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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软肋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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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医草稚把敖犬断臂用绷带里三层外三层的缠了起来,敷上草药,又拿参片吊着敖犬的精气神,见他呼吸平稳了不少,这才开口道,“敖犬没有性命之忧,失血过多晕过去了,我已经给他止血,多多进补即可。只是这手……”
尧阴郁地靠在床上另一角,这还是草稚第一次见到殿下露出惊慌的神色。方才火急火燎的把她招到了这里,她只记得一向沉稳自若的尧怀中抱着个满身血污的断臂少年,失魂落魄的命令自己快救他。
这个孩子能从修罗场里死里逃生本就奇怪,手上没有血契的印记,必是败者,若不是尧应允,大概他也不能活下来。
“草稚,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的手……复原?”
“复原???”草稚把敖犬的被子掖了掖,换了一盆清水洗了下沾满血迹的手,这才坐到一边缓缓开口,“殿下以为我们巫医神通广大到还有躯体再生这样的秘术?也太看得起我了……”
“少废话,有还是没有?”
“……”草稚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个殿下从来就不知道客气,“有。不过法子有点残忍。殿下要听吗?”
“快说。”
草稚撩起了自己的袖子,抬到尧的面前,“两根骨头,些许皮肉。活人的。殿下能给我找到心甘情愿献给敖犬使用的骨头和血肉,我可以为他接骨造臂,用巫医特有的禁术缝合施法,和他自己原本的手臂不差分毫。”
“接骨不难,难在这个禁术必须贡献者诚心,若是强取豪夺,接起来也是废手一只。轻的就是不能动,严重的会遭到法术和原骨之人的怨念反噬,到时候烂掉的可就不止一只手了。”
“只有这一个办法?”
女巫医放下袖子,看着昏迷不醒的敖犬,大概因为还是个孩子,竟然有些心疼的说道,“我只有这一个办法,殿下若能找到能人异士为他医治倒也可以问问。只是不尽早接起来,等他伤口长好再做打算就不好实施了。到时候又要割掉长好的皮肉,难道不是再受一次苦吗?”草稚询问似的看了一眼尧,发现他一直盯着敖犬,听见自己说的割掉皮肉几个字,眉头皱了起来。
“给我刀。”
草稚一惊,“殿下要做什么?”
“我给他,你准备施法,务必复原。”
“万万不可!!殿下你……我说这些不是让殿下为他献骨的,况且一只手而已,若真接不了他以后也能活下去的,殿下犯不上……”
“别说了,把刀给我!”尧不容置喙的低吼,已是十分不耐。
草稚知道劝他没有用,这个殿下从小就倔得让人头疼,狼王都治不了,何况她一介小小巫医。只是她不明白,殿下犯得着为一只犬妖取自己的骨头吗?
为难虽为难,可殿下的命令又不能违背,只得硬着头皮从包里拿了一把锋利短刀不情不愿地递了过去,“殿下稍等,我准备麻药,大概需要一个时辰才有效……”
话还没说话,尧把上衣尽数脱去,拿起刀没有丝毫的犹豫,朝自己腹部右侧划开了一条口子。
“……”草稚见此形状慌忙的去拿干净的绷带,端了清水过去,想上前帮扶又被尧拦住。
“我自己来。”
尧从划开的腹部,连肉带筋硬生生地扯出了两根肋骨,疼得额上的汗止不住的往外渗却不吭声,血涌不止,草稚实在看不下去了匆忙拿绷带堵了上去,颤巍巍的包起血骨放在托盘之中,转过身看见尧掀起裤腿,眼睛都没眨一下,割下了小腿上的肉。
“……殿……殿下啊……你这……”草稚被吓得不行,她还没见过谁二话不说对着自己又挖骨又销肉的,殿下这是撞邪了吗,还是上辈子欠了这狗崽子什么孽债,用得着这样去对他?
“你……快接。”尧刀子一丢,无力的靠回去。
“属下为你止了血再说……”草稚沾了点麻药直接往伤口上敷了过去,这种疼痛一般人早就晕过去了,殿下也是非人的耐力,忍到现在还能如常说话。不过想起第一次见到尧的时候,他瘦小的身子被狼王打的一处好地儿都没有,不也一声没吭过。后来受过一次特别严重的伤,全身骨头都断了,草稚用绷带困了他三个月才勉强能动,尧一直都是这样,是疼是苦往心里放,放久了也就习惯了。
草稚处理完尧的伤口,保证放下裤脚也看不出端倪,腰上虽裹着厚厚的纱布,衣服合起来也看不出奇怪。她劝尧躺下静养,尧不肯,非要看着,她也就不强求了,转身拿来了骨头和血肉开始为敖犬接骨。
边施法,心中疑惑更盛,草稚试探地问道,“殿下为何如此……?”
本来以为要么不回答,要么又是让她闭嘴,尧却出人意料地低声一句,“是我砍的,我还给他,也一样。”
“……修罗场一切刑罚自负,殿下说要还,属下不是太明白。”
“我又何尝明白。”尧心里回答了这句话,麻药开始起了作用,痛感消了不少,头也越来越重,可是不看着他醒过来又不忍睡过去。
草稚用尧的肋骨和腿肉造了一只完整的手臂,缝到了断开之处,敷上了特质的秘药,在纱布上施了咒语,终于是把手给接好了。“一个月就能长好,殿下不用太过担心,倒是你……回帐休息吧。”
“多久可以醒?”
“快的话明早,麻药褪了就会醒过来。”
“哦,扶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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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走的十分的缓慢,脚步一重一轻的惦着,每走一步连着腰腹上的伤锥心的疼,草稚扶着他一点一点靠近他的大帐,他不想让人知道,幸好入夜已深只有守夜的侍卫。
殿下艰难的躺下,草稚又检查了一边伤口是否有继续出血的状况,叮嘱他几个月内都不能有太剧烈的打斗,腿上都还好,身体里可以活生生抽了两根好骨头出来,大意不得。
尧有气无力道,“别告诉他。”
“属下不会多嘴。”草稚帮他盖好了被子,却坐在床边没走,“殿下,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你从来不是行事犹豫瞻前顾后的人,如今这是怎么了?”
“虽然我不认同你父王的行事做派才跑到七部躲着,可有些话他说的没错,这世上有的人就是能斩断自己的一切软肋,从此一往无前战无不胜。”
“殿下,人只要心软过一次,恐怕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我说过会护他。”
“那你为什么要砍下他的手?”
“……”尧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再回答。
草稚也不便再问了,若是有苦衷,也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等敖犬醒过来是否能原谅和理解他都不一定,她一个外人又能掺和什么呢?
只是那个孩子不会知道,从此往后,他的身体上长着尧的血骨,日积夜累将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他会恨还是会感恩……谁都不得而知。
是有的人会突然生出纠葛一辈子的软肋,破坏掉自以为是的原则和固执,从心底抽丝剥茧长出来的柔软血管,源源不断地将情不自禁注入又硬又冷的肉身里。
待融进血肉四肢,轮谁也控制不了,他必倾尽全力去护着这么一个人,哪还管得了什么初衷和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