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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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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乃伊少年动了动。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牵住的手,扭动着僵硬的胳膊,看着覆在手背上白皙纤细的手指。
幽蓝的光芒打在他侧脸,他的眼睛很漂亮,是双明媚的桃花眼,可此时却泛着晦暗无助的光,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情绪。
似乎是见他没有反应,楚若溪更用力地抓紧了他的手。
她不能丢下他。
虽然她并没有找到爸爸留下的线索,但他是个活人,没被感染的活人。
如果她半只脚已经踏进深渊,但她不希望在死神门口的人跟进来。
空气逐渐变得温暖起来,天边的白色更加明亮,潮湿的气息顺着气流吹到了这里,夹杂着丧尸们沉睡的声音。
此时就是冲出研究所的最佳机会。
“跟着我走,好吗?”
楚若溪回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不管他有没有明白,她都已经牢牢抓紧他的手。
少年的眼珠没有动弹,还停留在握着他的那双手上。
也许他是个哑巴,也许他刚从冷冻舱睡醒,意识不清醒,也许他和她一样在寻找爸妈,无家可归。
不管他怎样,楚若溪已经牵着他的手往房间外走去。
经过她这些天的仔细观察,每当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整个研究所的东面就会被太阳覆盖。丧尸们在这段期间,听觉嗅觉都会暂时消失,行动会变得迟缓,但时间仅有短短的几分钟。
阳光一散,他们就会恢复原状。
时间紧迫,楚若溪拉着他的手站着门口,眼角一瞥,看见了仪器台上的日记。
陈旧的日记被她翻得褶皱不堪,折叠起来的纸张,被风吹着晃动。
她停顿了三秒,最终还是将那本日记带上了。
如果他的爸妈还存活着的话,这本日记或许对他有所帮助。
风从耳边刮了起来,丧尸们在阳光下躺着,像是彻底陷入死亡的长眠。走廊里回荡着他们奔跑的声音,脚步啪嗒啪嗒,他像块破布,任由她牵着跑。
他也不出声,甚至没有任何喘息声,沉默的像个死人。
楚若溪没有想太多,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从研究所逃出去。
从顶楼爬楼梯下去,仅需要半分钟,对他来说并不难。
他的腿很长,比她高足足一个头,她迈两步,他只需要轻松地迈动一步。而楚若溪却需要更加费劲,剧烈的运动使得她喘不过气来,胸前的疼痛蔓延至全身,让她忍不住扶着栏杆大口呼吸。
身后的少年站着不动,她不动,他也跟着傻站着。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他和丧尸没有区别,冰冷的像块木头。
“你累不累?”
楚若溪捂着嘴咳嗽了声,回头看他,他依然是老样子。
只有那双眼睛看着她,混沌无神。
她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也许他真是个哑巴。
强撑着站起身,即使身体已经痛到像要散架,胸口酥麻感使她只能微弱呼吸。
漫长的楼道,每一阶台阶都是通往黎明。
好在曙光来得及时。
在阳光转移的几秒钟,楚若溪终于将他带着跑出了研究所大门。
刺目的光线从头顶照射下来,带着灼热的温度,刺激着楚若溪的皮肤,让她手臂忍不住泛起片片通红。
然而这种疼痛对她来说,却是难得的体验。
多久没见过阳光了。
这时,少年忽然捂着眼蹲下,身体蜷缩成一团,他的瞳孔在阳光下显现出白色,清澈的仿若一汪泉水。
“啊,啊!”
他忽然痛苦地叫了起来,声音像来自地狱般粗重,破碎沙哑。
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楚若溪连忙跑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少年只捂着眼,鲜血从他的指缝流淌下。
他不会说别的,只会张着嘴啊啊乱叫,粗糙的手用力捂着眼睛,像是要把眼珠子抠下来。
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楚若溪,看着他的血汩汩流着,也意识到不对劲。
她从旁边随手找来一块破布,将他的手强行掰开,然后紧紧将他的双眼蒙住。
眼角的血染红了白布,在中间形成两团湿润的椭圆凹洞。
楚若溪看得触目惊心。
她轻轻握住少年的手,安慰道:“没事了,现在看不见太阳了。”
少年这才停止叫嚷,又像之前那样沉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即使他眼角的血还未干涸。
他又变得沉默,一声不吭。
楚若溪不知道他痛还是不痛,就算痛极了,他也只会啊啊叫两声。
不过万幸的是,他不是哑巴,声带完整。
她抬眼看了看天空,太阳在层层乌云中若隐若现,灰黄的乌云被染出了金边,远处树枝上站满了乌鸦。
即使乌鸦也喜好阳光啊。
研究所外没有那么多丧尸,许多残骸也被乌鸦啄干净,只剩下空荡荡的骨架。从海边吹来的风,带着咸味把破烂的旗帜吹起,破烂的废车停靠在院里,轮胎上沾满泥土。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连泥土地都变得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她记得这条路。
研究所离她家并不算远,开车只要半个钟头。
当初她就是坐着爸爸的车,绕过几个街区,再行驶一段长长的坡道,经过喷泉池就到了。
可如今他们并没有车,只能徒步过去,这是一段极其艰难的旅程,尤其是身后的少年还蒙着眼。
楚若溪拉了拉少年的手,问道:
“你还记得你家住哪儿吗?”
