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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口是心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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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安衍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抬起头说道:“父亲,我想见他们一面。”
陆尚书似乎有些生气,手掌紧紧握住扶手,青筋咋现,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冷笑说道:“你莫是忘了十年前你累的他们一家子死的死,残的残!你还想……”
陆尚书的话没有说完,看到陆安衍愈显苍白的脸,他撇开眼,将到口的话吞了回去。
一阵沉寂。
陆安衍身子微微颤抖,原本已经麻木的疼在这一刻似乎变得尖锐起来,肺腑处骤然剧痛,让他几乎喘不上气。他握紧双手,紧紧咬着牙关,低着头不发一语。
“罢了,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陆尚书站起身,低低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担忧。
“如果有不舒服的,可以唤府医看看。明天面圣后,再去看看你外祖。”
“是。”陆安衍轻轻回了一句,行了一礼,就迅速退出书房。
房外冷风簌簌,他抬起头,现出白如纸的脸,看了看黑漆漆的天,衣裳背后已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湿冷湿冷的,屏退带路的丫环,他便脚步不停地穿过回廊,走到西苑。
才到西苑门口,他猛地弯下腰,一手扶着门,一手捂着唇,撕心裂肺的咳嗽从指缝间传出。
等在内院的小满和李越听到声音,迅速跑了出来,见到的便是在门口弯腰好像要将肺咳出来的陆安衍。
“少爷!”
“将军!”
小满上前扶住陆安衍,赫然看到陆安衍捂着嘴的手指间溢出的鲜红。
“李越,快去喊大夫。”小满一边扶着陆安衍进屋,一边对李越喊道。
“好。”李越转身就要去请府医,袖口却让人拽住。
陆安衍哑着声音道:“不必,别、声张、咳咳、荣铭给了药,咳、咳咳……”
短短一句话,几乎耗尽他全身力气,听着他倔强的话,李越和小满无奈地相对一眼,只能扶着他回了房间,小心地将他扶到床上。
小满刚一收手,却发现手下黏糊糊的,低头一看满手的润红。
“将军,你……”小满惊慌地喊起来。
陆安衍摇了摇头,嘴角有点点血沫随着咳嗽声呛出来,他吃力地道:“别慌,咳咳、伤口、有点崩开了,李越,你去、咳、咳咳咳、包裹里拿、咳咳咳、药……”
李越急忙打开柜子,将刚刚收进去的包裹打开,拿出几个瓶子,取了其中一瓶,将药给陆安衍服下。
小满压下心底的慌张,手下动作利索着解开他的衣裳,腰腹部处厚厚的绷带不出所料已浸透了鲜血。
小满抽出干净的绑带,让李越去打了热水来,迅速给陆安衍止血换药,好一阵手忙脚乱的,总算是将伤处裹好。
收拾好一切后,小满看着床上昏昏沉沉躺着的陆安衍,低声问李越:“喂,李越,将军不是去吃一顿饭么?怎么回来就这样?要不要和府上老爷说一下?”
李越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看少爷的样子是不想让人知道,老爷和少爷之间,说不清。少爷说别声张,我们就别声张。今晚注意着点少爷,我就怕少爷夜里发热。明早,少爷他还要进宫面圣。”
“哦。”小满一头雾水,想再问点什么,但看李越不想多说的样子,便住了口,算了,他只要按将军说的做就是。
“还好荣军医留了不少好药。”
小满和李越相对一眼,看着床上无力而苍白的陆安衍,不安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书房里,陆尚书陆昌明正面对着一张图发呆,图上女子英姿飒爽,大方秀美的容颜满是盈盈微笑。
陆昌明陷入了过往回忆,久久无法自拔,喃喃道:“婉婉,孩子大了,也懂事了,可惜长得太像我了。”
书房门呼的打开,陆太太谢燕云走了进来,看到发呆着的陆尚书,皱了皱眉,道:“你和孩子说了什么,我听书香说安衍离开书房的时候神色不对。”
“嗯?”陆昌明脸上带过一抹尴尬,“那个,说到了姜家,我……”
“不是说不提姜家么?”
