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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输赢 ...

  •   让晏初弃武学文,晏老将军自然是不会应允的。他认定了让晏初子承父业,任是小姑娘如何软磨硬泡,也绝不松口。

      小姑娘也是个倔脾气,整日追着晏老将军死缠烂打,一哭二闹三撒娇。

      晏老将军实在拗不过顾盼,只得敷衍道:“你若能比试赢过我,我便不再带他去边疆,让他走科举的路子做个文官。”

      晏老将军纵横沙场几十年,岂是一个小姑娘过家家一样就能打败的?但好歹有了个盼头,顾盼愈加奋发学武,每隔几日便找晏老将军切磋比试,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晏老将军喜欢小姑娘斗志昂扬的劲头,也恰好借着比试指点她几招,便也由她去了。

      直至临行前一天,顾盼已和晏老将军比试过不下百次,每回都以小姑娘落败告终。晏初去往边疆的行囊已备好,今日是她最后的机会。小姑娘咬了咬牙,眸中是鲜少一见的狠厉神色:“师父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顾盼粲然一笑,露出一排月白糯米小牙:“不用木剑了,今日真刀真枪干一场,如何?”

      晏老将军点头应允。他的剑法对小姑娘来说,完全是一边倒的压制性上风,无论用木剑还是长剑,都不会改变最终结果。

      顾盼深吸一口气,握紧剑柄摆好了架势,手中的长剑在暮色下泛着赤红的光。

      剑锋相交,兵刃交接的铿锵声接连不断响起。待两人歇战时,晏老将军的剑对小姑娘已经“点到为止”了不下七次。顾盼早已累得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晏初原本只在一旁静静看着,此刻也不免有些心疼小姑娘,出声劝诫道:“别打了,你赢不了的。”

      小姑娘不理会他,只一门心思盯着晏老将军的剑:“再来!”

      声音还是软绵绵的,但少了嗲里嗲气的娇气,多了份奶凶奶凶的示威。

      就喜欢小姑娘一往直前的冲劲儿,晏老将军爽朗一笑:“好,再来!”

      兵刃交接声再次响起,小姑娘神色认真一一接招,似乎和之前无数次的切磋一样。然而变数乍起,只见如血暮云里闪过一道长剑的白光,那原本能轻易躲开的一剑,小姑娘却直直撞了上去,剑锋刺进她的肩头,鲜血霎时涌了出来。剑刃划过内里的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铮鸣声。

      晏老将军心神一晃,小姑娘的剑尖已划断老将军的一缕发丝,堪堪停在他脆弱的脖颈处。

      “你输了。”

      晏老将军此时才发觉,顾盼今日选用长剑而不是木剑,就是想用故意受伤来分散他的心神。

      还真是小姑娘独一份的作风。不过是个娇小柔软的小丫头,似乎支撑着比任何人都要挺直的脊骨,好像认个输就是丢了半条命似的。

      晏初快步冲到顾盼跟前,想要抱起她,又怕碰到伤口。

      顾盼还在没心没肺地笑:“我有分寸的,故意避开了要害。”

      但血液还是争先恐后溢出来,沿着衣衫的纹路一点一点渗透。这一大片殷红刺痛了他的眼睛,晏初只觉耳边嗡嗡作响,风吹得眼睛沙沙的疼。

      由于失血过多,小姑娘的神情已经有些涣散了,仍拉住他的手:“我赢了。你不用走了。”

      小姑娘说罢对他浅浅一笑,但笑容浮在她血色浅淡的脸上,有些苍白。

      一些来不及分辨的复杂情绪一股脑儿全涌了上来,如同一排细小的梨花针扎在晏初心头,微弱但足够肝肠寸断。他不管不顾抱起小姑娘往将军府跑,声音里带了哭腔:“父亲,快去叫郎中,快!”

      晏初一身月白衣裳沾染了大片血迹,顾盼窝在他怀里,鼻尖是浓重的血腥味儿,混合着他身体温热的气息。顾盼恍恍惚惚说道:“对不起啊……”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晏初又说了些什么,顾盼没听见。迷迷糊糊闭上眼睛之前,她只看见了他满是焦急的侧脸。

      连一个小姑娘都能看出来晏初不喜欢学武,晏老将军却看不出来,无非是自欺欺人罢了。当今朝堂不稳,政局动荡,晏家恰是因为手握兵权,才能在这多事之秋立于不败之地。届时倘若晏初学了文而致兵权旁落,指不定有多少世家贵族对此虎视眈眈,恨不能把晏家蚕食殆尽。

      晏初又何尝不知晏将军的顾虑?晏家是他的靠山,也是他的牢笼。他按着父亲定下的既定轨迹走下去,从未想过挣脱理智打破规则,直到遇见一个不怕死的小姑娘。

      他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那一剑并未刺到要害,顾盼好好养上几个月,又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她再次醒来时,已身处将军府内。伤口已经止了血,晏初在床边守着她,眼中满是愧疚。

      顾盼唤了他一声:“哥哥!”

      晏初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崩溃地抱住她,力气大得几乎令她窒息。滚烫的吞吐气息落在颈侧,顾盼听得到他清晰的心跳声,和他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哽咽:

      “你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

      晏初说不下去了。

      他此刻抱着小姑娘,越发觉出她的娇小与单薄,像一只摇摇欲坠的青花琉璃盏,一不留神就要碎去。明明是那么纤细柔弱的双手,却似乎有着无坚不摧的力量,和力挽狂澜的勇气。

      小姑娘看起来并不惊慌,语气里没有半点死里逃生的后怕,反倒欢喜得很:“我真的赢了!你不用走了!我是不是很聪明?”

      晏初鼻头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笨死了,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笨小孩,为了别人差点把命搭进去。”

      顾盼一脸认真纠正他:“我不笨!我有意避开了要害!”

      小姑娘睡得头发乱糟糟的,晏初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支楞飞翘的呆毛:“你不笨,你最聪明了。但是下次可不许这么胡来了。”

      小姑娘胡乱应下,又试探道:“我今日用你那把霜雪剑比试,手感不错……”

      心知小姑娘觊觎了许久霜雪剑,晏初笑道:“送你了。”

      晏初答应得爽快,小姑娘又有些歉疚:“也不必送给我,偶尔借给我用一用就好。”

      “没关系,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

      “欸?”

      “我过几日便去学院读书,用不到了。我同父亲说,倘若七年之内在京城拼不出一番作为,届时我自愿去边疆历练,绝无怨言。”

      小姑娘眼睛霎时亮了起来:“过几日去学院读书,那你是不是心里很欢喜?”

      “只要你健健康康的,我就已经足够欢喜了。”

      晏初说罢又想起什么,失落道:“这么深的伤口,虽说止血了,但以后还是会留疤。女孩子身上留下疤,总归是不好看的。”

      “为什么不好看?”小姑娘粲然一笑,笑容里没有半分虚假,“这是你给我的印记,我以后每次看见它,都会想起你。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你啦,对不对?”

      “是这样没错……但是这样想的话……”

      但是这样想的话,就好像打上了独属于他的标记,成为了他的所有物一样。

      被这个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晏初猛然站起身来,椅子突兀摩擦地面的吱嘎声格外明显。

      小姑娘不明所以望着他,黑亮的瞳仁里映出他清晰的小影子,就好像只能看得到他一个人一样。

      “我……我去告诉父亲你醒了……”

      留下一句干巴巴的话,晏初便急匆匆离开了。他脚步略显仓皇,落荒而逃似的,甚至差点被门槛绊倒,扶了一下门扉才堪堪稳住脚步。

      留下一脸问号的小朋友在房间里独自懵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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