少年用两个血窟窿盯着她看,看了很久,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楚若溪有些高兴,他竟然能听得懂她说话。
“那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她想试着沟通,这样就能知道他的想法,如果他要去找爸妈的话,或许她还能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少年再也没反应,又像之前那样不吭声。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有没有认识的人?”
“你还记得你的朋友家或者亲戚家住哪儿吗?”
不管楚若溪问多少个问题,他都不吱声,就像机器忽然停止转动,一秒恢复原状。
他的两个血窟窿似乎已经停止流血,但楚若溪还是觉得看着很疼。
她微微皱起眉头,只好说道:“那就先跟我回家吧。”
少年抓着她的手才终于紧了几分。
即使是这么细微的动作,楚若溪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现在的他已经全身裹满白布,连眼睛都已经遮住,根本看不清他的情绪。他就像缩在壳里的蜗牛,坚决地守护着自己的领地,却并不想回应任何东西。
她甚至觉得,他虽然活着,却比死了更空洞。
她忽然不知道该问什么,因为每个来到研究所的人,都经历着病痛的折磨。这里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也是生命的终点。这里有奇迹,也可能没有,但选择博弈的人都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
他或许早在很久的时候,已经死了。
这副躯壳只是他的残影,只不过没被丧尸感染。
太阳短暂地在天空中停留,很快乌云又卷土重来,天阴沉沉要下雨。
带有腐蚀性的雨水淋湿身体,会带来致命的伤害,尤其是她脆弱的身体根本经不住感冒的折腾。
为了在雨势来临前到家,她拉着他的手狂奔起来。
荒野外的草地里,三三两两埋伏着丧尸,但对楚若溪来说,已经构不成威胁。他们间隔太远,就算冲过来速度也没他们快,逃跑的时间绰绰有余。
但很快,她发现他们走投无路了。
一路走到研究所尽头,这里却已经被高高的铁丝网围住,似乎在很久前这片区域就已经被封锁住。
想要翻越铁丝网,不是件容易的事。
楚若溪看着铁丝网,眉头紧锁。
这里是离街区最近的路,如果不从这里出去的话,他们至少要绕上半天时间才能到家。
夜晚的野外更加可怕,丧尸们将彻底苏醒,徘徊在街道上。他们的嗅觉听觉都将敏锐许多,只要闻着活人的气味,都会冲过来狂暴撕咬,甚至啃食同伴。
更何况,他的眼睛还得赶紧治疗。
楚若溪有些担心地看着少年,他虽然不出声,但一定很疼吧。
她四处寻找石头,试图把铁丝网凿个洞钻出去。
这时,身后的少年忽然扯了扯她的衣服。
她回头望去,就看见少年盯着那片铁丝网,不知怎的,铁丝网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扭曲,弯曲着变了形,同时凹出个能容纳一人进出的大洞来。
楚若溪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铁丝网被灼烧出黑色的漆,尖端的红色火星逐渐黯灭,腾腾冒起白烟。
她正想惊叹这是什么神奇力量,忽然发现身后的少年摇摇欲坠,蒙着眼的白布条已经彻底染成血红色。
楚若溪连忙扶住他,他似乎摇晃了下,才重新站定。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那个洞,示意她从这里出去。
楚若溪明白他的意思,但她更担心的是他的身体。
这双眼睛一定是经历了什么。
早在很久前就听岛民说过,SAL研究所里有怪物,经常半夜发出鬼哭狼嚎的叫声,偶尔还会偷跑出去偷吃庄稼。
但那些只是传闻,并没有人亲眼见到过所谓的怪物,于是那些长得如狼人般凶猛的野兽,行动如同鬼魅般能穿墙的形象,也只能出现在茶余饭后的闲谈中。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都不流行这种传言,开始说起了丧尸的事。
可眼见着,所有的谣言都变成事实。
那些邻居她再也没见过,岛上的居民肉眼可见地减少。
一抹白色出现在眼前,楚若溪回过神来,才发现少年已经走在了她前面。
他还是这么看着她,即使隔着布条,她依然能感觉到那双空洞的眼睛正盯着她。
好像在问,为什么还不走。
楚若溪知道不能再耽误了,她抓紧了手中的日记,牵起他的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