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实习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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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来了？过来坐下吧，报告放那就行了。”
林白术推开会长办公室门的时候，对方正揣着保温杯站在窗边往外看。
会长已年逾五十，到了快退休的年龄。人老了就见不得小孩儿吃苦，“爱心父母”的活动也是她一力推行的。
她身子骨不太好，乍暖还寒的时候还套着羽绒服，整个人娇小得像是窝在里面。
会长笑眯眯地把林白术拉到身边坐下，看也不看他手上的报告一眼，“和这孩子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林白术无奈地笑着说，“玲婶费心了。”
林月玲，伊江市公益组织的一个小会长，同时也属于林家分支的一脉。严格来算，是林白术的表婶，隔了四五代那种。
林白术休学回国后，也是她自告奋勇说让林白术来她这边实习几个月散散心。
不少人说她就是想和林家主家攀关系，不过林白术很清楚，眼前这个小妇人只是出于天然的母性与同情。
林月玲又笑着问：“真的吗？我听不少人都跟我反应，说这孩子挺棘手的。”
她的手已经有不少皱纹了，干干小小的，但攥着林白术手的时候，仍有温暖的热度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
林白术说：“他只是脾气倔了点。”
“和你以前一个样？”林月玲含着笑问。
林白术弯着眼睛冲着林月玲笑。
“你呀你，还是这样。”林月玲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每次一遇见不想回答的问题就笑，难道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吗？”
林白术看着她笑，还是不说话。
林月玲拿过他手里的报告，放到一边，换了话题：“今天有人来找我了，说是觉得你照顾孩子的能力还不错，可以考虑带第二个孩子了。你觉得呢？”
林白术愣了一下，反问道：“您觉得呢？”
“我回绝了。”林月玲说，“你是下来散心的，又不是真来实习的。连合同都没让你签呢，哪好意思这么压榨你。”
林白术笑着说：“谢谢玲婶。”
“这有什么。”林月玲摆了摆手，“看你这样子，也不想和我多唠嗑几句。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好。”
林白术推门出去的时候，林月玲忽然又开口了。
她低着头整理文件，仿佛在自言自语：“有些同事不知道你身份，要是做了些不对的事情，你来找我处理就好。”
林白术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出去了。
林月玲的办公室离他所待的分局有些距离，两座楼中间有一个小广场。林白术下去的时候，就恰好看见了在小广场徘徊的两道身影。
他们也没躲在阴凉处，就只在门口张望着。何菊和陆建军一人提这个袋子，老两口手牵着手，表情局促不安。
要回局里的话就必然会经过这两人，林白术思考片刻，还是走了过去主动打招呼道：“陆爷爷、何奶奶，您二位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老两口闻声回过头，一见是他，脸上浮起喜悦的笑容。
何菊热情地拉住他的手，说：“正找林先生你呢，这也太巧了！”
陆建军连忙把自己手上的袋子提起来，硬要塞给林白术，“这是我们家自己种的菜，林先生你带回去尝尝。一点心意，还请林先生收下！”
林白术刚想摆手拒绝，视线落在老人额头深深皱纹间的汗珠上。要是拒绝，估计又得你拉我扯好半天。
他犹豫了一下，陆建军立刻找到机会，把袋子塞给林白术。
“林先生别嫌弃。”何菊说。
林白术叹口气，道：“您二位过来一趟不容易，我感谢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嫌弃？”
虽说他们这只是伊江市下一个小小的县，从南滨村到这儿的距离也不算近，只是比从县里回城区的时间短上一点。坐公交的话要十来分钟，而且一天只发五班。
看老两口这样子，多半没舍得花钱坐车，是走过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陆建军说，然后他和何菊对视一眼，又上前一步小声道，“林先生能帮忙把李主任叫出来吗？”
林白术视线不着痕迹从何菊手上提着的那袋东西上扫过，只说：“我带您二位进去找他吧，可以去里边坐着歇会。”
“好好，那就麻烦林先生了。”老两口连声道。
他们办公室就在二楼，不算难爬。不过林白术还是耐心地等着老两口，走得慢极了。
一进办公室，只听一道女声尖锐地响起，仿佛能把人耳膜划破：“我只是请了几个月假，你们就不声不响地给我招了个实习生？他过国考了吗，学历又有多高？”
办公室中央站着个身形窈窕的女人，穿着刻板的职业装，长发散在背后。
听见有人推门，女人转过头来，眉心皱起，眼神凌厉。
她看到陆建军两人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谁把外人放进来的？”张丽萍指责道，随后她视线落到了面目柔和的林白术上，毫不客气地质问，“是你吗，新来的实习生？”
“是我。”林白术笑容不减，带着两个老人家去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抬起头来看向张丽萍，“您就是之前一直在休假的张副主任吧，初次见面，我是林白术。”
“先别自我介绍。”张丽萍说，“我还没承认你呢。”
林白术笑着说：“我来的时候您不在，不认识我也正常。我是林会长特批过来实习的，也给开了证明。”
这才有人七嘴八舌地应和道：“是啊，张副主任，林会长同意了。”
“证明我们也都看过了，是从北京上边批过来的，林会长安排到了咱们这。”
张丽萍眉心这才舒展些许，她冷着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白术，见对方笑得还算谦逊，哼了一声。
她看向那边裤腿上还沾着泥的老两口，不满地说：“你难道不懂规矩吗？除非过来办事，不能随便让别人进来。”
