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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烈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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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雪云做了一件大事,因而睡觉时,都能从梦中笑醒来。
他觉得自己除了唱戏,还有更强大的另一面。
他一面想着念着远在上海的谈爷,一面心中欢喜着,恨不能将这欢喜,哪一天和谈爷分享了,听听谈爷是如何的夸他赞他。
豪情在戏中也无处不在。
晚场台上的邹雪云,手中秋水宝剑轻轻一旋,便是无数蝉联一般的剑花,回眸相看中,一连翻过数十个筋斗!
台下的柏修明和裴文轩,望着这弯高高在上的明月,直直就惊呆了。
且膜拜无比。
旦角坤角,邹老板一样拿得起放得下。
一样出彩到没话说。
眼看着秋水宝剑在灯火照映下,化成另一张光幕,连同邹雪云那绝美身段,令人叫绝地化成潋滟的舞台人生,那一矍长身,游龙惊凤般,从灯火阑珊的一端,蹁跹惊鸿到另一段光幕之中!
台下,乔三龙惊魂甫定。
仿佛被那凉嗖嗖的剑气扫到,脖子上,顿时感受到一股凛凛杀气。
众人莫不被这气场惊到。
邹雪云使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看心情,有时一年也不见得在台上舞一次剑。
大约多年之前,年少气盛,舞过一次,获得掌声和叫绝,多少人惊为天人,只是从那以后,邹雪云再没有舞过剑。
这是第二次。
即便是常来梅园的柏修明和裴文轩,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邹老板。
简直是千面百变的邹哥儿,剑起光影,身子就在光影中逸出一线惊鸿,那倾城绝境的妆容,服饰,直入云宵的另一种唱腔,以及那玉树临风般的身段!
他们都看的痴了,傻了。
这样的邹哥儿,哪里还是素常那水湄了天下,艳柔了皇城根儿的“北平第一名旦”!
这分明,就是一个掌得了剑气,御得了剑魂的绝品小生!
人们看的呆了,眼睛移不开,就仿佛,是第一次认识邹雪云。
扮相绝,气场绝,最绝的则是,那一把银瓶乍破穿透虚空清冽不含半点杂质的嗓子,仿佛是冰雪的高原,明月的清风夜晚,叫人屏息静气,不忍叨扰!
那些捧场的大佬们,一时都入了戏,出不来。
有人叹息着赞道:
“这邹老板呀,就像金茂业会长说的,真真是一个秀外慧中,恣意灵巧的一个梨园好苗子。这才叫角哪。”
这个下午,邹雪云真正是上演了天地一绝,看场的,丢了魂儿,捧场的,入戏太深。再加上北平大报小报一宣传,邹雪云又一次窜上北平热搜。
消息很快由计学文那儿传到谈爷那里,谈爷便有些坐不住了。
他打电话给邹雪云。
“邹老板,听说你火得不得了……”
“嗳嗳谈爷,我只是在舞台上傲骄了一把剑而已。北平人都以为我是风摆杨柳,哪知我用剑情深。嘿嘿!”
邹雪云正在用化妆纸擦拭脸上的油妆,谈爷电话一来,他更开心到仿佛这空气也是甜的。
“恩,我怎么发现,自从我离开北平,你邹老板倒好像换了个人似地,气场全开了?”
谈景琛这每一个字,都嵌入着酸酸的味道,但是入了邹雪云耳中,却有如蜜一样的甜。
他顾不上收拾自己,果儿和素妍便来帮忙。
“谈爷,我怎么听着,你最近老是和我过不去呐?”邹雪云低低地笑,从前谈景琛老拿他当孩子一样,如今,在他眼中,谈爷这心性,竟是比孩子还孩子!
谈爷不说话,在那头沉默如许。
他觉得,邹雪云根本就靠不住。
明明说好了今天就要奔赴上海,他一早起来,就眼巴巴地等,把生意晾在那里,甚至连装修剧院那块,都没有去。
他眼巴巴地等,就算等不到邹雪云人,哪怕等到个电话也行,结果,邹雪云早就把他忘的一干二净!
这莫不就是,人走茶凉了?
“谈爷?”
见谈景琛好久不作声,邹雪云便忍不住呼唤。
谈景琛懒懒地应了一声。
“某人说话不算数。”
谈景琛的口气,听声音很不满。
邹雪云想起昨晚自己信誓旦旦那些话,也不禁有点心虚,讨好道:
“嗳,谈爷,上海我肯定要去的,前几天有人邀请过我了,只怪谈爷来住了两天,误了我行程,最多明天,我就过去了。”
谈景琛其实也不指望邹雪云丢下戏班子自己一个人过来,梅园就是他老婆,他走到哪,就要带到哪,你不让他带,他这一辈子,就会失了灵气。
“邹老板,你只要现世安稳,就比什么都强了。”
原本早上起来,谈景琛有点意兴阑珊,这会子和邹雪云通了话,互怼了几句,心情一下莫明好起来。
那声音,便也带着柔和的质感。
那是邹雪云最有感觉的声音。
这声音一入耳,人世所有一切,都不重要了,只有电话那端那个人,那颗心,成了唯一重要的依恋!
