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sallyandsunny

27、第二十五章

　　气喘吁吁地跑到伦敦眼入口处，两人禁不住相视而笑。
　　“请问可以给我们两张票吗？”莫致远对着售票口的工作人员问道。
　　“很抱歉先生，”窗口的男士耸耸肩，“今天我们停止营业了。”
　　莫致远有些遗憾，他低头看向一脸失落的林眉，还是笑着安慰道，“没关系，明天我们早点来。”
　　林眉撑着挤出一个微笑，回道，“再说吧。”
　　许是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林眉回去的路上沉默了许多。
　　她边走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不再言语，而莫致远只是走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随着。
　　转眼便到了公寓。
　　莫致远坚持先把林眉送回了房间。
　　出门之际，他叮嘱道，“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得空再出去逛。”
　　林眉却突然起身，淡淡开口道，“我送你。”
　　莫致远有些愕然，笑着回道，“我走楼梯。”
　　“那我送你上楼梯。”林眉走到门口，顺手关了门，坚持道。
　　莫致远挑眉，点头离开。

　　打开楼梯间的门，冷空气顺着楼道扑面而来。
　　林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莫致远慢慢走上楼梯，很快就到了转角的平台处。
　　“莫致远！”林眉突兀地开口，声线如伦敦的天气一般冷冽而干燥。
　　“我在。”莫致远没有转身，只是凝视着玻璃外的风景。
　　月光透过窗口洒在他灰白色毛衣上，愈发显得身披银辉。
　　“收手吧。不要再干这一行了。”林眉的声音平和而坚定。
　　“然后呢？”莫致远的睫毛低垂，覆住了眼帘。
　　“明天是平安夜，去找你的女朋友吧。”林眉平静地敛紧了声线，“怜取眼前人，莫要再走错路了。”
　　莫致远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月光。
　　这一站便是很久很久。
　　久到林眉开始觉得自己双腿麻木，犹如千万只蚂蚁沿着裤管慢慢往上爬。
　　“我没有女朋友。”他骤然开口。
　　“什么？”林眉一时没有听清楚。
　　莫致远转身，居高临下俯视着林眉，黝黑双瞳中的复杂神色，难以言喻。
　　“我从来都没有过女朋友。”
　　“那你之前说的？”听到这个答案，林眉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竭力按捺下内心的波动，压制着情绪问道。
　　莫致远却没有回答。
　　他歪歪头，轻笑道，“我买了点酒，要不要一起喝？”

　　林眉房间。
　　她看着桌子上透明玻璃瓶里的蓝色液体，忍不住闷了一大口。
　　冰冰凉凉带着甜甜的果味，让人忍不住一口又一口。
　　“小心，”莫致远拿起酒瓶轻碰了下，“这酒虽然度数不高，后劲却大得很，小心喝醉。”
　　林眉没回应，只是又喝了一口。
　　很快便有些微醺。
　　莫致远看着有趣，忽地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喂，兔子小姐，要不要玩个游戏？”
　　“嗯？”林眉只觉得脑袋越来越重，反应也渐渐迟滞。
　　“规则就是，我出问题，如果你回答上了，那么就算我输，你就可以向我提一个问题，无论是什么，我都得回答。反之，如果你答不上的话，就得乖乖听我使唤了。”莫致远转动着手中的酒瓶，嘴角的笑意更浓。
　　林眉只觉得这一番说辞似曾相识，她扶额苦苦思索，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昏昏沉沉中便颌首答应。

　　“一只公鸡，一只母鸡，猜三个字。”莫致远轻轻开口。
　　“这是什么烂问题？”林眉大力挥了挥手，嗤之以鼻。
　　“正确答案，两只鸡。”莫致远并没有笑，反而认真地回答。
　　“一只公鸡，一只母鸡，猜五个字。”莫致远继续问道。
　　“什么鬼！你今天和鸡杠上了吗？”林眉气恼道。
　　“正确答案，还是两只鸡。”莫致远视若无睹，自说自话道。
　　“一只公鸡，一只母鸡，猜七个字。”莫致远突然转头，深深凝视着林眉的双眼。
　　“笨蛋，你这。。。。。”
　　林眉一下子酒醒了。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脑海中似有烟花炸开，冷汗在背后一层层爬出，漫天回忆犹如黄沙扑面而来，她不禁屏住了呼吸。

