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碣石》墨无歧

48、第四十三章

　　不知道是这温泉池的水太过温暖还是自己这段时间消耗得实在太过，郑和只觉得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在泡了小半个时辰后勉强撑着最后一线清明从池子里爬出来在一旁的长凳上坐下长出了一口气，望着自己已然泡出深深褶皱的指腹，他竟觉得全身上下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舒适。
　　“大人您差不多收拾好了嘛？再过一炷香就可以吃饭啦！”慢腾腾地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又重新束了回发，屋外少年欢快的催促声竟不期然飘入耳中。郑和迎着黄昏时分金色的夕阳走下台阶，葡萄藤架下的小院里不知何时已然浸满了熟悉的红豆粥的香甜。
　　“嗯，收拾好了水何。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嘛？”他自然而然地接过少年手中的瓷碗，随口问道。
　　“诶大人您这就太客气啦！今天来这儿您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帮忙干活的啊？——您可以先到桌子那边坐会儿，马上就可以吃饭啦！”
　　两人正愉快地说着，忽然听得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袁渊手上的动作突然一滞，疑惑道，“怎么会有人找到这山野别院里来？”她顿了片刻，旋即冷静道，“没事的大人，您先去那葡萄藤架后略避一下，卑职开门瞧瞧。”
　　小小院门打开的一瞬，只见门外昏暗的暮色下赫然立着一个面生的青年内侍和两个满脸肃杀之气的宫中侍卫，袁渊不由得心下一惊，连忙俯身道：“请问各位大人这是……？”
　　“郑和可在此处？皇上传你即刻入宫觐见。”还没等她说完，只听得前者硬声道。
　　“这么晚了，皇上可有什么急事嘛？”听了这话，郑和也不由得一愣，连忙快步从葡萄藤架后走出来，微微拱手一礼。
　　“皇上的圣意，岂是咱家可以揣测得了的？郑和你休要多言，速速随我等入宫便是。”那个青年内侍冷哼一声，又极不耐烦地催促道。
　　“……？！两年不在，现在宫里的规矩都变成这个样子了？”郑和无意间低头扫上那人腰间的正五品监丞制牌，不由得腹诽道，但旋即依然平静地应道，“好，那快走吧！”
　　匆匆撩袍跨出院门的一瞬，少年清澈眸底从容恭谨之下深深的隐忧不期然撞入他的眼中，他不由自主地在那内侍更加不耐的怒视之下顿住脚步，安慰般地冲她眨眨眼，“水何抱歉，本公改日……再来吃你煮的红豆粥吧。”
　　“嗯嗯没关系的，大人先忙，公事要紧。”
　　之后郑和便跟着他们三人疾步下了山，沿着来时的路线纵马飞驰起来。
　　强劲的马蹄狠狠击打着城中的青石板路，在宁静的夜晚一下下仿佛直敲在他的心上。暮色一层一层地重了，空气中弥漫的寒意也渐渐深沉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刚泡完温泉腠理开张的缘故，郑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冷得微微有些发颤。
　　但还没等他仔细琢磨明白陛下究竟为什么这么晚、这么急地传自己入宫，他们一行四人已然在午门前勒住了马缰。
　　“郑大人，皇上宣您奉天殿见驾。”在验过他的腰牌身份后，门前值守的内侍又进一步告知道。
　　“奉天殿？！”郑和闻言又是一惊，“都这么晚了，陛下究竟有什么大事竟要在奉天殿说？”他低头踌躇片刻，终究还是觉得自己这一身常服的就直入大殿面圣着实不慎妥当，于是便又飞奔着绕路到西华门内内官监衙门里去找自己的内臣制服。
　　也许是由于回来之后一直未来得及仔细收拾屋子，再加之找得太过心急吧，郑和火急火燎地一顿乱翻之后，也只找出了一件夏季的浅褐色面纱制袍。
　　如今已是京城的暮秋，他深知在这样更深露重的夜晚，穿这样薄薄的一件决计是不够的。但比起自己挨冷受冻，他更不愿意让自己的君王在这寒夜的清冷大殿中等上太久。于是又是一阵疾行之后，郑和终于怀着忐忑中亦有些激动的心情，在微微的喘息和颤抖中抬手推开了奉天殿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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