“谈爷,你等我。”
情到深处,邹雪云不由激动起来,恨不能当下坐了火车,就到上海找谈爷,约会谈爷。
“好,我等。”
谈景琛简单干脆。
“今天不成,明天,明天我准定过去。”
就在邹雪云再一次对着谈爷许下海口时,楼下声音吵杂,混乱的脚步声,接着,万桃红扶着苏香蓉进来了。
苏香蓉满身伤痕。
邹雪云“嗡”地一下,大脑仿佛被什么击到,他一边挂电话一边说:
“谈爷,梅园有点事,我晚点再和谈爷联系。”
挂了电话,邹雪云脸色很难看。
“邹老板,戎处生那个畜牲,可能是个变态折磨狂,见苏香蓉一次,就打一次,小周子嫌丢人不敢说,今天,戎处生又把苏香蓉打了。”
“该!谁让你贱!”
邹雪云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心中直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但是,他哪里是真骂,看到苏香蓉那满身伤痕,他恨不得手撕了戎处生!
“苏香蓉,戎处生那碗饭,你以为容易吃?不就是给你掷过捧场费一百万!一百万算个啥,人家送一颗珠子,都是上百万!”
素妍和万桃红正在为苏香蓉上药,苏香蓉疼的哎哟哎哟直叫唤。
听了班主这番话,苏香蓉委屈道:
“班主,我哪里是看上他那一百万了,我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戎处生那样下流龌龊,人又不厚道,我但凡有点本事,早就脱离他了!”
苏香蓉边说,边哭了起来。
“从前谈爷在的时候,还可为我出面,为我作主,现如今谈爷不在了,也没有人替我出头,我若和戎处生作对,我能有什么好下场!”
邹雪云这几天气疯了。
折磨自己徒弟,简直和打自己脸没什么区别。
他邹雪云,是让人打脸的人么?
“小苏子,这口气,我咽不下。我要将这个戎处生好好修理一顿,然后,再狠狠踩死他。”
小苏子当然同意,万桃红也火上浇油。
“班主,那个戎处生好残忍,苏香蓉背上,全是烟头烫下的伤疤。”
南哥周大,也主张暴打一顿戎处生。
但邹雪云觉得,对戎处生这种人渣,暴打也太便宜他了,他觉得折磨那人,才是最好的践踏。
就如同戎处生,践踏苏香蓉一样。
于是邹雪云带了自家十几个戏子,直奔城南那个有名的“怡红快绿”妓院,然后,又用一张百元大钞买通小流浪小顺子,让他给住在城南的戎处生送了个信。
邹老板在怡红快绿约请戎处生?
这听起来就已经够令人想入非非了,戎处生接到这个信,心里顿时有如打了鸡血般兴奋。
在北平,邹老板就是天际那一弯明月,多少人都想攀摘,但是,可望不可及。
一般的人,邹雪云根本瞧不上。
他戎处生虽然家族历史显赫,但如今这年代,早已不是他们皇族天下,而他也有自知之明,对邹老板,只能是仰望而已。
邹老板呐,那妖娆的身段!
戎处生一边想着邹老板在舞台那身段,那扮相,一边不由哼了平日里邹雪云那些唱词,面子上如同春风吹过,喜气洋洋。
下人们见了,都以为戎处生又开了第二春了。
“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戎处生哼着词,乐颠颠地一路直奔怡红快绿妓院。
怡红快绿十二秀,是当今北平最出名的十二金钗,也算是高级妓人,一般不接客,除非是高级大佬,又或是出了巨额嫖资。
戎处生刚进得门来,已有三名金钗迎上来,拽胳膊的拽胳膊,搬腿的搬腿,搂腰的搂腰,将戎处生围了起来。
“啊唷,是戎公子呀,公子驾到,艺院生辉呀。”
老鸨娘喜笑颜开,挥着一方彩绢,给戎处生打了一个万儿。
戎处生心里惦着邹雪云,哪有心思跟这些艺妓们寻欢作乐,和邹雪云比起来,这些个艺妓,那就是地上的乱草,没品味!
虽说戎处生也常常混迹各大妓院,但今夜,他还真就瞧不上这些个娘们了。
“去去去,本公子有急事,哪容得你们在我身上抓来抓去。”
戎处生抬起手,一个一个扑拉了这些姑娘们的手,急的直往里面走。
“邹哥儿在么?邹老板可在是里面?”
他一迭连声地问。
可艺妓们哪管戎处生心急如焚,一个一个又粘了上来。
“哦哦,戎公子呀,人家已有好几天不见公子了哦,公子也给人家一个机会嘛。”
“呃呃呃,公子大人,小女子昨日学得一手‘六摸大法’,公子要不要试一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