老人们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就准备站起来，却被林白术一手拦下。
“这二位是我对接的孩子的家人，这次过来是想来送点东西的，算不上什么外人。”林白术客客气气地说，“老人家在外面站了大半天，进来歇一会而已。”
“你还收他们东西了？”张丽萍横眉，怒气冲冲地说，“说了多少次干部不能拿帮扶对象东西，你别以为你是个实习生就能坏这规矩了！”
林白术笑容微敛。
机构里的确有这规矩，不过这些贫苦人家总不好意思平白受助，大多数人家里菜地收获了都会送点菜过来。也不贵，就几块几十块的东西。不收吧，被帮的过意不去，收吧，又确实有这规矩在。
久而久之，这个规矩就被大家默契地忽视了。对于被帮扶的人送东西，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之后多给帮扶对象带点油米面，或者塞点钱当作买下来的，这事也就过去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张丽萍这是请了假回来，怕久了大家都不服她，想找个新人立威。
林白术是新来实习的，办公室里的人除了李福海都不知道他身份。他又一贯独来独往，也就自然没人帮他说话了。
林白术扫了一圈办公室，没看见李福海，估摸着可能不在。
他懒得和女人计较，于是笑着说：“抱歉，这事是我疏忽了。”
他说着，把东西放到椅子上，“李主任不在办公室，您二位把给我的东西也一并拿回去，自个儿做了吃吧。”
陆建军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等一下。”张丽萍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过来，她冷着脸问，“你们找李主任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把自家种的菜给他也送一份。”何菊说。她看不惯张丽萍那趾高气扬的样子，没接林白术的菜，只拉了一把陆建军，说：“老陆头，我们走吧。”
张丽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两个老人家，联想到他们给林白术和李福海送菜，然后冷笑一声：“哦，我想起来了。你们就是陆轻山的家长啊。”
闻言，两个老人愣了愣。
陆建军抬头端详着张丽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张先生……”
何菊拉了拉陆建军袖子，小声问：“谁啊？”
陆建军低声回道：“小山第二任爱心父母，没来过我们家作客，你不认识也正常。”
老年人耳力不太好，声音不算太小，林白术都听见了。
“走吧走吧。”张丽萍嫌恶地挥了挥手，把椅子上的菜一把塞到老人怀里，“以后别来了，你们家陆轻山那个样子，估计以后也就是个坐牢的命。少来这里攀关系。”
两个老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林白术虽然不清楚两个老人的心情，但他却明白张丽萍刁难老两口也是在变相地落他面子。
“张副主任，这么说不太好吧。”林白术神情微冷，一贯的笑容表皮褪去，露出潜藏在底下的怪兽。
他小时候身体很弱，偶尔会被不懂事的孩子欺负；等到长大了，大家都清楚他背地里林家的实力，反而不敢惹他了。
不过他还是记得很清楚，他以前被刁难的时候他是怎么做的。
“怎么，你不服？”张丽萍瞪着眼睛看他，“那你倒是说说，我哪句话违反规矩了？”
“自然没有。”林白术客客气气地说，“不过我认为，人之所以是人而不是规矩，就是因为人要有人情味，而规矩是没有的。”
“你什么意思？”张丽萍火冒三丈，“别以为是林会长批你过来的，就可以不尊重领导了！”
“我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林白术说，他冷着脸的时候气势迫人，明显地压过了生着气的张丽萍。
“我说的也都是实话，而您没有。您说陆轻山是个坐牢的命，这句话却不是事实。”
“好了好了。”陆建军站了起来，他拉住林白术的手，“谢谢林先生为我们小山说话，这件事也确实是我们坏了规矩。对不起，张副主任。”
“你还知道你们坏了规矩啊？”张丽萍无不嘲讽地说，她刚刚那一瞬间，莫名对林白术生起了点畏惧之心。此时她回过神来只觉得丢脸，把火气全洒在了老人家身上。
林白术刚想说话，就被陆建军恳切的眼神打断了。
对方在请求他不要再插手这件事情。
林白术沉默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陆建军向张丽萍鞠了个躬，一直没有直起身，“请您不要生气。”
张丽萍有了台阶下，觉得自己对着两个加起来是她三倍大的老人发火不太好看，于是哼了一声，说：“算了吧。”
“谢谢张副主任。”陆建军拉了拉何菊，“老婆子，咱们走吧。”
张丽萍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东西拿上。”
何菊抱着给林白术的那袋子菜，惊惶地看向林白术。
林白术还没说话，陆建军就伸手接过了菜，再次跟张丽萍道了歉，然后低头跟林白术说再见。
全程几乎没有跟林白术交流，就连眼神也回避了。
林白术沉默了，喉结上下滚了滚。
“林白术啊，今天算是给你上了一课。你不要跟这些庄稼人走得太近，以后人家攀关系找上了你，你甩都甩不掉。”张丽萍语重心长地分享自己的“经验之谈”，“你关心孩子是好事，不过陆轻山那种小孩不值得。你要知道，领导的话最重要，没什么东西能让你违抗……”
她说着说着，回忆起了自己带陆轻山时对方的表现，动了点真气，到了后面几乎全是在批判陆轻山到底有多混多不听话，未来会有多堕落。
“知道了。”林白术忽然开口打断她，语气冷硬。
刘海散下来遮住了他的双眼，逆着光他半张脸都隐在暗色中，看不清表情。
“谢谢您的教导，我还有点事，就先回去工作了。”
说完，他径直和张丽萍擦肩而过，留下她一个人顶着一张惊愕的脸站在原地。
良久，张丽萍用力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只是个实习生，怎么敢、怎么敢这么不给她面子！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实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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