚元，尽数在他身上落定。”

　　听凤晏回这么一说，桑风北的眉心微皱：“这岂不是有些……”

　　“揠苗助长之嫌？”凤晏回明了，直接接上了他没说完的话。
　　桑风北点头，这确实是他的所思。
　　这修行，尤其是入门修行，师父说过需要脚踏实地，切勿走歪门邪道，免得根基不稳，影响日后的进境。

　　“不至于。”凤晏回低头看着地上的图案，一边思忖一边说道 ，“这法阵传承万年，上仙界每个仙门都有，为的就是让门下弟子提早开悟，荡涤重塑经脉。这不算是揠苗助长，更像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至于荡涤重塑经脉之后，这人是否还有天赋继续往上，那就得看自己了。”

　　“原来如此。”
　　桑风北放下心来，有些羡慕。

　　凤晏回抬眼看到桑风北的眸中神色，大抵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他抬起手，用如玉的手指点了点桑风北的灵台，并未点到实处，反倒在皮肤之外有一层屏障，荡起了一层涟漪。

　　“看，人与人不同，你无需羡慕他。你的聚气之阵，在这里。”凤晏回说，“你师父这人虽然不靠谱，但说实话，他已经尽己所能，给了你最好的。”

　　桑风北先是讶异，而后声音低闷：“是为了让我好好地保护你。”
　　但不等凤晏回开解，他的语调旋即又扬了起来。

　　“但无论如何，承蒙师恩，我很是感激。”

　　“好了，” 凤晏回略过这个话题，吩咐道，“你依照我画的这符阵，引灵气入朱砂，以水井处为腰，西厢房为头，画成九尺见方。”

　　他重合桑风北勾了勾唇角：“我试试你现在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