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又如何》纪雨尘

20、第二十章

　　走进病房看到胜利的那一刹那间，我发现他变了。变的成熟了，脸上被风吹雨打历练的坚硬线条，眉宇间深深的忧伤都是证明。
　　他不在是曾经那个每天跟在我后面帮我提书包，跟我一起站在走廊里罚站时还调皮的想着出去看录象的小胖子了。
　　严格的说他已经变成了男人了。古铜色的皮肤，下巴和嘴唇上的胡子。都在一一的证明着他比我要经历的多的多。
　　唯一没有变的是他还是那么的胖，这不知道是让我该觉得欣慰还是不解。
　　“胜利~”声音一出来竟然有些颤抖。
　　从我推门进来他就一直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是那么一直认真的看着我。
　　“正洋回来了？哎呀~太好了。我早晨还跟胜利念叨你来着。怎么样？路上累不累？还没吃饭呢吧？想吃点什么？阿姨回家去给你做~”胜利妈热情的拉着我的手招呼着我。从小就每天泡在他们家，她俨然已经把我当成半个儿子看了。
　　“阿姨您别忙了，我在火车上吃过了~”跟胜利妈说着话，我的眼睛却一直在看着胜利。此刻胜利低下了头，手里捏着被子在来回的摆弄着。洁白的被子盖住了他的下半身，但是从被子的褶皱上我还是能看出那条腿空缺的位置。我的鼻子酸了，转过头不敢再去看他。
　　“那就快坐下来吧~我给你削个苹果~”胜利妈放开了拉着我的手，将一把椅子搬给了我。
　　“阿姨~您不用忙活了，我自己来就可以”看着胜利妈眼底明显的黑眼圈，我猜想她昨天一定在医院陪夜了“阿姨~我现在来了，就让我陪着胜利吧！您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胜利妈感激的看着我点了点头。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要带走的东西，在临出门的时候还冲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好好开导胜利。我了然的点了点头。
　　病房里的另外三张病房是空着的，胜利妈一走，就只剩下了我跟胜利两个人。
　　他依然低着头摆弄着被子。我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在火车上想好要说的话现在竟然一句也说不出口了。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挪到床边看着他。他缓缓的抬起头看着我，他的眼睛红了，眼圈里转动着晶莹的水光。
　　我知道他太委屈了，站起身将他揽进了怀里。
　　他的双臂怀住了我的腰，头埋在我的肚子上。肩膀一抽一抽的低声哭了起来。
　　应该是压抑的太久了吧！
　　我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哭吧~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你还有我这个哥们呢~以后，有我秦正洋的一口粥就有你张胜利的一口饭”
　　他在我的怀里点着头呜咽的“嗯.....嗯...”的答应着。
　　午后的阳光照进病房里，我和胜利并肩靠在病床的床头上，我揽着他的肩膀。他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不需要任何语言，我感觉的到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正洋~”胜利突然坐起来拉开了被子，我没来得及阻止住他拉起裤管的手。他看着我问“你看~你会觉得恶心吗？”
　　那条腿从膝盖齐齐的断开，伤口处缠满了纱布。
　　我摸着缠着纱布的腿缓缓的摇了摇头。我努力的想克制住眼底的泪水。但鼻子酸的无法自负，泪水就这么不经然的滚落了下来。滴到了他腿上的纱布上。
　　我抬起头看着胜利“没事的！以后装上假肢一样还是可以正常走路的”
　　胜利直直的看着我，好一会才点了下头。
　　我将他揽入怀里，让他的头靠在我的肩上“胜利啊~.......哎！....咱别灰心~以后哥带着你混”
　　“嗯...”胜利呜咽的答应着。
　　“你坐了这么久的车一定累了吧！去旁边的床上歇一会吧！”胜利竟然还能分出心来关心我。
　　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没事我不累~到是你，看你这黑眼圈，整个赶上国宝大熊猫了”
　　胜利低下了头喃喃的说“我知道我胖”
　　“哎？你怎么变歪了呢？我是说你没休息好，谁说你胖来着”我哭笑不的看着胜利。
　　他抬起头抿着嘴看着我“我都一个星期没好好吃东西了。可是....还是这么胖”
　　“呵呵~胖怎么了？胖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欢你胖，要是你哪天突然变瘦了，我还不适应了呢！”我笑着拍着他的肩膀。
　　他被我说笑了，这是我回来以后第一次看到他笑。腼腆中带着一丝羞涩弄的跟小姑娘似的。
　　“行了~你绝食也绝够了。咱们现在算计一下买点什么吃的祭一下咱们俩的五脏庙吧！”
　　“你想吃啥？”他竟然问我。
　　“哎？这话该我问你吧！你现在可是急需营养输入的主啊~”
　　他笑了笑“你吃啥，我吃啥！”
　　“让我想想，你这么久没怎么吃东西了。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也不能吃太硬的东西。要不这样吧，我出卖买点粥和点心什么的回来？”我两手扶在床上看着他说。
　　他点了点头，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行~那你就乖乖等着吧！我很快就回来”
