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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难却 ...

  •   Chapter51

      这好像是苏半棠第一次跟沈灼过夜。还是在他家。

      所以第二天睁眼醒来时,对着陌生的天花板还茫然了好半晌。

      耳旁传来窸窣动静,转眼一看,男人正系着衬衫扣从衣帽间走过来,单手捞起甩在床头柜的手表。

      “吵醒你了?”

      “唔。……”苏半棠迷迷糊糊,不太适应起床时身旁有别人。

      习惯性摸索手机点亮屏幕,一瞄时间,总算被吓得清醒了好几分——上班要迟到了!

      “再睡会。”沈灼不紧不慢扣腕表,瞟了眼手忙脚乱起身的苏半棠,“你不如今天给公司请个假算了。”

      苏半棠眯着眼找衣服,“请假这个月全勤就没了。”

      “全勤多少?我补给你就是。”

      “那能一样吗?”苏半棠不满扫去一眼。
      忽然感到肩背皮肤凉飕飕,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还未着寸缕,又赶紧扯过被子裹住自己。

      沈灼就站那瞧她动作,脸上要笑不笑的。他没说什么话,苏半棠却能感受到他目光,莫名叫她自己脸上一阵烧,从脸颊一直烧到脖子根,肌肤上都透出粉。

      总算沈灼也没再有多的言语了,像不为难她似的,转身走了。

      苏半棠松口气,扇扇滚烫的脸。
      真奇怪,明明晚上那样热烈的时候,她都不会这么窘迫。

      ……

      先匆匆回家换了身衣服,随后苏半棠坐沈灼车去公司。

      到的时候已过九点半,正是社畜们上班打卡的时间段。
      高峰期,人来人往的,苏半棠光明正大从豪车上下来,难免被人侧目——就仿佛坐实了先前在公司流传的那些花边新闻一般——什么“被上一个老板踹了后迅速找到下家”,什么“攀上甲方公司的已婚高管”,之类的。

      上午日常办公。苏半棠离开座位,准备去隔壁财务部报账,坐对面工位的瑞秋托她顺路把份资料也带给那边。

      举手之劳而已,苏半棠应下接过。刚转身,直属上司Johnny路经,便听他声音在旁边响起:

      “Racheal啊,你现在又不忙,这材料你自己送去财务不就行了?棠棠现在是我们公司重要人物,公司以后的business都还要靠她,你不好好照顾她,怎么还叫她跑腿啊?”

      几句话,语气倒是平常,内容却拐弯抹角阴阳怪气,哪听不出对苏半棠的内涵?况且上午才有人看到苏半棠坐豪车来上班,也不知那是哪个金主老板的香车。

      周围人竖起耳朵,悄悄看笑话。

      可自然是没有什么戏剧性的苏半棠跟上司翻脸、大闹办公室的剧码可看的——苏半棠只对Johnny和尴尬的瑞秋淡淡弯了弯唇,说了句“没关系”,便离开了。

      看戏人不免失望,而苏半棠还是一路面上云淡风轻着。

      有几瞬她自己心里都觉得,是不是自己和沈灼在一起久了,也学得跟他一样遇事从容镇定、处变不惊了?
      ……可还是好不甘心啊。
      凭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就要被人当面嘲笑?还因为那人是她的上司而不好随意翻脸?

      送完材料苏半棠往回走,一边翻手机点开和沈灼的聊天界面。

      工作中,人为了饭碗忍气吞声是常事;可苏半棠想她现在明明有沈灼做后盾,明明可以不用忍得那么不爽——可以叫沈灼过来帮她出气,可以自己硬气起来跟Johnny拍板互怼,反正这份工作不干就不干了。

      她慢慢停下脚步,盯着手机聊天框。
      看了半晌,脑子里编织了一堆措辞,最后,却只是将手机越抓越紧,而后长呼出口气,按灭屏幕,选择不向沈灼诉苦。

      只不过回去坐位置上没多久,前台美女就过来叫她,“棠棠,有人给你送了个花,你出来签收一下哦!”眼里隐隐含着些好奇和羡慕。

      那是捧非常大的玫瑰花束,黑色雾面欧雅纸,包裹巨大一捧秾稠瑰艳的鲜红玫瑰,白底洒金的卡片,上边黑色墨迹隽隽泠泠,一气呵成,写着:

      “祝我们小棠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落款是一个简洁的“Z”。

      苏半棠认出这是沈灼的字,看着这字迹,一时心底竟忍不住生出柔软。
      沈灼真是个奇怪的人,明明平时最会用好听话蛊惑人心,却偏偏在给人祝福语时从来都简单质朴得离奇。

      花束很大,也很重,苏半棠不得不双手环抱着,带着一路馥郁回去,引得路上同事纷纷侧目。
      有人得知她今日生辰,道一声“生日快乐”,有人会称一句“谁送的花呀,这么漂亮”。

      苏半棠低头看看花,想,沈灼真是闲的无聊,还送花,俗不俗啊。可心情却奇异的明朗起来。

      当然背后的闲言碎语依旧不少。
      午休过后,阿舞凑过来跟苏半棠爆八卦:“棠啊,三组的人说你这花是亿达那个赵总送你的。你现在和赵总什么关系啊?”落款Z嘛,赵。

      苏半棠静了静,抬眼道:“花是我男朋友送的。”很理所当然的语调。

      阿舞连同周围听到的同事都静了一息,有惊讶的,有觉得苏半棠脸皮厚心理素质好的,有不知该如何接话的。

      所幸今天工作也不忙,开完例会,苏半棠随同事从会议室晃出来,一边摸手机,一边脑子里还想着今晚应该不用加班。便听到走廊另一头,前台方向传来一阵动静,伴随着大老板与人交谈恭维的大笑声。

      “前面来了哪个大客户啊,让我们老板这个黑心资本家巴结成这样。”有同事吐槽。

      苏半棠本没在意,继续往办公区走着,却不想迎面跟老板那群人撞个正着。
      然后她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因为她见到沈灼就站在她老板身边。

      沈灼今日着装不是很正式,上身一件黑色丝质衬衫,领带没打,衬衫扣还松着几颗,完全不是来谈正经事的模样。

      “小棠。”许是见她怔愣在那,沈灼冲她扬眉笑了笑。

      老板的反应也是快,立刻亲亲热热招呼苏半棠,“小苏,今天工作都忙完了吧?我刚在楼下碰到沈总,他等你都等了有一会了,你没事就先下班吧!哎,你跟沈总认识怎么不早说?”

      苏半棠进这公司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老板对她这么亲切。

      随后在一群同事们震惊羡慕的目光里,苏半棠回自己工位收拾东西。托她的福,她这一组的其他人也能提早下班。

      上午那捧又大又沉的玫瑰还摆在电脑旁,苏半棠将之抱起,正要继续空出手去取背包,沈灼已经过来,自然而然帮她拎起,然后就这么提着女士背包,大方地离开了办公区。

      后脚到场的Johnny简直又震惊又不明所以,拼命用嘴型问老板和身旁人:“谁啊?”苏半棠身边那男人是谁啊?

      恰巧被转身的沈灼撞了个正着。

      沈灼觑了眼苏半棠神情,心下有些许了然,接着向Johnny点点头,弯唇,“我是苏半棠男朋友。小棠平常受大家关照了。”

      老板使劲给Johnny使眼色,又抢着跟沈灼客套:“哪有,小苏平常工作特别认真,我们公司以后还要请沈总多关照关照才对!”

      见老板这副殷勤样,Johnny渐渐回过味,脸霎时白了一半。

      -

      等坐上车,苏半棠终于没忍住,捧着花弯腰低低笑起来,一张脸都要埋到玫瑰花堆里。

      沈灼跟着好笑,伸手弹她脑门,“就这么高兴?”

      “你没看到刚刚我主管经理的脸色。他上午才刚阴阳怪气过我,看他吃瘪我就开心。”

      “哦?那我今天算来对了。”

      “嗯哼。”

      对啊,沈灼搞的这一出,很解气。
      一想到Johnny、老板、同事们的惊诧神色,想到他们会有的心理活动,苏半棠就打心底里感到股快意,以及一些轻飘飘的,虚荣被满足的快乐。

      靠着沈灼的出现,用着他身份带来的压力,给嘲笑她私生活的那些人一点小小的迎头痛击。

      “那这么开心的苏半棠小姐要怎么感谢我?”沈灼笑问。

      “这不是你理所应当该为我做的?”苏半棠笑够了,眼珠转过去。

      沈灼低笑一声,发动车子。

      苏半棠目光滞留在他身上,看他侧影。
      光啊影啊,此时在他周身真是落得恰到好处。

      苏半棠抱着花,双眼却慢慢慢慢凝固起来。
      心里忽的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样她就真的觉得够了吗……?

