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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沉睡不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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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颤抖,状似癫痫,口吐白沫,两眼直翻。
在抑制不住的窒息中,齐舒云仿佛看到了太奶亲自来接自己来了。
耳边是三师叔急切的呼喊声,他听得不太真切,隐隐约约的,好像在说杀死叶弦歌就可以救他了。
不要,不要杀死叶叶。
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因为缺氧,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耳膜上滴答滴答的水声在荡漾着,宣告着他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远处被阵法困住的叶弦歌见他就快死了,眼眶发红,神色疯狂,心急如焚,她用尽全力去冲击着身上的阵法。
许安年拎着剑守在她身边,被七护法打得节节败退,十分狼狈。
即便如此,他还是擦擦嘴角流出来的鲜血,支撑着残败的身躯,眸光和云雨剑一样闪烁出了暮雪寒光。
仅凭一人一剑,护住了叶弦歌。
叶弦歌能感受到齐舒云的生命以飞快的速度散去,危急存亡之际,她顾不上许多,大量地汲取天地之间的阴气。
强劲的狂风席卷着半月沙滩,尘土翻飞,黑气涌起。
在黑气荡漾的最中央,叶弦歌双目被绝望又疯狂的深红色占据,她的身躯充斥着无数混杂的力量,那些力量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成碎片。
她忍着剧痛,忍着强行提升修为造成的反噬,凝聚鬼力往身上的阵法上全力一击。
轰然一声,海水以她为中心泛起了轩然大波,阵法宛如玻璃一般,碎裂。
一缕鲜血从她嘴角慢慢流下来,她完全不在乎三师叔接下来打算出什么招了,迈着鬼魅的步伐,迅速来到齐舒云的身边,将自己仅剩的力量一股脑输入他的体内。
“齐舒云……”她握紧了那只手,温热的手。
用尽了全力,去攥住一把慢慢流逝的沙子,她看着齐舒云痛苦的脸颊,眼中明暗交杂,失神了许久许久。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的脸上爬上了两行清冷的泪水。
她……已经记不起自己上次哭是在什么时候了,她以为这世界上已经不会再有让她绝望的事情了。
齐舒云抽搐的频率因为她的到来而慢慢降低,但是她却发现自己的指尖一直在抖。
月色凉凉,夜温凄冷。从海洋深处吹向内陆的寒风吹得她身上的体温渐散,青丝凌乱。
体内鬼力所剩不过半成,察觉到箫声响起,七护法持刀而来,她为了稳定住齐舒云的身体情况,并没有移动自己分毫位置。
后背毫无保留露出给敌人,等到那长刀刺入她的体内,她再也无法自愈时,才恍然明白一件事情。
齐舒云,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
齐舒云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穿着低调奢侈锦服的男人,他一副古人装扮,半跪在昏迷的叶弦歌身前,剑眉星目紧紧皱着,似乎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难题。
语岚跟在他的身后,语气焦急问:“公主为何不醒?按理说齐舒云体内禁制被您强行破除后她的修为应该完全回归才对,为何现在这副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的模样?”
“她好像把自己的本源鬼力全部输给那个男人了,不然破掉那种恶毒的禁制他非死即残才对,怎么会醒来得这么快。”
古装男人和语岚齐刷刷把头转向齐舒云。
齐舒云的视线一直放到叶弦歌身上,他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叶弦歌好像又陷入昏迷了。
“血,喂我的血。”他脸色苍白,连滚带爬,跪倒叶弦歌面前,毫不犹豫咬破自己的手腕。
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骨节分明的手腕上滴答着流下来,他着急忙慌地将那些血送入叶弦歌嘴中。
“醒醒,叶叶……”他低声呢喃,泪水大滴大滴落在叶弦歌白皙的脸上,他又小心翼翼拭去那些发咸的水。
“没用的,她自愿给你的力量,回不去她体内了。没有本源鬼力,神仙也难救。”古装男人叹口气,“叶弦歌,怎么一千年没见面,你把自己混得这么惨了?”
“什么意思?”齐舒云泪光闪烁的大眼睛怔怔看着古装男人。
语岚低声解释:“意思就是小公主她为了救你,帮你压制你体内的禁制,将她所有的力量都输给你了,包括本源鬼力。这位是冥王,他特意来帮你解除身上的禁制的。你可以感受一下你体内禁制已经完全消失了,相应的修为也涨了很多。”
“全部给我了?”他看着叶弦歌胸口上那个没有愈合的伤口,唇色发白,整个人颤抖地像是穿着短袖进入极寒之地。
“为什么啊……”他呢喃着,睫毛脆弱地眨啊眨,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啊……”
灵魂一下子变得很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些言笑晏晏的片段走马观花一般划过他的脑海中,像是烟花,绽放过后,是无尽的漆黑。
“把我的血全部换给她,行不行?”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冥王,却见对方摇头。
那一瞬间,麻木与绝望将他整个人吞没。
他张了张嘴,酸涩的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儿声响,最后他将碎星眸光落在叶弦歌身上,大笑一声。
笑着笑着,泪腺就干涸了。
“不过,以前你体内的那部分压制住禁制的鬼力回到她体内了,这是维持着她肉身不消散的原因。我想,让她再睡个几千年,本源鬼力会慢慢恢复回来的。”
冥王想送佛送上西,又多加了一句:“如果让她吃掉大量恶鬼,可以加速这个恢复过程。但是现在的人间实在没有什么鬼族了……”
“有!”齐舒云眼睛突然变亮,语气激动,“我体内的禁制破了,人间与鬼界的结界就消散了,我能守在飞山将所有想要进入人间的恶鬼都抓住。”
“你真的要做这件事情?”语岚抱有怀疑态度,“冥王说了,也许要几千年。”
“我能活几年,我就做几年。”齐舒云抱起叶弦歌的身躯,语气坚定,脚步稳健往内陆走去。
路过被冥王打得重伤的三师叔,他顿下了脚步,与对方深沉的目光对视。
神情复杂,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径直离去。
三师叔曾经待他很好,但是这一次,他将永远不会原谅三师叔。
*
本来说不再当飞山掌门,从此要远离飞山的。
可选来选去,他还是选择回到飞山,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将叶弦歌放入后山的古墓中,他回到飞山观,处理一些杂事儿。
首先就是安抚两位自家的师叔。他将这些日子和叶弦歌所做过的事情全部交代了一遍,再三保证叶弦歌不是古籍中那种杀人不眨眼,一身红衣令百鬼夜行的鬼王。
说到最后,二师叔只问了一句:“你如何保证她醒了之后不会乱杀无辜之人?”