　　“哎？”我拉开病房门的时候他从后面叫住了我。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我赶紧退了回来
　　“没事...就是....想告诉你.....粥铺就在街对面”他支吾的告诉我
　　“哦！行~我知道了”我笑着朝他眨了下眼，接着走了出去。
　　走出病房我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心里像被压着一块石头一般。我后悔死当年没有拦住胜利退学。又后悔从沈阳回来时为什么没拉上他。
　　我提着粥刚走过马路，腰上的BP机响了。
　　是刘杰传我。在医院门口的报厅找到了公用电话回给他。
　　“什么事啊？我现在可在外地呢~吃饭的好事现在找我可没用啊”我打趣的笑着说
　　“知道你在外地呢！”
　　“哎？你怎么会知道？我走时好象没告诉你吧！”我确定走的时候没打电话给他的
　　“哈哈~我有特意功能”他调笑着说
　　“嘿~你就扯吧！找我什么事？”
　　“呵呵~我是打你宿舍电话，听你舍友们说的”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的严肃起来“你的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我的心也跟着凝重了起来“恢复了一些，但是...腿还是没了”说到这我的鼻子酸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别难过..生活就是这样在不断的历练着咱们。一切都会过去的，相信我”
　　我呜咽的“嗯”了一声。
　　“差点把要说的事给忘了，我传你是想找你帮个忙”
　　“什么忙？”
　　“你去**市的分公司帮我取一份资料吧！”
　　“哦~他们能给我吗？我还真不知道你们在**市的分公司在哪里”
　　“哈哈~这样吧！你把你所在的医院地址告诉我。我一会叫他们给你送过去。对了~你哪天回来？”
　　我考虑了一下“可能要耽搁几天，你知道我已经很久没回来了。还有一些人要看”
　　“噢~”他沉默了一会“那这样吧！我叫他们送给你资料以后，你再把那份资料邮递给我”
　　“哎？”
　　“别哎~怎么？舍不得邮递费？回来我给你报销。好了就这么定了，回来时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我有些摸不清头脑，干吗要我邮递？他直接让分公司的人邮递给他不就可以了吗？
　　但当我接到那份资料时我的疑惑解开了。
　　资料里详细的介绍着国内外目前最高端的土木建设小样，还有一些目前国内最流行的装饰材料潮流。这对我的专业很有帮助。
　　胜利吃着我削的苹果伸着脖子看着我手里的图纸。
　　“这是建筑图吧？”他嚼着苹果问我。
　　“啊？”我抬头看他“恩”低下头再看图纸的一瞬间我的脑子里电光石闪的闪出一个想法。
　　“胜利你能看懂这些设计图吗？”
　　“恩，大概能看明白。以前在工地上有一个工程师跟我关系不错，我老跟着他后面问他，时间长了我也大概懂了一些”胜利如实回我。
　　我点了点头“那对建设你就更是熟悉的没话说了吧？”
　　他点了下头，疑惑的看着我。
　　我考虑了一会“胜利，你对室内装修设计感兴趣吗？”
　　“啊？”他有些不解的看着我。
　　我耐心的给他解惑“你看你这些年一直在工地工作，对建筑很熟悉。你的绘画更是没问题。所以，我想等你腿好了以后，去学室内装修设计吧！这一行现在在国内尤其是咱们这个后发展起来的城市应该算是个新兴的冷门行业。做好的了话前途一定不错”
　　胜利举到嘴边的苹果垂了下来“可是...我能行吗？”
　　“为什么不行？你一定行！”我用十分肯定的语气看着他说。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鼓励和信任。
　　他皱着眉看着那些建筑图。
　　“别想太多。一会我出去帮你买点装修设计方面的书你先看看是不是有兴趣。如果真有兴趣的话。我再帮你联系一下学校。反正你目前的任务就是修养。这段时间也足够你考虑的了”
　　胜利听完点了点头，眉头皱着的结却还是没有解开。
　　走在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街头。却已经物是人非了。
　　走进联海留给我的房子。地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尘土了。我试图想从中找出一丝脚印。可是尘土完整的如同一块完好的布料，没有一丝缺口。
　　在房子里转了几圈，摸摸这，碰碰那。
　　看着我们曾经一起睡过的床发了好一会呆。联海你究竟身在何处？
　　我没有直接去找姐姐。我明白每次去姐姐家看到她在那里过的不如意的样子，都会让姐姐如坐针毡。她是不想我担心，可是她不明白即使我看不到也是能够想象的出来她是过的什么样的苦日子的。
　　我打过电话约姐姐在街上的一家KFC见面。并要求姐姐一定要带小外甥过来。
　　我坐在KFC里，身边放着两大袋子吃的和玩具。还有一大袋给姐姐和外甥买的衣服。
　　远远的看到了那个领着孩子走近了的妇女，我木然的站了起来。
　　那还是我曾经漂亮开朗的姐姐吗？
　　总以为这些年我在外面过的很孤单很辛苦。但这次回来，我发觉原来我是过的最好的。
　　呆在大学的象牙塔里，有同学有朋友，还有联海留给我的那一大笔钱。虽然那些钱没变少过反而变多了。但是如果没有那些钱做后盾，我也不是敢轻易的去炒股票的！在这个年代存款过百万的还没有几个。可是，我已经做到了。
　　我的手开始不自觉的发抖，看着姐姐对着我展开的笑脸。
　　她还不到30岁，眼角却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发黄枯干的头发虽然梳理的很平整，但还是依然能看的出平日里从没打理过的痕迹。