“安衍说想见见姜家兄妹,我,”陆昌明闪烁着眼神,语气里有点飘忽,道:“我怕出事,话语里说的有点重了。”
烛光一闪一闪的,谢燕云脸上满是责备:“你明知道这是他的心结,你、你要是不会说话,干脆就别说好了。”
“我这不是话赶话,就出了口么?”陆昌明撇了撇嘴,“你自己不也是,对着他就一脸冷漠。”
“呵,你是他亲爹,我是后娘,”谢燕云翻了一个白眼。
“小心今晚姐姐入梦揍你。”
“我倒是想她入梦,可惜十年未见一回。”陆昌明轻抚着图,脸上满是惆怅。
“晚了,早点歇着吧。”
“嗯。燕云,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谢燕云转身走至门口,背对着陆昌明的眼里缀着泪花,口中却依旧是那种满不在乎的语调。
“现在说这个干嘛!明天早朝后去请个太医来给安衍看看,孩子身子骨看着也太单薄了点。”
“好。”
半夜的时候,陆安衍果然发起了高烧,烧了一晚上,到早上的时候才退了些。
十年行军的习惯,虽然身子乏得很,可还是习惯性地在清晨醒过来,窗外天还灰蒙蒙的。由于高烧,陆安衍的脑子还晕乎乎的。
他勉强抬起手,摁着眉心,感受到掌下的温度,他知道自己还在低烧,闭目定了一会儿神,撑起身子,目之所及的是蜷缩在床榻下的小满,和斜倚靠在桌边的李越。
陆安衍掀开被子,小满猛地一惊,抬头望床上看去,便看到坐起来的陆安衍,迅速爬起来,起的快了,却是咔哒一下扭到了脖子。
“哎哟!”小满不由地痛呼出声。
桌边的李越让小满的呼声惊醒,肃然起身,手已握到桌上的长剑,却看到床边歪着头的小满,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陆安衍也让小满这一举动给逗笑了,伸出手,摁在小满扭到的勃颈处,使了点巧劲儿揉了揉,他的手温温热热的。
小满担忧地侧着头问道:“将军,您这烧还没退?等下要进宫面圣,身子受得了么?”
手下猛一用力,咔一下,小满只觉得脖子瞬间舒服了,立马转过头,伸手搭了下陆安衍的额头,额上的温度果然较平常要高,小满不由地急了起来。
“将军,还是请府上的大夫来看看吧。您要是不想请,那我去府外找。”
陆安衍拍了拍小满的肩膀,接过李越手上的水杯,一饮而尽,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没大碍,吃点药就好。”
小满不安地看着从床上起来,站都站的有点晃的陆安衍,伺候着他梳洗了一番,李越已经将白粥端上,放置桌上。
“少爷,要不我去喊一下荣公子,让他在府外和您见一面?”李越低声问道。
陆安衍只喝了半碗粥,就放下了勺子,伤口还是隐隐作痛,肺腑处倒是不怎么痛了,但是沉闷地厉害。
他摇了摇头,道:“不必。如需要我自会寻他,你将荣铭以前给我的药取来。”
荣铭以前开的药,容易倒脾胃,但药效发挥快,短期内便能行动自如,可惜他脾胃虚寒,不宜多用。
这次荣铭给的药,都属于温补类的,对于身体没有什么负担,就是药效发挥太慢了。红色瓷瓶的药,未到关键时刻,他不敢随意乱用,幸好以前的药还留着一些。
“少爷,”李越取了药来,吞吞吐吐地道:“这药服了,你又得几天吃不下东西,还是,别用了吧。”
陆安衍随意倒出一颗药,想了想,又倒出一颗,两颗同时扔进嘴里,举起桌上的茶杯,连喝两杯,压了压胸口欲吐的恶心感,而后将药瓶放入袖中。
“无事,过两天就好。我先进宫去,你和小满在家等着,对了,把这叠银票给王和庆他们,让他们去买些想要的。”
陆安衍递过一叠银票,对着李越和小满安排道:“进宫面圣后,我还要去柱国将军府看看外祖,回来的会比较晚,你们不必等我回来用膳,也不必留饭。”
“是。”
上京的冷和关外的冷不一样,上京的冷是一种渗进骨子里的寒。十月末的日子,天上已经开始飘起雪沫子,乌云密集,雨丝中夹着细细的碎冰渣,落在衣襟上,滑到肌肤里,冷的人骨子都在打颤。
陆安衍是奉旨进宫的,跟着内侍到了书房,在门口就能听到书房里嘈杂的声音,刚刚已经下了早朝了,现在在书房里的是几个老大人。
内侍进去通报,陆安衍沉默地站在门外,他穿的并不多,寒风瑟瑟的,却不觉得很冷,他觉得自己现在发着低烧也挺好的,至少没有那么冷。
雪下得愈发密集,书房里忽然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陆续走出几个老大人,陆安衍肃立在一边,低头垂眸不语。
几个老大人微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就随着内侍离开,走在最后的是陆尚书。
陆尚书走到陆安衍面前时,停了一瞬,陆安衍抬头看到皱着眉头站在他面前的陆尚书,低低唤了一声“父亲”。
“殿前对话,注意分寸。”陆尚书的声音有点生硬。
“是。”
“见过皇上,莫要在宫中逗留。”
“是。”陆安衍低下头,脸上神情冷淡,就这么静静僵持一阵,陆尚书似还要说什么,内侍已经前来传唤。
陆安衍抿了抿唇,掩住眸中的晦暗不明,道:“父亲放心,孩儿明白。”
言罢,不待陆尚书回应,便随着内侍进了书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陆尚书脸上一阵懊恼,难得失态地狠狠一甩袖,大步离去。
看着复又恢复平静的回廊,站立一旁的内侍都松了一口气,心中嘀咕了好一阵子,看来京中传言陆家父子不和是真的,而非传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