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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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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同德最后失力瘫软在零落的尸首之间,熹娘尚且比较淡定,一路躲开满地障碍往前的时候,发现那些头颅间似乎都沾着些什么,于是俯身去看。
男子黑发如瀑,随金色的晨风微微散开又垂下,赵稚看这头发根根分明,就像根根锋利笔挺的铁丝,又似闪耀着银泽的黑针。
年轻的男子单手提着她,轻声嘲道:“哟,我这是捞了只女鬼上来。”
赵稚她现在不知道自己,熹午晚娘刚才匆匆给她捯饬的时候,因为时间匆忙脑筋没转过弯来,很习惯性地给她画了个又圆又浓的大腮红,眼睛处一大圈给画成烟浓得散不开,活脱脱是给死人画的妆容。
加之刚才在路上哭过,那妆容就更惨不忍睹,能直接吓到小儿止啼的地步。
熹娘捻着指间那根沾染着腥血和些许皮肉屑的头发,看得人傻住了。
“熹娘你在干什么?快过来帮我把尸块搬开呀...”赵同德朝熹娘喊了起来。
熹娘收回散失的魂魄,慌神地转过脸来:“这...这些头颅该不会都是叫一根头发给割断的吧??”
周斐之提着赵稚从高墙上翩然落下,缎带松垂,赵稚“咵”一声滑落下来。
他盯着她带血的手看了一会,“手里揪着什么破玩意?”
只是随口一提,之后便不大感兴趣似的,大步朝赵同德的方向走去。
赵稚手里握着半截断落的木马尾巴,刚才被她太执拗地拽着,竟然把它给掰断了。她呆了片刻后,开始慌神地在尸首间找寻起来。
“你们怎么上京来了?我十阎殿的人呢?”
五年前,周斐之奉皇命四下暗查赵同德他们的下落,皇帝派出去的人,全都有去无回,只有周斐之亲自带着十阎殿的人找到了赵同德。
“都死了,当时对方派来的显然不是像今日这样的无名之辈,不然你派来的人又怎会轻易被杀。这守都守了五年了...”
赵同德轻叹口气,想起那个被他忍痛烧毁的家。
熹娘眼定定地朝面前的年轻男子看,这男子生得高大,足足有八尺高,比赵同德高去一个头不止,与五年前相比,个头是拔高不少,褪去了一些少年锐气,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冷傲和睥睨。
模样长得相当出色,唇红齿白,冷艳不羁,男子中甚少有这样好看的容色,还能柔融到男儿冷硬刚强气中的。他身无半寸铁,身上披了件红至发黑的披风,那颜色仿佛能嗅出腥血味道似的,他一边低头系着腰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赵同德说话。
熹娘简直难以置信,刚才那一群人,他没有武器到底是如何解决掉的。
周斐之腰带系到一半,发现末端沾染了姑娘手上的血迹,默了片刻,毅然抽出扔在地上。
“脏了,不要了。”他轻蹙眉头,十分不喜的样子。
“对了,头颅帮我洗干净,我一会带回去,还有,这是我家门前的路,太脏了我受不了,你们得帮我洗刷干净了,哦,石狮子上有脚印,虽然不是你们踩的,但这些人也是因你们来的,他们死都死了我总不能到地下把魂勾上来,所以你们顺便把脚印也擦了。”
“我好好的在树上睡觉,结果天没亮就被你们吵醒...”他打了个呵欠,眼睛溢出半星泪水,“没时间睡了,我先去交代些事情,一会回来时你们得把事干完。”
说着他就要走,赵同德不可置信地扯住他下摆,
眼睛圆睁道:“可这...周郎君你,刚才可有听我说话?”
他转身低头看了看被他扯皱了的下摆,眼神闪过一丝戾气,吓得赵同德慌忙缩手,用袖子去擦,却发现自己袖子上都是血,反倒把他的衣袍越擦越脏。
“脏了,帮我一同扔了吧。”他又潇洒地把披风脱了。
“周郎君!我们千辛万苦力排众难,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就是要履行当年的婚约呀!你...”赵同德拉住他手不让他走。
“什么婚约,我可不知道。”他眼皮微挑的样子像极了一头慵懒的、逗小兔子玩的豹子。
“当年这婚书是你亲自送来的呀!”
赵同德慌忙从随嫁的匣子中翻出一个结实的檀木盒子,当年这盒子是周斐之带去给他的,只是里头的东西他没有翻过所以不知道,盒子上头的十几把铜锁是赵同德后来添加上去的。
他几经辛苦打开了十几把铜锁,才将里头的婚书和信物拿了出来。
婚书上头的确白纸黑字写着两个人名,赵家女名稚,周公四世嫡孙,名斐之。男方落款处是安国公周老太爷的私印,女方那边落款,则是一枚金色的印鉴。
周斐之应该对这枚金色印鉴很熟悉,因为十阎殿每次有任务出,皆是这枚金色私印来落款。
“你看看清楚呀!”他把婚书拿起来递到了周斐之跟前。
虽说婚书上头有皇印加盖,但周斐之此人,还真不好说,赵同德已经隐隐生了他会悔婚的想法,急得直冒汗。本就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上京的,要是这门婚事毁了,他们沿路曝光了太多,退路又在哪里呢?