　　“小洋长大了~让姐好好看看，呵~这么高了。比咱爸还高出一个头呢！哎~我们家小洋已经变成了一个帅小伙了~”姐姐说着话的时候眼圈里晃动着泪花。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声音仿佛一下全都被卡在嗓子里了一般。我紧紧的抓着姐姐那布满老茧的手看着姐姐的脸。有种晃如隔世般的感觉，生活无情的折磨将一个天真浪漫的美丽少女改变成了这般模样。我的心似乎都要被生生扯碎了一般。
　　“妈妈~”小外甥仰着头叫了一声。我才反应过来“这是强强吧？都长这么高了~来让舅舅抱抱~”小家伙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我突然觉得这双眼睛我很熟悉。但只是一瞬间我便在心里笑了。自己姐姐的孩子，长的一定随自己家的人，能不熟悉吗！？
　　强强显然没到过这种地方吃过东西。眼睛一直东张西望到处的好奇的看。小手一直不停的往嘴里填吃的。
　　姐姐和我每个人抱着一杯饮料。她一直在问着我的情况，让我讲讲大学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我知道这是她未完成的梦。所以，尽量的详细的给她讲她想知道的事情。
　　当她知道我现在是学生会会长时竟然激动的哭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弟弟一定有出息”看着她哭我的鼻子也跟着酸了。
　　“姐~我明年毕业了就回来。到时候，我买个大房子，把你和强强接出来咱们一起过”
　　“哈~”姐姐破泣为笑“那感情好，不过，那得不少钱啊！咱们市现在的房价贵着呢！”
　　“没事~姐我有钱~我这两年炒股赚了不少钱”
　　“什么？你炒股？我可听说好多人都为那跳楼的啊！”姐姐担心的看着我
　　“呵呵~没事！我自己心里有数。再说现在我赚够了自己心里的数字。所以，我以后不会再去买股票了。您就放心吧”我笑着宽慰着她。
　　“哦~那就好，那就好”姐姐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姐姐，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少钱吗？”我悄悄的凑近姐姐告诉了她那个数字。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真的吗？”
　　我笑着点头，我并没有炫耀的意思。只是想让姐姐安心，让她了解我在外面并没有什么不容易。也同时让她知道，我有养活她和外甥的能力。
　　“姐~你就别回去了。我带着你和外甥一起回北京。咱们租个房子一起过”姐姐不断的看时间，显然是着急回去了。
　　姐姐苦涩的笑笑“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婚一定不好离。咱们就离开他家，反正现在咱们有钱，想做点什么都可以。到时候，你要是不愿意出去工作就留在家里给我和强强做做饭。要是在家里呆不住，我就给你找个小店面，你做点小买卖”我鼓励的看着姐姐。能看的出她眼中的向往。但是很快她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姐~”
　　“小洋！别说了，你就安心回去念书吧！姐不差这一年了，等你毕了业。姐一定带着强强去投奔你！”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姐姐执意的眼神。我只能点了下头。
　　“可...你一定要好好的保护好自己。别再让他们欺负你了”
　　“呵呵~你还不知道你姐姐有多厉害吗？他们现在都怕我，哪个还敢欺负我啊”姐姐笑着这么对我说。我一直看着她，想从她眼中看出什么端倪。其实，不用看就凭以前几次去她家看到的。我就已经清楚了，这些话是姐姐说出来安慰我的。
　　最后分手时。姐姐告诉我不能去车站送我。叫我自己多保重。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是那么的无能为力。站在那里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背影我才离开。
　　学校门口的录象厅早就不见了。我打听了很多人，甚至去游戏厅里跟那些小混混问过有没有人认识联海，三儿或者三鸡他们的。
　　结果我一无所获，属于联海的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那些带着耳丁鼻环的小孩们根本就没听说过他们。
　　假期结束的日子一天一天的临近。我能感觉到胜利的恋恋不舍。
　　但好在他对我买回的那些装修方面的书很感兴趣。对此他的父母更是支持的没话说。
　　全家人一起发动亲戚朋友托人找学校。
　　最后，选择了一家南京的知名再就业培训学校。
　　我给刘杰打电话请他帮忙查了一下那家学校。他打传呼告诉我，那家学校资质不错，培训的专业人才在行业里也是得到认可的。
　　就这样我才放心的收拾了一下起程了。
　　临走时胜利拉着我的手久久也不肯放开。
　　“让我们一起努力，以后咱们俩并肩做战开一家属于咱们俩的公司”我踌躇满志的对他说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呵呵~分别只是暂时的。两年后咱们**市见！”
　　他又一次用力的点头。
　　就这样我离开了，带着几许遗憾，几许牵挂，几许失落。还有对未来的憧憬离开了这座带着我太多爱恨记忆的城市。
　　上火车的那一瞬间，我转头看着身后的城市，在心里暗暗的说“我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