      沈灼抽空瞥她一眼,“又发呆。”

      苏半棠摇摇头,直起身,另扯话题,“你今天怎么闲得来接我,你们做老总的,工作不该很忙吗?”

      “是么?工作忙与否当然因人而异。人人都想爬到老板这个位置,难道是为了可以做一堆做不完的工作?”

      “噢……不是。”
      自然不是。是为了财富,以及能够随心所欲支配时间的权力。

      说完,苏半棠安静下来。却仍时不时看一眼沈灼。

      橘色落日将男人脸庞浸染得清晰而深刻。他手握方向盘向前驱车,从容,自由,任窗外景物飞驰而过。

      ……便是这种感觉了。
      苏半棠忽有所感,终于知道刚刚心里那阵奇怪感觉是什么了。
      是失落。

      不久前的那些爽快、虚荣,仔细品味起来,其实很空虚空洞。
      怎么不呢?她还是要靠沈灼帮忙,才能获得旁人眼中的叹服与艳羡。这种空中楼阁般的快慰过后,便只剩空洞。

      ——可比起倚靠谁,她其实更想成为沈灼这样的人吧?
      聪明,镇定,游刃有余,自由无拘。

      车里持续安静着。
      沈灼指尖点点方向盘,向苏半棠分去一点余光,“小棠?”

      苏半棠眨眼,回魂,声音却还像在说梦话,“……我要怎样才能成为沈总这样的人呢。”

      沈灼笑,“成为我?那可有点难度。”

      “我可以多努力啊。”

      沈灼本想开个玩笑随口回“那我得先去让我爷爷认你做孙女”,等红灯时一转目光,却见苏半棠神情端凝着,一脸认真。他心中微讶,不由也沉下眉眼。

      他斟酌了两秒,才道:“努力没错,但小棠就是小棠,你有自己最好的样子。”
      他又朝苏半棠看去,“事实是,你可以努力成为最好的苏半棠,但永远没法成为沈灼——也没必要成为他。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苏半棠微微睁大眼睛。

      沈灼看见她眸中晶莹水润,盈着夕色。

      他柔和了眼尾,温声道,“也许我可以给你一些帮助,让你能够努力得没那么辛苦……但到最后,你还是你。只是你。世上唯一的苏半棠。”

      话尽,前方跳转绿灯,沈灼重新转头。
      苏半棠捧着花,闻着花香,一同凝望远处街头的绿灯。

      她胸中慢慢涌出一股热意,逐渐破涕为笑。

      “沈总,你为什么看起来什么都会?还这么能说。”

      “因为我无所不能啊。”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当然怕别人把你拐跑了。”

      “……神经病。”

      -

      晚上在外用了饭,苏半棠回家又吃了外婆特意给烧的生日面,然后开始拆收礼物。
      小昭给她送了香水,裴航送了双拖鞋,而沈灼这次给她送的生日礼物竟然有二十四个,大大小小的礼盒白天就叫人送了过来,堆叠在衣帽间。

      苏半棠耐下性子一件件拆过去,越到后面越惊讶,最后看着那些精挑细选、品类不一的礼物,甚至都快有点眼眶发热。她都不知道沈灼还能用心到这个地步。

      思量半晌,她给沈灼发去信息:【沈灼,谢谢你。】
      每次都有一堆话想发,每次都不知道发什么,最后只这么几个字。

      又想了想,终于还是加了句:【你也是我心中唯一的沈灼。】世上唯一的沈灼。

      没多久,收到沈灼的回复:【什么时候小棠能当面对我说这句话?】

      苏半棠脸颊微微发热。与沈灼在一起的时间不短,她却从没当面和他言过爱意。

      ……

      夏至一过,黄梅天一结束,气温便越升越高。大夏天的,苏半棠接到公司任务,得跑北城出差。

      出差的唯一好处是,公事结束后公司会给补休,苏半棠可以好好休养几天。

      这次住的酒店在国贸附近,距离对接的甲方公司不远。

      甲方是家快消美企,要做三个月的新品campaign。苏半棠公司还是第一次能跟这种知名外企合作,而能与之搭上线接到项目,沈灼那边也算在中间卖了点面子。

      项目还在方案修改阶段,苏半棠来北城就是为线下沟通,做presentation和debrief。

      第二天便要去对方公司演讲,到达北城的当天吃过晚饭,苏半棠窝在酒店房间,抱着电脑翻来覆去看ppt。
      参与会议的客户有外籍主管,她除了常规讲解,还要准备英文演说。

