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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手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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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南宫霁于灯下翻着书,却全不知读进了甚么,脑中所现,皆是今夜苑中之事,以及太子的恼恨之色!二皇子越植平日看去谦恭守礼,然今日之言止,却教人刮目,虽他年纪尚幼,难免失言,然而此举,却不似无意。再细想来,他二人本至亲手足,私下却少往来,东宫平日饮宴,从不见二皇子身影,岂不怪乎?
想及此,南宫霁不禁一声长吁,虽说寻常人家,兄弟间存嫌隙的并不鲜见,然纵是家产之争,无非伤几分和气,身家性命总还无虞;只一旦换做天家手足起争,便必酿祸事!便说前朝太宗,虽为后世所称道之旷世明君,却也曾手刃一兄一弟!登极之时,天子座下,放眼皆至亲尸骨,呜呼叹哉!今见这二皇子越植,年纪虽小,却极具城府,日后还恐危及储位啊!
南宫霁忧虑太子能否全其位之时,亦忧自身:他乃外臣,日后太子兄弟相争,万一二皇子得势,他还恐受牵罪!
外间隐隐传来更鼓之声,已是三更天。
南宫霁揉了揉眉心,又觉方才所虑似为杞人忧天:二皇子越植年仅十二,再如何聪慧老成,一时又能成甚么事?且说他于外朝并无依附,怎能轻易撼动东宫?
只是。。。稍一转念,又觉不对:二皇子虽幼,却聪明伶俐,颇得上欢心;再则,太子生母章怀皇后早逝,二皇子之母沈昭仪出身名门,正位中宫并非全无可能!到时子凭母贵,朝中定有人趋势,煽动废立!若是这般,太子便危矣!
南宫霁自不愿此事应现,然所谓世事难料,凡事皆有万一,于此还当多些思虑才好!
上元节后这日,不必入宫读书,南宫霁便如先前所言,去市上挑了两本新书,待明日送入宫与太子。回到府中,得知允熙又送来了请帖,想他等频仍出宫,万一教外人发觉,难免惹祸,一时倒踌躇!然犹疑之后,到底不忍拒绝,便回帖应下了。
午后,南宫霁依旧带了两个小僮出行,至李家酒店,将二随从在外安置了,便自行入内寻了处僻静阁子,又与店家交待了两句,便坐下吃茶静候。
约莫一盏茶功夫,贵客姗姗而至。
允熙一见便嗔怪:“你擅改宴所,原以为是何好去处,不料竟是这般狭僻嘈杂之所,莫不是有心作弄吾等?”
南宫霁叹道:“确是有心,却非作弄,只为避人耳。”
允则笑道:“知你谨慎,然也不至。。。”
南宫霁打断他:“汝可知上回在吾等聚饮过的清风楼,吾遇见了何人?”
二人面色皆一凝,迟疑道:“是朝臣?还是。。。宫人?”
南宫霁摇了摇头:“是张翊善!”
二人大惊,自皆无话。
坐下吃了一盏茶,允熙才道:“幸得未教吾等与他相遇,实是侥幸,否则。。。”看了对坐的允则一眼,“现下你我恐正在宗正寺内思过呢!”
南宫霁接口道:“正是此话!因而此处虽简陋,好在能避人。”
二人皆称是。
允则道:“只是此处鱼龙混杂,若要常聚,恐也不便。”
允熙笑道:“依我看,便也无须这般费神了,不如今后吾二人便到你府中举宴聚会,如何?”
南宫霁一口茶水方入口,闻此言险呛到,急道:“这如何使得,我府中上下,皆是宫中送来的人,何况。。。”话至此,见他二人满脸戏谑,方知乃戏言。
允熙抚掌道:“你这等聪明人,却也有糊涂之时!一番戏言,也教你惊惶至此?!”
南宫霁道:“吾乃外臣,私交宗亲,若遭台谏弹劾,汝等至多是降爵罚俸,然吾,却还恐牵罪家族,动乱局势!因是如何敢大意?”