他微微一笑,“我用命保证,她不是这样的人。”
这样信誓旦旦的话,两位师叔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他们也亲眼看到叶弦歌是如何为了救齐舒云甘愿赴死的。
门派里出来了一个杀死无辜之人的三师叔,这事儿就已经够令两位头疼的。又有叶弦歌做对比,两人不得不重塑自己的三观,道士不一定是好人,鬼不一定是恶鬼。
安抚完师叔后,没多久那些被叶弦歌打至重伤的玄门道士气势汹汹找了过来,让他交出叶弦歌来,不然就要联手灭了他。
齐舒云继承了鬼王的本源鬼力,修为也堪比另外两位掌门了,两位师叔又在他身后帮他撑腰,又打了几场架,那些道士趾高气扬地来,灰头土脸地走。
齐舒云松了口气,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结界处抓恶鬼。
结界是在飞山的山顶,那里有一处洞穴,穴中有一口幽深的老井,井直达鬼界。
在他守在结界的第一天,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三师叔拖着腐烂的身躯,来到他的面前。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沉默着没有说话,齐舒云坐在古井旁边的石头上,握紧了拳头。
气氛凝固许久后,还是他忍不住先开口:“你说你不是我的三师叔,那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三师叔没有回他的问题,视线落在古井上,语气淡淡:“我记得小时候我抱你来这里玩过,那时候你还没我膝盖高,软软一只,特别可爱。”
“我抱过你,抱过你的爸爸,抱过你的爷爷,抱过你的太爷爷……说起来也是天意,齐家的血脉流虽然遭受到禁制的迫害,却依然顽固地流传到如今。”
三师叔讲着讲着又开始咳嗽了,嘴角咳出血来,他满不在乎用手巾擦了擦,恹恹神色似浓厚的雾气难以消散。
等他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眼底闪过缅怀,“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一千年前那位飞山女掌门的故事。”
夜色沉沉,齐舒云静声,默默听着。
“你知道玄门共有三大派,在千年之前三派都是隐世不出的。”
“那个时候的我们潜心修炼自己的道法,守着结界防止大量鬼族进入人间肆虐,不太出世。所以那个时候的玄门道士都比现在要厉害很多。当时,飞山出了一个能使出引雷诀最高层的女掌门,被奉为一代天骄。”
“她真的很厉害,有很多玄门的道士都喜欢她和她告白,可是都被她给拒绝了。我何德何能,她居然选择我当她的道侣。”三师叔说着说着,眼中亮起了微光。
“不过,因为这事儿,有人对我怀恨在心,偷袭杀了我。”他这话说得十分轻松,可是齐舒云听着很不是味道。
被人杀了,对三师叔来说是很不值得一提到小事吗?
“女掌门她得知了我的死讯,悲痛欲绝。刚好渡业和元阳两派都想出世,当时的玄门首领就和女掌门商量,要飞山守住结界,另外两派赚钱供养飞山弥补飞山的损失。”
“唯一的代价是女掌门要种下守护禁制,发誓自己的子孙后代会永生永世守住结界。其实守护禁制我研究过,并不是什么恶毒的东西,可是,杀我的那人就是首领!因为数次被女掌门拒绝爱意,他将种入女掌门体内的禁制换成了如今这个短命禁制。”
“后来我借尸还魂,捏死首领前,听到了他的作案动机——得不到的女人就像被抢走的宝物,自己得不到还不如毁了。”
“那个时候的女掌门还不知道自己腹中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生下那个孩子,她就死了。”三师叔声音停滞,又是无休止的咳嗽声。
眼中流淌着无尽悲色,回忆良久,他继续道:“那是我和她唯一的孩子,他长得和女掌门很像很像,眉眼像是小鹿。他体内也有那禁制,活不到十岁,为了救他,我不得不引诱鬼王出来,借鬼王的力量压制住他体内的禁制。”
“不要给你做的恶事洗白,那些无辜之人的死亡全部都是你一手促成的。你是救了我,救了你的孩子,但是其他人就该死吗?我想当年那个满心欢喜挑选你当道侣的师祖也不会想让你这样做的。”齐舒云轻声道。
“当然,我是既得利益者,我没有权利去批判你。如果我能选择,我不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让你有理由继续作恶。”
三师叔走近,想摸一摸他的眉眼,却被他躲过去。
“你也很像她。”三师叔没头没尾说了一句,然后踉踉跄跄走向古井,一头栽了进去。
就这样消失在齐舒云眼前。
齐舒云手不自觉摸上自己的脸,真的很像吗?
他惆怅地松了口气,三师叔和女掌门千年的羁绊终于在他这一代有了了结。
可是叶弦歌和他的羁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