      她有些许紧张。虽这大半年来一直在私底下悄悄补习英语,这回的稿子也都烂熟于心,仍不免临阵忐忑。

      谁知八点多的时候,沈灼竟发消息问她住哪间房,再然后不久,这男人居然就拎着夜宵上门了。

      淞城北城相距一千多公里,他怎么来了?
      苏半棠惊讶到在门口呆立了好几秒。

      过后才知道,沈灼这几天也恰巧来这城市办事——原计划在一周后来此,现在只不过改变行程提前了一些而已。

      一见到沈灼,苏半棠心里就忍不住欢喜。虽然她也不知自己在欢喜什么。

      只是工作也没办法丢下。喝过夜宵的粥,她坐在沙发默背稿件。沈灼百无聊赖凑过来,扫了几眼满屏英文的电脑,问她说,
      “你要不先对着我练习练习?”

      苏半棠拉低屏幕扭头。
      不是没想过让沈灼指点一二,无论哪方面,他显然是个现成的老师。

      然而……苏半棠总记得曾经被他嘲笑过自己的英语水平。
      就仿佛昭示着她与他之间本质上的鸿沟,她的浅薄粗疏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苏半棠指甲抠着笔电屏幕的边边,嘴张了张,久久未答话。
      沈灼平静等待。仿佛也知道如果他此时开口说点什么,只会叫她更加窘迫。

      终于,苏半棠盯着沈灼的衬衫领子,叹出口气,说:“那我先脱稿讲一遍?”
      总要面对的。她也该学着坦然一些。

      “好。”

      刚开始对着沈灼开口演讲英文还是尴尬,幸而沈灼也没刻意夸她好,只是中正平和地给她查缺补漏,指出她哪里做的可以、哪里需要怎样改进——

      这反而是最让苏半棠安心的指导方式。

      第二天的演讲和会议比料想中顺利,一个上午便敲定了大部分内容,因着前一天的练习,与外籍主管的提问交流也很顺畅。

      晚上苏半棠继续回酒店加班,一边联系淞城同事一边修改方案,沈灼照旧带了夜宵到她这边来。

      他大约又是刚下哪个饭局,衣服上沾着酒味,苏半棠皱着鼻子小声嫌弃了句“你喝酒了?”,他还故意低头凑到她颊边逗她,“你仔细闻闻?”

      温热的呼吸扑在皮肤,痒痒的,苏半棠不惯着这德行,直接往他唇上亲了一口,倒叫沈灼意外了一瞬。然后苏半棠转头正要回去继续工作,后脑勺就被沈灼按住了。他吻下来。

      吻到后面快要失控,苏半棠总算推开沈灼,平着呼吸说“待会我还要跟同事开个视频会”,沈灼回个“哦”,语气听着很有些遗憾。

      沈灼在北城有自己的住处,却不急着回去,只径自解着衬衫扣打开门廊衣橱。苏半棠忙着敲键盘没管他,过了会浴室传来淋浴水声。
      再过了会她跟同事通视频交待修改细节,正在ppt上圈圈点点时,视频对面的同事忽然做作地咳嗽两声。苏半棠从屏幕抬头,才发现沈灼披着浴袍走过来,大手捞过她面前桌上的纯净水瓶——动作正好落在视频摄像里。

      发现打扰到她工作了,沈灼低声说“抱歉”,而后离开镜头范围。然而苏半棠心思却有点被打乱了,匆匆在同事促狭的目光里把视频收了尾。

      她转身去瞧沈灼,沈灼松弛地靠倚在沙发看手机,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她回身继续接收文件,问他,“你准备就待在我这了?”

      “小棠想让我走了?”

      “谁说让你走了?”说完苏半棠发现自己表达得过于直白。

      沈灼笑,“你那边预计是这周六结束回去?”