允熙叹道:“此言倒是!汝身份特殊,自当谨慎;而我二人,却也并非得意,我朝宗法严苛,吾等终日困于宫内,倒还不及你,尚能出外游走!”
三人就此叹息间,酒菜已渐上齐。三人便始推杯换盏,喧腾起了。
饮宴至申时,南宫霁怕他二人晚归不妥,便催散席。二人意犹未尽,却是一拖再拖。
南宫霁劝道:“尔等晚归或教宫中忧心起疑,还是先散了,下回再聚罢。”
允则道:“难得出宫一回,却还只得躲在这等僻静狭隘处饮宴,本就憋气,你却还要早早催促散席,可不无趣?!”
南宫霁笑道:“他日便再寻个更好去处,既较此处宽敞,又可避人,彼时再常聚也无妨。”
允熙笑道:“如此,倒不如于僻静处置座闲宅,平日进出往来倒方便。”
南宫霁闻言倒不知该笑还是该叹:看他这一言出得随意,却全不知汴京地贵,一座宅邸至少要价上万贯,他等何来这闲钱?!
倒是允则还通些世情,道:“吾听闻外间宅地甚贵,吾等用钱皆受家中管束,偶要取用个百十贯还好说,若再多,便难了。”
南宫霁正欲称是,不料他又道:“若要置外宅,只合吾三人之力恐还欠缺,依吾之见,还需再多几人出资。便是宫中伴读这几人,希严便罢了,他年幼不掌事,景况尚不及吾等,允宁倒可,四皇叔薨逝之后,他名上已是一宫之主,虽内事多半还由婶母操持,然而用度上自较吾等宽裕。”
南宫霁心中觉荒谬,然心知这二人已有醉意,便索性顺他话道:“话虽如此,然而便是集我四人之力,恐还差些,我看不如教太子也出一份,今后买了宅子,也请太子常来一聚,而此事万一要出纰漏,上也必将因顾及太子而网开一面。”
言犹未落,允熙便忙道“不可”!
南宫霁笑道:“未曾一试怎知不可,此事便是不成,思来太子看在往昔情分,也不至降罪。”
允熙道:“并非此意,只是,太子。。。”他虽有些醉意,却还不至糊涂,言语尚存分寸。
只是允则已醉了七八分,且本性直,此时尤见不得旁人作态,遂抢言道:“汝已入宫这许久,难道还看不出么,太子平日深居简出、勤学克己,实则乃是自危!”
允熙当即变色道:“莫要胡言!”
允则道:“此处并无外人,且此事明眼人皆知,并非秘闻!当初那李继中之事牵连东宫与皇后,以至天心震动,若不是皇后当时还得圣眷,恐。。。太子如今乃是如履薄冰,时时自危啊!”
南宫霁闻言自惊诧。
允熙适时打断:“罢了,该说的不该说的皆已说了,就此散了罢!”
此时虽已过了上元,毕竟还未出正月,各处尚飘荡着节庆之余味。南宫霁在城中随意逛走,心内甚惆怅:原以为伴读东宫必有益处,今日才知竟是险事!东宫前景未卜,他等亲随便也祸福不知,想来怎不教人烦恼?而方才允则那番话,又令他疑惑横生,那“牵连了郭后与太子之事”,想来非同寻常!而他既言此事非秘闻,张令其便定然知晓一二,回去还当细问之。
上元节后,资善堂复开,上有旨:二皇子越植已长,且性聪颖,勤劳嗜学,遂封豫章侯,迁资善堂随读,以期成器!
初入二月,几日风雨,天色未见回暖,正是春寒料峭时。
二皇子越植入资善堂已大半月,平日言止依旧有礼,与上元夜简直判若两人!太子的思虑却似更重了,陈日愁眉不展,南宫霁与允熙、允则既知此间缘故,难免为其不平,因而多少总与二皇子要疏远些,常日见时只浅作问候,寒暄亦少。只希严因与二皇子年岁相近,倒还有些话说。好在二皇子性格孤高内敛,平日便少言寡语,未尝与人交好,因而纵然那几人有意疏远,旁人一时倒也看不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