这时赵稚找回了她的小木马,她神情有些落寞,宝贝一样抱紧断了尾巴还沾满污血的木马,走了过来。
赵同德见她过来了,忙压下声量,清了清喉咙改口道:“那个...本来就说好了的嘛,我把闺女卖到你们周家当媳妇,你们以后要负责帮我偿还赌债,不然我铁定要被人砍死!全家横尸街头!”
说着他又朝周斐之挤眉弄眼,正欲把那张有皇印加盖的婚书收起,不让赵稚看。
谁知周斐之伸手接了过来。
“行,我帮你还赌债,人带走我不要。”
在赵同德锥心刺骨的目光下,周斐之用婚书一点一点擦拭掉掌心被他揩出来的脏污。末了还有一点擦不掉,就在赵同德衣物干净处揩了揩,没办法,手是他的,脏了总不能砍掉不要不是?
“记得把人带回去。”
“我不要。”
“脏。”
最后他用下巴颐指了下那边抱着个脏兮兮木马的姑娘,她满脸吓人妆容上是糊开的泪痕,嫁衣肩头松落,鞋子还跑脱了,微微露在红色裙摆外的白嫩脚丫沾满了血污。
“这...这...”
赵同德一会儿看看嘴渐渐瘪起的赵稚,一会儿看看转身离开的周斐之,陷入两难。
“爹爹...小木马坏了...我...他不要我了...我...我能跟你回家...回家去嘛...”
赵稚忍了许久,眼泪终于哗啦啦一声涌了出来,哭得抽噎不已。
赵同德心如刀割,忙着哄她。
前方在走着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坏了...木马坏了...爹...爹你说它的根扎在那里...我们...我们的家就一直在这里...可是...可是它的根没..没了,拔...拔了...连连尾巴都断了...断了哇——”
赵稚哇一声哭得好厉害,眼泪顺着脸颊涌出,脸上的妆容越来越不堪入目。四人同时在安慰她,却没能止住她的眼泪。
“坏了就坏了,有什么值得哭的,别说得像是我欺负你一样。”
前方飘来了个不善的眼神。
赵稚反应向来迟钝,可意识不到他那个眼神,只使劲儿使劲儿地哭,天渐渐亮起来,很快就会哭得吸引周围人的注意。
周斐之是不在意的,但他越看她那个越哭越脏的模样就有些抓狂,有恨不得把她的脸按在水里用力揉搓把她揉搓干净的冲动。
不过他这人虽然行为偶尔有些不着边调,但分寸感是拿捏好的。
他只是大步地走过来,嫌恶地盯着她看了一阵,然后伸手环过她的脸,从她发后拔出固定头发的簪子。
簪子一经拔出,她那在晨曦下泛着金光的柔软秀发顷刻披散下来,淡淡的馨甜遮盖了些少腥血带来的作呕气息。
周斐之双指夹起簪子轻轻巧巧往她怀里一扎,小木马的尾巴便被簪子固定牢固了。
“这不就好了,多大点事。”
说完,他又转身走了,这次就真的一下子消失无影了。
赵家一家在门外跪了颇久,国公府里的人不敢擅自将他们放进来。
街道上的尸首没多久就被衙门的人带回去了,赵同德协助衙门的人把现场清理干净后,扒拉着大堆人头不肯放。
“这...这些不能给你们,我帮人看着的。”
那捕快冷眼睨他:“废什么话,闹出十几条人命,你们几个也得跟我回去关大牢,你就看着吧。”
说着赵稚她们也要被架着走。
大街上陆陆续续来了些围观的人。
就在这时,一顶紫红色高规格的官轿在门前停下,一声苍老却矍铄的声音从里头传出。
“且慢。放人。”
出来的是个白发苍苍满脸褶子的老人,只他那双眼睛却像年轻人的眼睛一样有神,让人过目不忘。
这位就是年愈一百二十多岁的安国公周老太爷,周斐之的高`祖父。
赵同德泪汪汪地把那张满纸血污已经看不清内容的婚书,并那块作为信物的玉佩呈给老安国公。
老人拄拐走到赵稚跟前看了会儿,亲自把手递到赵稚跟前要把她扶起,声音哽咽:
“孩子,你受苦了。”
赵稚有些忐忑地回头看了看自己爹,抱着小木马战战兢兢地站起,恭恭敬敬朝老人鞠了个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