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流光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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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腐草化萤。
晓梦站在浅溪便的草地里，秋骊剑的拂尘垂在身侧，偶有闪着光的萤虫落在拂尘上，过了片刻就又飞走。
林间的风燥热潮湿，带了雨水的气味。晓梦抬头望了望夜空，层云叠叠，约莫是要下雨的天气。
身后“沙沙”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晓梦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章邯——虽然她不知自己为何对他的脚步声如此熟悉。
或许熟悉的不止是脚步，还有其他很多的东西——只不过她不愿去想。
想与不想又有何差别，左右她都是出世之人，这一生就算有执念，也全都化解在了无言的岁月中。
那人很快在她身后立定，站的位置与她约莫有十步的距离。晓梦在心中凄然一笑，从两人相识以来，虽已是熟稔万分，却始终保持了些许的疏离。
大概是心中总有一道难以跨越的藩篱。
“大师，您找我。”
晓梦没有看他，色泽略浅的眸子始终放空在夜空里，半晌，她道：“章将军，你我相识也有好一段时日了吧？”
章邯正色，道：“不多不少，两年。”
“两年了啊……”
话至末尾已然消散在了风里，晓梦的眸中也多了些落寞。
又是沉默。
良久，直到层云散去，露出一轮弯月，晓梦才开口：“我要走了。”
章邯的眉梢微微一抖，下意识脱口问道：“大师要去哪里？”
话刚出口便又觉得不妥——她生来便是与自己不同的，如鲲鹏般的自由，如长风般直上九万里，她要去的地方，必然是自己无法到达的。
“我……”章邯的话刚出口却立刻收住，“大师？”
只见晓梦转过身来，眉眼带着笑看着他。章邯从未见过晓梦有这样的神情，温柔如春时枝头最嫩的绿芽，那一刻章邯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他还记得最初见到晓梦是在咸阳宫里，那一日他当值，出门前喜鹊在屋外枝头蹦蹦跳跳叫了许久，后来他就在宫里见到了晓梦。
一袭青衫，长裙衣摆在风里摇曳，柔软的白色长发拂在毫无表情的脸上。
晶莹剔透的人，雪白如玉的脸，仿若是精心雕琢过的五官——正好有阳光透过薄云打落，一缕一缕印在长廊下立着的她脸上。
那一瞬，光阴都停留。
很久之后，在桑海城他又一次见到了她，才知道她居然就是名满江湖的天宗掌门晓梦。
江湖都传晓梦大师境界高深，他本也以为如此，总对她恭敬有加。可他后来才知道，她始终也只是一个一十八岁的小姑娘，露出小女儿情态的她，向来淡漠的脸上亦有红晕，冷漠的眸子亦可带笑。
章邯觉得自己看到了外人不曾见过的晓梦，却也没想过为何只有自己才能看到。
“我去找逍遥师兄。”晓梦突然开口，“帝国统治脆弱不堪，内部权力争斗我也没有兴趣。”
章邯上前一步质问道：“所以你就要投靠叛逆分子？”
晓梦脸上的笑在瞬间隐去，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冷漠，说话的语调也淡淡：“立场不同。”
章邯微微一愣。
晓梦像是再也不想与他说什么，甩了甩拂尘上的萤火虫，转身便离去。
待她走了数十步，章邯终于对着林中一处道：“大师，往后还有机会再见么？”
晓梦没有回答。
*****
后来，章邯一直都在思考，晓梦和自己的最后一次见面为什么会是那样的。
他想了很多年，直到他死也没能想明白，是以他觉得，缘分大概就是这样神奇的东西吧。
那一日格外的惨烈，天宗弟子自山下开始一路抵抗，尸体便沿着齐云山的长阶，一直蔓延到天宗门口。
章邯带着兵杀到天宗门口的时候，晓梦已经捧着秋骊剑在等他了。
她还是风度依旧，是梦中难以描摹的风花雪月。
章邯先对着她笑了，声音却带了些哽咽：“大师……好久不见了。”
好久了，久到天涯迢迢，月色轻佻，久到故人依旧，尘缘散尽。
晓梦不说话也不笑，眼神中却有了疲惫。
很久之后章邯回想起那时候她的眼神，心中仍旧是一阵刺痛。
“值得吗？”
“此生无愧。”
数年之后，他孤身一人站在废丘城头，冷雨淅淅打在他的盔甲上。面前是韩信率领的汉军，身后是已被淹没的城池，周围是守城战死的士兵，他忽然间想起当初晓梦和他说的那四个字。
此生无愧。
当时年少，终归于一笑。
他在那一刻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终于明白，原来他们在一开始就错落了光阴。
所以最后，他和她都选择了与尘世相忘，与天下同葬。
也算得上是补偿。
浮云爱蹉跎，流光怕寂寞，前尘灯火，隔世传说，都淹没在青山薄雾的朝旋暮绕中。
作者有话说
第128章 流光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