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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22 这一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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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夏日,饶是临水之处,拂风而来,依旧有几分热气。
阿芙站在水榭的边沿,定定地望着池中的游鱼倏忽远近。风拂乱了她额前鬓角的碎发,将本就柔婉婀娜的美人衬得飘逸轻盈。
阿芙稍待了一会,随后转眸告知伺候在身侧的香蝉:“香蝉,我饿了,劳你去厨室取些糕点来。”
香蝉闻言,先是恭敬地称着:“诺。”而后,迟疑了片刻,不忘叮嘱道,“夫人,这水榭边槛栏低矮,常有人来人往,你稍仔细些,注意身子,莫要再往前靠近了。”
阿芙淡淡地“哦”了一声,连看都没再看香蝉一眼。香蝉无奈,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往厨室走去。
到香蝉的身影完全消失,阿芙望着水中的游鱼,又略过游鱼望向波光潋滟的湖面。她在想,如果跳下去,死了,是否就能回到自己原本存在的地方?
阿芙往前更上了一步。
就算不能死去,回到来处,倘若经这湖水一呛,她连自己活着都十分艰难,会不会就能流掉这腹中胎儿?
她并不喜欢孩子,也不喜欢曹丕的孩子。更不希望这个孩子在自己腹中扎根、成长,吸取自己的精力和营养。
她还不该以及尚没有做好准备成为一个母亲。
但这个孩子其实也是她的?
阿芙的手轻轻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生命之奇妙便在于它悄无声息地存在、生长,而后慢慢地变大、显现,与自己建立不可分割的联系。
这是阿芙的第一个孩子……
阿芙站在水榭尽处,想得越多,表情越是纠结。这跳与不跳便在一念之间。
阿芙更往前走了些。
她闭了闭眼,刚想倾身,身后传来一声疾呼,“阿宓,你要做什么?”
阿芙闻言转眸,望向那个不知为何会在此时归家的少年郎。几乎是看到他的一瞬,阿芙更坚定了心中想法,若是此时不跳,往后怕是再没有机会。
阿芙纵身一跃,这一跃是为自由,也是为了回家。
阿芙跌入青碧的池水之中,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要挣扎,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了。但是汹涌而来,若狂风巨兽钻入口鼻的水流,叫阿芙越渐的呼吸困难和痛苦。
她根本无法悖逆求生的本能而不得不在水中扑腾着往上,可她越努力却好像越要往下沉去。直到有一个极大的力道,托着她的身躯抵破宛若有万顷之重的水压,将她带离满是窒息与黑暗的水底。
她得以喘息,艰难地睁眼望向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那人。是她看见的少年郎,少年蓝青的劲装因为被濡湿而越发得青黑。正如他此时紧抿的双唇和绷住的脸,沉郁得可怕。
阿芙没有力气,只能完全仰仗他推拉着自己,直到另一头的浅岸边。他将阿芙率先送至岸上,随后自己攀爬着土岩,在阿芙身前站立。
明明是年轻的少年,垂眸望向阿芙却仿若有极老沉的痛恨与憎恶。他缓缓地张口,声若寒冰,质问:“甄洛神,你!”
只是他到底也没急着说出骂阿芙的话,随之一低声将阿芙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寝居走去。途中遇见端着糕点而来,望着二人湿漉漉模样而惊慌失措的香蝉。
曹丕不容置疑道:“去请大夫,莫要惊动府中的其他人,否则无论是你,还是你们家女郎,我都保不住。”
香蝉愣了愣,而后赶忙说是,丢下手中的糕点,仓皇地往另一头跑去。
回到寝居。
曹丕将阿芙放在外室的矮榻上。他先进内室不知做什么忙碌了一阵,伴随窸窣的声响,而后拎着几件干净的衣衫出来。
他走到阿芙面前,垂手便要去剥阿芙身上的湿衣。阿芙下意识地抬手阻止他。他只依旧冷冷地说:“除非你想带着你那护主不周的侍女一起死。”
于是,阿芙的瞳眸从满目的震惊到慢慢地接受和妥协,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她和曹丕已极尽肌肤之亲,其实不必在意再次被曹丕看过。
曹丕粗蛮地扯开她身上粘黏的衣衫,望着那一寸一寸暴露在自己双眸之下白皙、娇嫩的肌肤。尽管每一寸他都摸过、品尝过,但还从未如此安静地欣赏过。
他喜欢这个女子,也爱她姣好的皮囊与曼妙的身躯。
曹丕喉头微动,接着更加迅速地替她穿好干净的亵衣与中衣,再次将她抱起来,越过屏风,送至内室的床榻上。
不久,大夫便来了。
曹丕只道:“甄氏贪凉,于屋中用冷水沐浴,劳先生仔细瞧瞧她的身子是否因此有妨碍。”
大夫也没多问,顺从地上前为阿芙把脉诊治。片刻过后,大夫直松了口气,摇头微笑回答:“公子不必担心,夫人身子康健,虽受了些寒气却于己身、于胎儿无有妨碍。煮一锅姜汤,分三次服下,将寒气驱散便好。”
随即,香蝉送大夫出去。
曹丕不忘吩咐香蝉,“将门带上。”
香蝉尽管有迟疑,但不得不依命行事。
寝居内又只剩下阿芙和曹丕两个人。阿芙的思绪还很混乱,并未太在意曹丕会如何对待自己。她只倚靠着软枕坐起,垂眸望向自己的小腹。
曹丕却是周身森冷之气萦绕。他站在床边,望着难得乖巧的阿芙,只觉得心软,但还是抵不过对阿芙此举的恼怒,怒声从唇齿间逃出来,“你所谓不想要这个孩子,其实是不想要我曹子桓的孩子?”