　　开封府屋顶的流云花卉檐板，远方的高墙深巷青瓦粉墙，清冽回甘的微醺芦花香，伸手可得的一勾弯月，
　　以及月光下，鲜衣怒马凤眼斜睨嘴角带笑的白衣少年。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知苏姑娘可有雅兴，一同上来喝杯酒？”
　　“敢问苏姑娘，白某是欠了姑娘银子不是？为何每次都偏偏要和白某过不去？”
　　“可惜，千金易得，陈年佳酿却难寻。姑娘如要再品，怕是要等上一阵子了。”
　　“白某平生不识一个怕字。苏姑娘尽管开口。”
　　“愿赌服输，苏姑娘提要求吧。”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林眉捂住了嘴，手指却在不停颤抖，嗫嚅着想开口，却是未语泪先落。
　　莫致远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温柔地拂去她落下的泪水，淡淡地说，“好了兔子小姐，你输了我三个问题。所以，我可以提三个要求。”
　　林眉只是点头，拼命颌首。
　　莫致远摸了摸她的头，嘴角勾出一丝笑意，手心却冰冷得惊人。“明天是平安夜，我把这三个要求送给你作圣诞礼物，好不好？”
　　“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他轻声道，而后伸出了小手指，深深凝视入林眉的眼帘，“拉勾之后，说话算话。”
　　林眉迟疑很久，终于伸出手，拉出一个圆满的勾。
　　莫致远长吁一口气，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眉，再一次强调，“兔子小姐，提要求吧。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林眉眼中噙泪，却慢慢绽放出笑容，她轻轻地开口。
　　“你不是白思往，但是，你又真的是莫致远吗？”

　　莫致远并没有回答。
　　他低头凝望着手中的玻璃瓶，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林眉亦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骤然之间，整栋楼暗了下来，只剩下对面映射而来的冰冷霓虹灯。
　　楼下传来青少年们热情充沛的怪叫声，愈发显得整个房间的黑暗和静谧格格不入。
　　似是经过了千万年的等待，林眉的声线中平静却带着不为人知的起伏，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把小白还给我。”

　　莫致远站了起来，走到落地窗口，灯光透过玻璃冷冷地打在他的脸上，衬得他脸色愈发不明。
　　“我。。。”他只是开了个头，却终究还是吞下了话语。
　　林眉胡乱拭去脸上的泪水，走到他的面前，仰脸倔强地问，
　　“是你吗？”
　　她不敢相信心底呼之欲出的答案，又不甘心这样任它溜走，只能这样一遍又一遍地追问着。
　　莫致远只是静静伫立。
　　林眉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莫致远已经融入了黑暗中，立成一尊跨越千年的雕像。
　　“我先走了，你早点睡。”莫致远突然拾起外套搭在臂膀，转身欲走。
　　却不料林眉飞扑过去，拦在他面前，而后踮起脚尖，带着些许孤勇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这一吻扑面而来，莫致远整个人僵在了原处。
　　林眉的嘴唇柔软而炙热，带着些许微醺的酒意，甜蜜却又苦涩。
　　“我知道是你，”林眉站直身体，含泪笑开，“对不对，小白？”
　　莫致远的手攥紧了外套，骨节凸出，青筋暴露，他却毫无意识。
　　他忽然抛下外套，粗鲁又笨拙地抱紧了眼前的人，似是想要将她揉进身体的最深处，却又忍不住热烈地吻上了林眉的嘴唇。
　　林眉只觉得天旋地转，呼吸迟滞，紧张又无措，只能死死攥紧了衣角。
　　莫致远的吻热烈而霸道，并未给林眉任何喘息的机会，她不禁伸开手臂环住了莫致远的腰，结实而紧绷，有力而温暖。
　　半晌过后，莫致远将林眉环在怀中，低下身，额头轻轻抵住林眉。
　　她惊觉有水迹落在脸颊，还未反应，下一秒却有声线轻略耳边。
　　“与子同袍，岂曰无衣。”

