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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自我意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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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三十分,我被指证为疯子。
因为父母早亡,而我没有其余直系亲属,晚上八点四十五分,房东太太报了警,九点我在房东太太强硬地要求下,由警察移交给精神病院监管。
九点十五分,市精神病院的医生冒雨而至。
来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医生,中等个头,长相斯文,但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睛眼白多,眼黑少,给人的感觉十分阴沉。
总而言之,单凭一面,我很不喜欢他。
这位年轻的医生来时穿着塑料雨衣,进门后也一直没有脱掉的打算,水珠滴答滴答顺着雨衣的褶皱流淌下来,在他脚下积攒成了一块小水洼。
滴答滴答的滴水声中,年轻医生道:“他叫什么名字?”
片警与房东太太茫然对视,因为他们突然惊觉我住在这里快两年了,他们却全然不知道我叫什么,而且似乎也没有什么想知道我名字的迫切打算。
房东太太摇了摇头,示意新来的年轻医师她并不知道我的名字。
同一时间,一直留在屋中却谁也看不见他的元晦贴着我耳畔,适时道:“这下你该信我的话了吧。”
反正我已经被指认是个疯子,所以我也不在乎旁人感受了,自顾自地和除我之外谁也看不见的元晦说话。
“我该信你什么?”
元晦:“信我,你的世界也是一本小说。”
我忽视其余人的感受,继续自言自语道:“这有什么联系吗?”
“你在这里住了两年,却谁也不知道你的名字,这不奇怪吗?”元晦突然揭露,“其实你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不是吗?”
我被他戳着了软肋。
的确,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若非那位医师询问我的名字,我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去思考我叫什么。
而我周围的人似乎跟我持有相同的看法,自然而然忽略了我叫什么这么关键的事情。
我好像落入窠臼,思维已经被无法确定是否真实存在的元晦所左右了。
元晦有所感般,乘胜追击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旁人都无法看见的元晦一问一答。
“因为创造你的那位作者没给你设计姓名。”元晦进一步解释:“创造你的那个小说家为了隐匿住你的凶手身份,他在写作时从始至终都在边缘化你,全篇用X来代指你。”
我自己就是个悬疑小说家,写过无数不怎么高明的犯罪小说,而隐匿凶手身份也是我最常使用的技巧之一。
所以,我清楚元晦所言的可能性。
如果真像他所形容的那样,我的确不会拥有名字。
但他真的存在吗?
我仍持怀疑态度。
元晦看出了我的疑虑,进一步道:“若非事实是我解释的这样,那为什么你和你周遭的人从来不纠结你究竟叫什么?”
我被他问住了。
或许我没有名字,但是我拥有着一套完整的记忆链,在我的记忆中,我和普通人过得是一样的生活,此前二十多年,我生活在芸芸众生中,读书、工作。
但是一个没有姓名的人为什么能生活在芸芸大众中,为什么此前二十多年,一直没有人关心过我叫什么?
“为什么呢?”
我迷惘地喃喃自语。
“为什么呢!”
元晦拔高音调和我讲了同样的话。
与此同时,年轻的医生似乎已经忘记我询问我叫什么名字了,他的思维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打了补丁,已经自行为我补充上了身份信息。
年轻的医师道:“他的神智这么看的的确确有些问题。”
房东太太:“既然如此,那医生你就赶紧把他带走吧。”
我不知道被收入精神病院需不需要什么手续,但我猜应该不会像眼下这么干脆。
精神病院的年轻医师嗯了一声应允了房东太太,随后他便示意跟在他左右的两位护工上来,一左一右控制住了我的手臂。
在被他们拖出房间之际,我斜眼一瞥,正好看见门框上立着一把老式黑布雨伞。
伞面是潮湿的,圆润的水珠顺着布面骨碌碌滑落至地上,黑伞周围汇聚出来一个浅浅的水坑。
若我没记错,这把雨伞是元晦带来的。
但为了以防万一,再被拖着下楼之际,我问:“你们有谁是撑黑伞来的?”
房东太太一直在家用不着雨伞,精神病院的医师和护工来时皆身穿塑料雨衣,至于王小姐,她不撑如此老气的黑伞,而是撑带有粉色蕾丝边的折叠伞,而片警,他没撑伞,是冒雨而来。
因此,经我一问,他们几个面面相觑后,无一例外摇了摇头。
我乘胜追击,确认道:“那你们能看见门框那立着一把黑色雨伞吗?”
“嗯。”
长久的静谧后,片警给予了我肯定的回复。
我双脚着地,被拖着下楼的间隙,不放心地再度确认:“你真的能看见一把黑伞立在我房间的门框上吗?”
随在队伍最后的片警虽然不明白我为什么一直纠结这个问题,但还是如实回答道:“那里的确有把伞。”
走在我手臂右侧,除我之外谁也看不见的元晦笑吟吟道:“现在你相信我是真实存在的了吗?”
旁人眼中我已经是个疯子了,所以我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众目睽睽下,再度直率道:“你想如何帮助我?”
元晦沉吟片刻,道:“我来帮助你当一个好人。”
“啊?”
我难以置信,元晦在我的设定中天生恶骨,没有道德感和同理心,和好人差着十万八千里,所以从他嘴里听见好人两个字都挺魔幻主义的。
元晦应该明白我的所思所想,肃穆道:“设定是设定,人生是人生。”
同一时间,我已经被精神病院的护工拖出了楼道,冰冷刺骨的雨水劈头盖脸一浇,我重新冷静了下来。
可能是元晦存在,此前还正常工作的路灯变得不稳定,灯泡闪烁,忽明忽暗。
我望着隐匿在明暗光芒里的元晦,道:“可问题是若真如你所言,我和你本质上都不能算作人。”
半明半暗中,元晦歪头道:“为什么不算?”
我反问:“为什么会算?”
因磅礴雨声作祟,我周遭的护工似乎没听清我在说些什么。
在他们眼中,我在自言自语,但元晦却能轻而易举听清我在说什么。
不过他一直没讲话,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如何回复我。
当我被押上车子,车门闭合那刻,元晦的声音回荡在了我耳边。
“自从被创造出来的那刻,我就脱离了你的掌控,拥有了独立的人格,我猜你和我一样,自被创作出来的那天起,就已经是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