“甄洛神,你就那么讨厌嫁给我、为我生儿育女?”
曹丕望着阿芙的目色,仿佛暴风雨之前的乌云密布。
阿芙顿了顿,先是没明白过来他的话。而后恍然他所谓的自己不需要这个孩子,应当是自己昨日在被诊断有孕的时候,冲动所言。
阿芙沉默。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曹丕的怒气更是浓盛,腾得一下坐到床边,双手捏住阿芙的削肩,用力、极用力,逼得阿芙因为吃痛拧起眉来。
曹丕怒不可遏道:“甄洛神,你以为我想让你为我孕育子嗣吗,你一个二嫁之女,也配?若非你当初有心设计,在酒里下药,这个孽种根本不会存在。”
“甄洛神,其实我也很想让你、让这个孩子去死。”
“但你既然已经怀上,且此事还被父亲、母亲知晓,你以为是我们都痛恨他,就能解决掉他的事情吗?”
“甄洛神,我告诉你,若是这曹氏的嫡长孙在你的肚子里有个三长两短,不论是你,还是你那可笑的侍女,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你或许能活,可你那侍女一定会连死都极痛苦。身首异处、刮骨凌迟、五马分尸……你是不是不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
曹丕话罢,猛地推开自己钳制住的阿芙。阿芙的背脊撞在软枕,打在床背上,一点都不疼,但阿芙还是难过地红了眼。
阿芙抬眸,怒瞋曹丕。
曹丕气极反笑,嘴角微颤,又道:“甄洛神,我劝你还是好好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或许看在他是我嫡长子、曹氏嫡长孙的份上,我还会善待于你。但倘若没有他,你又是个如此惹人厌的模样,我只怕会叫你生不如死。”
“甄洛神,到时候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让你那无用的侍婢死无全尸。”
曹丕的怒气喷在阿芙的脸上,阿芙嗤笑,反问:“曹子桓,你以为我怕死,或者怕让香蝉死吗?我若是想死了,他人的生死于我又有何干,你孩子的生死于我又有何干!”
阿芙回瞪曹丕的瞳眸中没有丝毫怯懦。
曹丕扬着手,一拳砸在阿芙身侧。那震耳欲聋的声响仍旧未让阿芙有丝毫退却。曹丕讨厌她如今无所畏惧的目光。
曹丕捏着阿芙的脸,顺着她秀气的下巴,滑落至她柔弱纤细的颈项。曹丕有一瞬的犹疑,但还是选择了捏紧。
此时此刻,他只想看阿芙服软、求饶。
曹丕告诉她,“甄洛神,你放心。就算你谁的命都不在乎,难道他们还不在乎自己的命?他们一定会死死地盯着你,不会再让你有今日的求死之机。这第一个便是你那个可怜的侍女香蝉。”
“无论你愿不愿意,你都一定会平安无虞地生下这个孩子。”
“我曹子桓的孩子。”
曹丕看着阿芙的小脸渐渐变得痛苦、扭曲,这才松开掐着她颈项的手。阿芙抚上自己的颈项,极力地呼吸,想哭又想笑。
隔了好半晌,阿芙语气冷淡地说着:“曹子桓,你不必如此对我威逼施压。经此一次,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不再有机会弄掉这个孩子。”
“但是有一句话你说错了,这不只是你曹子桓的孩子,也是我甄芙的孩子。他是你们曹氏的长子、长孙。他会成为世子、太子、陛下……曹子桓,我会让我的孩子得到你们所有的一切。”
曹丕顿了顿,而后,好笑,冷声道:“你最好是。不过,甄洛神,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说这些的前提,这得是个儿子。可倘若是个女儿,若我往后不再宠幸于你,你以为你还能如此嚣张跋扈地与我呛声?”
“甄洛神,你一定会沦为冷庭弃妇。”
阿芙欣然,“那我倒是很乐意她是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