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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 潜移默化的情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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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两夜,北方杨潼关外通天的火光不曾消失过,那不绝于耳的号角声,让整座边城沉寂了下来,人们闭口不言,倾听着喊杀声,恐惧与希冀成了所有人唯一的目标,不管外面被战争荒凉成了什么样子,只要城不破,来年春天细细劳作,依然可以让杨潼关繁花似锦,千里沃野,只要城不破!这就是关内人的不屈,他们从不因为荒凉而放弃生存,从不因为侵略放弃劳作,因为这是他们承袭祖先,也是留给后人的唯一信条。
申屠家住进了不少人,这些人大多都是关内外耕作的老少农人,壮丁们都临时入伍打匈人去了,把年迈的人送到城里,打算用血肉之躯保护自己的父母和孩子。
本来这种时候城里的大户们都不敢打开大门,因为怕被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哄抢,申屠家的漏房破瓦、旧院子,根本没什么可抢,打开大门,将附近街上没有帐篷的孤寡老幼放进院子里,木廊、矮檐下,总也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对于正在前线厮杀的他,我到一点担心都没有,也从没想到城破会怎样,心态平静地连自己都好奇。
一大早,躺在被子里睁眼看着床帐上荷叶边发呆,蓝雀敲门叫起,还说外面下雪了,昨夜刮了一夜的大风,没想到真下起了雪,这才是深秋啊,关外的气候果然非比南方。
套上衣衫,开门让蓝雀进来,她手上端着洗漱的水盆用具,腕子上还挂了条热腾腾的白笼布,里面放着热馒头。
外面正飘着细雪,地上薄薄的一片绒白,天色尚有些灰蓝,西边木廊里的人还在睡着,用蒿草暂时做得围墙上也是一层细雪,木廊里的炭火尚未熄灭,白烟袅袅,从蒿草缝里钻出来。
“小姐,北边的声音好像停了。”蓝雀一边搓手,一边轻跺着脚,“仗会不会打完了?”
“希望是吧。”
一番洗漱后,蓝雀把门关上,笼布打开,“家里的存粮没多少了,小姐,将就一下吧。”
“林小姐那边送了没?”用干布擦着手。
“一早就送过去了。”把馒头递给我,顺手想去关门。
从我的角度,可见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娃正咬着手站在木廊蒿草的缝隙间看着这边,那双大眼睛里的羞怯与艳羡让人怜惜,于是让蓝雀等一下关门,来到门口对那女娃点头,示意她过来,可这样的动作却让她躲进了木廊里,只露一双眼睛窥视这边。
蓝雀也觉得那女娃娃生得讨喜,蹑手蹑脚把她给带回了屋里。
“叫什么名儿?”蓝雀伸手用布巾蘸水替她擦洗手脸。
小女娃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怯生生地看着我,蓝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呵呵一笑,“小姐,这女娃兴许是觉着你好看。”
打发了这句玩笑话,把女娃拉到身边,递给她馒头,她迟疑了半天才接,闲暇无事,与蓝雀闲聊着,取了篦子,细细替她梳起了头发。
东方渐起红晕,天光乍亮。
光头留下的人匆匆来找,说是方示请我到北门接父亲跟小妹,一听这话,忙不迭地披上斗篷随他们出门。
三天两夜的厮杀,北门大开,从杨潼关送来不少伤员,又从城里运出大量的粮草,一大早,北门显得尤其忙碌。
“光头?!”隔着老远,就见光头正指使人丛内巷取弓箭。
光头四下转脸,找了我半天,跳马下来,“小婶子,一大早你怎么来这儿?”
“我找方先生,你见到他没?”
“刚还看见来着,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不是,他让我来北城接家父跟胞妹。”望着城门不禁诧异,怎么让我来,自己却又不见了?
光头莫名也跟着我四下张望,忽然对城门口振臂高呼,“大哥!这儿!这儿!”
“……”不禁往斗篷里缩了缩,怎么他也回来了?
一身冰霜,铠甲上的雪与血凝成冰花,满脸的脏污,看不出来模样,手上还握着一把长剑,剑鞘有半截已经被砍断,可见剑锋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他走到近前,我不免往光头身后挪了挪,那天的事还记忆犹新,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虽然细想想似乎也不是我的错,。
“你怎么来这儿?”说话间,连吐吸都带着血腥气。
看着他胸前的铠甲,半天后,“方先生说让我来这里接父亲跟小妹。”
“哦,我都忘了!”
静默,光头在我们俩中间左顾右盼,突然笑一声,而后转身走人。
“仗打完了吗?”总要找些话说。
“第一场差不多了。”
视线停在他左手上,虎口处裂开了,白肉被冰霜冻翻了出来,心下一颤,口如心说,“不包扎行吗?”
顺着我的视线看看自己的手,“没事!”伸手把柔往里按一按,伤口上的血冰细细落了一层,实在不忍心看他这么折腾,从袖子里取出绸巾,伸手替他细细绑好。
一抬眼,正见他贼笑的双眸。
这时,城门口传来一阵咕噜噜马车声响,方示老远喊了一声“夫人”,从他的肩顶看到方示身后一辆没有棚顶的马车上正坐着三个人,虽然灰头土脸、很是狼狈,不过一眼仍能认出正是父亲、小妹还有薛启。
“二姐!大哥!”薛启一见我们,蹭的从马车上蹿下来,就往这里跑。
不禁从他身边挪开了一点,他略有深意的看我一眼,笑一下,将左手握住剑柄,袖甲正好挡住了手上的丝巾……
父亲他们从马车上下来,因为三天两夜都跟随后方粮草押运,所以显得有些狼狈,虽然如此,可父亲还是硬装成一副泰然自若,尤其在申屠破虏面前,一副长辈的严肃。
少见的,申屠破虏在父亲面前却显出了世家子弟的一面,平和有礼。
“将士战,为国为民,不惧生死才是我大梁的好男儿。”父亲声调扬起,引来周旁军士侧目。
他也微微颔首。
“姑父,我要跟大哥去沙场杀敌!”薛启趁机插进来一句。
父亲有点没反应过来,一时没说话。
“薛启你年纪还小——”小妹劝。
“三姐,你看这些人都是大哥营里的,也有年纪小的,为什么我就不能去!”
到是父亲先出声首肯。
伤员均已运至,粮草武器也都运出了城外,他翻身上马,薛启跃上光头的坐骑,高兴地跟兔子一样。
浓云微露一角,日光穿刺射来,照在城门一角,刹那间又被风雪掩盖……
“夫人,在下也告辞了。”方示拉马过来,拱手抱拳。
“先生也要随军出城?”
“粮草已尽,强敌环肆,最后一决,自当随军。”
“先生保重!”
城门再次阖上,风雪骤然肆虐,似乎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倾城之决,只愿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平平安安地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