      苏半棠垂眼摸摸耳垂,“嗯。不过这次挺顺利的,大概可以提前两天回去。”

      “都没想留在这里转几天?小棠以前来北城玩过么?”

      “小时候来过一次,没怎么玩。这次……嗯。”这次她本来也很想留在北城逛几天,只不过超过计划时间回去,回程车票就不能找公司报销了。

      这理由苏半棠一时说不出口,干脆只说:“那这次要不你陪我一起?”

      “好。”

      -

      沈灼显然对北城非常熟悉,开车带苏半棠四处跑,几乎都不用导航。

      知名景点三四天里许多都被他们逛了个遍,苏半棠觉得他们像两个正经的观光客。第四天时很凑巧的,他们还碰到了一个沈灼的熟人,沈灼介绍说是他的一个叔叔。

      当时他们在宫城内廷西,苏半棠正好奇前边的建福宫花园为什么常年不对外开放,沈灼说你想看我待会带你进去,对他也就打个招呼的事,接着就看到那叔叔恰被一行人簇拥着从前方宫苑出来。

      一通寒暄,一行人稍作游览随后离开去用午餐,那叔叔饭桌上聊起家常,又说去年就跟你约好了要一起吃饭,结果一拖就拖到了今年,云云。

      苏半棠不知道的是,当时这叔叔说的去年的饭局,指的是去年他想给沈灼介绍对象的事。只不过沈灼从没跟苏半棠提起过什么对象不对象,她也便从不知晓。沈灼几乎从不谈这方面话题。

      夏日悠长,傍晚沈灼沿河驱车,带苏半棠去了另个地方。

      轿车在暮色里驶入胡同,最后停在一间四合院前。灰白砖墙,朱漆大门,黄铜门把手,门前有两棵石榴树,一位中年阿姨过来开了大门。

      原来是沈灼在此地的另一处居所。或者该叫房产,毕竟他不住这儿。近千平的大院,常年无人到访,只有两个管家阿姨长居在此打理维护。

      果然是有钱人标配的四合院,苏半棠走在庭院石榴树下,一边看树上橙红的石榴花一边说。沈灼抬头一同看花,说这宅子不是我买的,是我妈留下来的,我妈是北城人。

      在家里用过晚饭,天色已暗,出后门沿街步行半圈,能见到河对岸灯红柳绿,酒吧霓虹在夜里亮着光。蝉声四起,露天驻唱歌手的音乐幽幽飘过来。近些的地方有家特产店在做活动,喇叭嗡嗡吵。

      苏半棠拉沈灼过去看,是平平无奇的促销套圈游戏。
      两个人闲极无聊试了试,苏半棠四大皆空什么都没套中,沈灼中了个小奖,一串糖葫芦。

      苏半棠喜滋滋接过来,刚说要给沈灼尝一口,眼一转看到边上一个小朋友眼巴巴盯着她手里的糖葫芦。

      小孩妈妈低头拉他走,这小朋友却犟在原地,不一会眼里两泡泪,“我就要!……”

      苏半棠尴尬,虽然不舍,但仍准备过去把糖葫芦递给这小孩,却见沈灼先走了过去,蹲下身,竟低声轻语哄起了小朋友。
      他在休闲裤裤兜里摸出串车钥匙,解下上边的真皮钥匙扣,有模有样跟小孩讨价还价。扣上缀着金属镂空的圆角六角星,小孩终于不吵了,很乖地点点头。

      回去路上苏半棠忍不住嘟囔,“为了一串不值钱的糖葫芦,至于吗,多亏啊。”,沈灼不以为意,伸手,“那我再去换回来?”,苏半棠赶紧躲过去,“不要。”

      她往糖葫芦上咬一口,甜酸的味道弥漫在口间。忽然就有些跳脱地想,沈灼将来一定也会是个温柔耐心的爸爸。

      -

      夜半,苏半棠坐在四合院房间的床上,随便按电视遥控。电视上在放古装剧,正巧是观众喜闻乐见的大婚戏。

      她看得不太认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跟沈灼说着话。聊起父母,她说她爸妈出身也是一南一北,她爸是东北人,当年调到南方才认识了她妈。随后自然而然又问沈灼,你爸妈呢,不会是包办婚姻吧?