　　林眉的脑海一片空白。
　　与子同袍，岂曰无衣。
　　黝黑阴暗的大殿，漫天而来的羽箭，四裂狰狞的仕女图，鲜红悠长的血迹，白衣染尘的锦袍，古朴的铜镜，
　　以及，怀中奄奄一息的人。
　　林眉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嘴唇却已经吻了上去。她一手紧紧箍住了莫致远，另一只手笨拙地摸索着，欲解开他领口的纽扣。
　　莫致远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问道，“你不后悔？”
　　林眉泪如雨下，恨恨地抬起眼帘，一字一顿，“我只恨没有早点和你说。”
　　两人不知道何时滚落在床榻，莫致远低头看向身下的林眉，轻吻在她的眉眼间，终究还是迟疑地开口。
　　“你，真的不后悔？”
　　林眉凶狠地吻上了他的嘴唇，而后重重咬了下去，
　　“白玉堂，许久不见，你废话真多。”

　　水乳交融的一刻，林眉只觉得求仁得仁，人生也就不过如此。
　　就像一部悲情小说，峰回路转兜兜转转，却最终走向了happy ending。
　　再美满不过，再团圆不过。
　　她想哭，却还是屏住了泪意，转而绽放出笑容。
　　这个笑容一直保持到了俩人躺在床边休息。
　　莫致远看着她的脸庞，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
　　“小白，我想喝果汁，椰子味的。”林眉撒娇地蹭了蹭莫致远。
　　莫致远哪抵得住这番攻势，连番答应，穿衣下床。
　　林眉看着他的背影，咬着被头露出了花痴的笑容。
　　很快，莫致远带着饮料回来，细心地用玻璃杯倒好，给林眉送了过来。
　　她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慢一点。”莫致远轻抚着她的后背，温柔地说。
　　许是太累，林眉很快陷入了美梦，
　　一个跨越千年，有小白的美梦。

　　林眉醒来的时候，只看见落地窗外的天空已经黑了一大片。
　　头依旧有些昏昏沉沉，她扶额，艰难地转动了旁边台灯的旋钮。
　　屋里立即亮起了昏黄的光线。
　　林眉起床，随手拿起搁在旧木摇椅上的披肩围在身上，走到壁炉边，投了几块木炭进去。
　　木屑在火堆里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偶尔有火星溅出来。
　　一下子便暖和起来。

　　“小白？”林眉嘶哑着声音叫道，敲了敲洗手间的门，却没有人应答。
　　刹那间，出于女人的直觉，她的脑海中突然涌起非常不好的预感。
　　走回写字台前，古老的桌子上，平整地放着一个白色的信封。
　　林眉咬紧了下唇，拾起缓缓拆开，却因为颤抖，将边缘撕得极其不齐整。
　　抽出，里面只有一张灰色的信纸。

　　不远处，教堂的钟声在此刻骤然敲响。
　　对面的维多利亚式建筑亮起了五彩的小灯，游走在窗户之间，流光溢彩，很是好看。
　　楼下的reception处，有人打开了收音机，里面正在很应景地播放欢快的圣诞曲。
　　“Jingle Bell. Jingle Bell.Jingle all the way...”
　　住客欢喜的笑声，从楼下大声传来。
　　这个热闹的圣诞夜里，林眉却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单。

　　她低眉，只看了一眼，便“砰”地一声，沿着木桌滑坐在了地上。
　　信纸如羽毛般轻轻飘落，最后安静地躺在深蓝色地毯上。
　　灯光打在信笺抬头，衬得后半张有大片大片的阴影。
　　半明半暗中，只有初始短短几个字清晰可见。
　　“苏浣：见字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