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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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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的屋子,却很是凌乱,书册、纸笺、毫笔散落一地,还有破碎的茶盏,地上还有几团氤氲,像是刚发生了一场激烈争执后,残留的狼藉。
墙角根,笤帚簸箕也是乱糟糟地横在地上。
这考场未免也忒乱了些。莫不是谁刚在这屋里吵了一架,没来得及收拾?
十位考生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进了屋,四下张望着,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不……咱们把这地儿扫了吧?这样儿,都没法下脚。”有人试探地提议。
也有人在心疼那些书,小心地捡起一卷,拿袖子轻轻抹去上面的污渍,犹豫了下,还是搁到了桌上。
但更多的还是摇头拒绝了,也有好心地提醒道:“若是旁处倒也无妨,可眼下,要是沾了满身尘土,岂不失了风仪?”
十名考生众生态,却不知这一幕皆落在内间的四个主考官眼里。
“看了这一会,诸君想必已有所得,不如我等便出去罢。”
另三人心绪十分复杂,但还是点点头,随石槿华一道推门而出。
看到四人突然出现,十名学子都慌了神,险些忘了行礼,见有人已经躬身,方急急照办:“先生日安。”
听到屋内动静,早就候在隔壁的侍从连忙进屋,不过须臾,便收拾干净后又离开了。
看大家都绷着脸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大声喘,石槿华笑了笑,和声道:“诸位不必拘谨,且找个位子随意坐罢。”
说罢,邀请两位先生先坐,自己则陪了末席。待四人坐定,学生们犹豫着,也陆续坐下了。
“诸位都是敏而好学者,不必如此拘谨。今日,不过是咱们相互见个面认识一番,闲话几句罢了。”
水溶插话道:“我看他们一时半会放松不了,倒不如直接出题,说不得他们还能松散几分。
槿华想了想,又征询了两位先生的意思,便点头应了:“那我先抛砖引玉吧。我的题很简单,一入学舍大门,有一块山石,不知诸位可否告知上头都刻了什么字?”
她刚一说“简单”,水溶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昨儿的考题,她也说“简单”,可两三百份卷子,最优者居然答不过半!
果不其然,她轻巧巧一问,学子们都懵了,这门虽进出了好几回,依稀中确实见到过这么一块石头,可大多匆匆一眼,谁会特意去记?
“有谁知道的?”槿华环顾四周,心中有些无奈,这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面试题,她还特意空出了小半日叫他们四下走动,却没想到……
“竟无一人可答?”
在她的接连追问下,有一人犹豫地站了出来,刚欲开口,便被槿华打断了:“写在纸上即可。还有要回答的,都过来取纸笔。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必勉强。”
原本有迈出脚的又缩了回去,只羞愧地垂头站在原地。
那学子紧张得握笔的手一直在打颤,写完后双手递给她,槿华接过却也不看,只笑问他:“可确定?”
那人红着脸,点了下头。
“那为何初时不应?”槿华皱了下眉,看他恨不得把头埋进胸膛里去,只得轻轻叹了口气,“信人不如信己。你若是连自己都不信,又如何让别人信你?往后,可不能再如此了。”
“我……先生的意思是,我成功了?”那害羞木讷的学子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脸上犹带几分不敢置信。
槿华笑着点了点头,看其余九人面色有异,便解释道:“为人怯者,既敢落笔,必无误矣。”说罢,直接把答卷传给诸考生,“学舍内外,只两块山石有字,一在门外,书石浮学舍,乃吾之名,二在门内,书尊师重道薪火相传,为我学舍之总训。此八字,便是我石浮教学之根本,凡入我石浮门,皆需铭记于心。”
而那张笔锋无力的答卷上,落笔确是无误。
收回纸笺,槿华又道,“我愿取他,亦因他,是先前愿持帚扫地唯一一人。我知诸位心有不服,不过方丈之地,怎可与尔等心中宏图相提并论。但在我看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自入屋以来,石槿华一直都是浅笑吟吟温和婉约的模样,可这一瞬,陡然凌冽的气势却人为之一震,不免侧目惊心。
“如此,尔等可有异议?”
九子心悦诚服,恭声拜道:“先生大义,我等无异议。”
“先生教诲,学生铭记在心,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先生今日之言。”那胆小的学生终于忍不住迈出一步,大礼拜道。
“善。”槿华笑着点头,“既如此,且看赵先生一问为何了。”
坐在她身旁的赵先生抚须叹道:“山长这一问一解,老夫亦感慨良多。如此,老夫这一问,便是尔等以为自己有何不足之处?”
槿华心下微定。先前拟定考卷时,两位先生直言太荒唐,今日一开始她的小测试又被视作儿戏,可眼下,赵先生却认同了自己的设想,没再坚持非得考核经义了。
而后的刘师问的也不是原先的题,而是尔等自觉有何长处,与赵师一正一奇,相得益彰。
三题毕,九位考生已是冷汗津津,堪堪坚持着。
而水溶却朝槿华挑眉一笑,施施然道:“昨日,我与山长争辩,却被她一问难住了。今日,我便借花献佛,考一考诸位。尔等回头想寻人麻烦,可别寻我,都是你家山长惹的祸。”
“……”槿华无语地睇了他一眼,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哪。
而赵刘二师则好奇地坐正了身子,一副侧耳倾听的架势。
底下的学子却不知该哭还是笑,有人小声道:“这是生怕我等顺利入学哪。”
话音刚落,便听水溶朗朗道:“我这题,诸位且听好了,若是尔等九人,有一子必须离去,尔等又当作何抉择?”
“……”
八道充满怨念的眼神齐刷刷射向那人,叫那人不由退了一步,讪讪道:“这……不知足无罪嘛。”他哪里知道,自己还有乌鸦嘴的潜质?
有人当即愤然道:“我提议,便是此子!如此动摇军心,怎能不罚?”
这下,四考官都忍不住笑了,水溶更打趣道:“你还有什么说辞,允你自辩。”
“……”我也很无辜,好不好?
那乌鸦嘴学生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也不想的。这,实属巧合,当不得真。”
“哈哈,你俩的性子,我倒是很喜欢。”水溶乐得不行,看两人南辕北辙的神情,越发好笑,索性扭头跟槿华商议,“你没说只能择一人吧?”
“性情中人,难得你会开口。”槿华笑了笑,虽未明言,却也默许了。
“尔等或许会觉得儿戏,但在我眼里,书读得不够可以补,经义背得不全可以学,但心性却难得。他二人此番对答看似寻常,但一言一行,皆是发乎内心,今日两子尚能嘻笑怒骂自我解嘲,我亦期望,来日直面坎坷磨砺时,你二人也能如此洒脱做人。”
“喏。”两人大声应道。
“诸位去留,我与诸师还需商议,但我希望,今日,尔等皆是成功者,皆能有所获,有所得。”
结束时,槿华起身,正冠敛衽郑重行礼后,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