      沈灼在沙发上回邮件,随口说包办婚姻虽然常见,但他父母是国外留学认识的。

      其实并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故事。那两人留学时期恋爱又分手,他妈却一直念念不忘,回来以后去相亲,发现对象正好是他爸,于是两个人便在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的氛围下结了婚。

      苏半棠感叹,“你爸妈这么有缘,注定要在一起结婚啊。”也就小说里能有这样的浪漫际遇了。

      沈灼回完邮件扔掉平板,从沙发起身,“谁说有缘就一定是好事?”他好笑,“说不定是孽缘。”

      苏半棠本来想说“那我们算不算因缘际会很有缘,我们不也挺好”,听到沈灼后半句话,想起网上他父母的讣告,又把要说的咽了回去。

      沈灼洗完澡回来发现苏半棠侧躺着,正透过窗户看院子里的海棠银杏发呆。

      床头一盏昏灯,外边蝉鸣不绝,葳蕤树木在月色下影影绰绰。

      沈灼问:“睡着了?”

      苏半棠转过身,“没。我在想,”她忽而笑了,“我其实要感谢你爸妈,能让你来到这个世上,然后被我遇到。”

      她在想这世上应该也没那么多孽缘不孽缘吧,都是苦渡红尘的世人,能相互擦肩相互遇到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吧。有缘怎么就不好呢?如果她和沈灼的关系最后开花结果,最后他们结婚了,沈灼是不是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只要努力,只要用心,缘分这种东西总归能向好?

      ——苏半棠当然想要结婚的。或者这不如说是她一直以来理所当然的惯性想法,况且她爸妈个性那么迥异的两个人,也恩爱到了最后。

      沈灼却是头一次听到苏半棠当面对他讲这类曲折又柔软的情话。她有时脾气不好,爱逞强好胜,有时却又很容易害羞。

      灯柔和地照在她面颊,空气里弥散着朦胧光晕,她眼睛些微眯起,注视着他。

      他仿佛从没见过她这样温柔的样子。他俯身吻了上去。

      ……
      风折花簌簌。

      夜阑时分,苏半棠已然有点疲乏,沈灼从背后拥着她,一同透过窗帘看院中树影。

      阵风起了又歇,夏蝉复又长鸣不止,声声催眠。

      苏半棠声音也懒懒的,“院子里除了石榴,种的是不是还有海棠?”

      “对,还是当年我外公种的。现在夏天都是绿叶没什么特别,春天花季的时候比较漂亮。”

      “你看我名字里有‘棠’,你家院子里也有海棠,多好啊。”

      沈灼低笑,“嗯。来年春天我们再来看海棠花。”

      “诶,还要等将近一年。”

      “傻子,又没叫你干等。中间我们还能一起去别的地方。”

      “那我们一起去旅行。我要去你上次钓鱼去的那个什么地方……噢,西澳珀斯……”

      “嗯……”

      ……

      回淞城后,日子照旧按部就班。

      中间有次苏半棠与沈灼在外吃饭,偶遇过小昭。小昭早从朋友的朋友口中得知苏半棠住在嘉天国际的豪宅,猜到苏半棠的现男友必定是个有钱人。百闻不如一见,餐厅偶遇时,终于有机会见着苏半棠男友长啥样。

      那时沈灼穿得很随意,纯色T恤休闲裤,他头发有些长了,也没一本正经打理,刘海懒洋洋搭在眉骨,就衣服质感与腕上豪表彰示他的优越家境,小昭一眼看过去只以为是个长得挺帅气质不错的富家子弟,事后还给苏半棠发消息:

      【难怪你没看上我以前给你介绍的陈洛,陈洛好歹也算技术大佬青年才俊】。

      苏半棠无言以对。

      再往后,日子又平静流淌过去。
      忙碌,悠闲,烦恼,轻松,温馨,别扭,甜蜜,缱绻;有日光晒化的云,香甜又难剥的栗子,带着体温的围巾。

      从夏到秋,从秋到冬,从冬再到春。

      人所经历的每个平凡日常,串联起来便是生活。身在局中之人往往习以为惯,局外人却总看得明白。后来便有圈里熟人私下说,那一年,那段日子,是沈灼最宠苏半棠的时候,简直苏半棠想要天上的月亮,沈灼都能想办法摘个下来给她玩。

      第二年春,这样平凡的日常措不及防被打破了。

      最初的起因还是小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难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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