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长安道》糍粑鱼

58、不甘

　　裴仪的名字被划去，换成了裴氏族中另一个少女；凤初不知和三皇子说了什么，万箴的名字也被撤换掉了。
　　紫苏却被匆匆嫁入了一个没落世族。虽说是世族，但早已没什么势力，只剩个空壳子，在京中的分量还不如纪氏。
　　万箴早想去看她，却被家里拘着，只因裴越尘同她父母还有祖父打过招呼，不许她再与纪氏有牵扯。可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万箴破天荒地撒了个谎，说要去庙里给纪氏祈福。
　　不让见人，又不许祈福，未免太失人情，万夫人便放她出门去了。
　　近来多灾多难，庙里人也多，万箴很快就甩掉了跟着她的婆子和丫鬟，去了紫苏做新妇的人家。
　　紫苏这些日子大起大落，心中正烦闷。
　　与裴长君定亲，原以为将是一桩佳话，却遇上蛮子，正是亟需安慰之时，又遭裴氏取消了婚约。
　　后来遇到了五皇子，原想着哪怕只是做侧妃也算得翻身了，哪知三皇子也看上了她。是她贪心，试图借两者相争挣得一个正妃之位，如今却落得如斯地步。每一个人都仿佛对她用情至深，却每一个都对她弃之如敝履。
　　她只是不想再被人看不起罢了，为何连这样一点小小的愿望也不能满足她。如今所嫁之人，未成亲时便收了不少侍妾，甚至有了孩子……而那个人，盯上了她的嫁妆还不够，还将他的手伸向了她的陪嫁丫鬟。
　　恰在此时，下人告诉她，有位万氏女郎来探访她。

　　万箴许久未见紫苏，乍一见她激动不已，拉着她叽叽喳喳说了不少话。紫苏起初还勉力应付，渐渐地就厌烦起来，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呆，竟看不出她心情不好么？
　　这事却不能怪万箴。万箴家世比紫苏好，平素紫苏都捧着她，令万箴以为紫苏是个心性极其单纯的人，如今紫苏不说自己不好，她哪能分辨得出？
　　这时只听外面的仆妇说了一声“爷回来了”，万箴来不及躲避，便与紫苏的夫婿赵文敬打了个照面。
　　万箴虽然算不得绝色，但出自万氏，容色又能差到哪里去？兼尔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同紫苏相比，自有一番风情。
　　这赵文敬又是个好色之徒，登时一双眼睛便赖在万箴身上了。
　　紫苏咳了一声，道：“这是万太傅孙女，也是我在闺中时的好友。”
　　听到万太傅的名头，赵文敬赶紧收回了目光，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招呼。按说有别的女子在，他早该退出去，可他丝毫避让的意思也没有，还趁着两人不注意，偷偷地瞧万箴。
　　紫苏恼他无礼，让自己丢脸，偏万箴还不肯走。
　　万箴却是个呆子，虽觉得不妥，但她一贯听紫苏的，紫苏不吭气，她便觉得不碍事，只是说话收敛了些。万箴偷跑了这一次，下一次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出来，自然不肯轻易离去。

　　紫苏坐了一会儿，赵文敬给她使了好几回眼色。她起先只当看不见，赵文敬那点儿肮脏心思，她能不知道？若万箴不是万太傅的孙女，赵文敬恐怕还没这些心思，可赵氏都这样了，万箴自己送上门来，他能不想占点便宜？
　　若是万箴自己聪明点，早早离去便罢了；可万箴丝毫异象也没觉察到。
　　这就不能怪我了，紫苏想，是你自己蠢。万箴这么蠢，命却比她好那么多，凭什么？
　　不过因为万氏是世族，而纪氏不仅不是，还混着低贱的胡人血脉。就算她比万箴美、比万箴聪明、比万箴更懂得礼数，也通通没有用，他们随随便便就将她塞给这样的人家。
　　为什么她没有生在长安呢？裴长君曾同她说过，在那里，她这样的人也不会被任意揉捏。
　　她只听过一次，这两个字便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厨房里蒸了点心，我去拿来。箴箴也好久没有吃过我做的点心了吧？从前万婶婶也最喜欢了，你等会带点儿回去。”紫苏起身，热切地对万箴说道。
　　万箴犹豫了一下，紫苏便已出门去了。
　　万箴想着母亲叫自己不许再与紫苏来往，这点心带回家也不能叫她知道，紫苏若是知晓这个，一定会很伤心。她光顾着自己想，却没留意，紫苏将门关上了。屋子里本就没留下人伺候，此时便只剩下她和赵文敬二人。
　　万箴想逃开，却已迟了，赵文敬扑在她身上，她的力道怎能与之抗衡？
　　她尖叫着呼喊紫苏，然而并没有人应声，回应她的，只有赵文敬淫|邪的笑声。

　　就在赵文敬即将得逞时，门被人一脚踢开。
　　他恼怒地回头，正要大声斥骂，便被人一脚踹在胸前，飞了出去。
　　万箴慌慌忙忙地抬头，却被人用衣裳兜头兜脸地盖住。
　　“把衣服穿好，我送你回家。”声音淡淡的，是裴越尘素日的语调。
　　万箴急忙将衣裳系上，边穿边问：“紫苏呢？她夫君不是正人君子，我们能不能带她一起走？”
　　“带她走做什么，她不知道她这夫君是什么样的人？她将你单独留在这里，还锁上门，是什么用意，你还不明白？”裴越尘看了一眼赵文敬。
　　他实在太不经打，这么一脚就晕了过去。
　　万氏来找他，说万箴去上香被歹人拐走了，他只听那些婆子丫鬟说了几句，便知她们都被万箴骗了。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单纯丫头，也学会了撒谎。
　　所幸她够单纯，裴越尘很容易猜到她来找紫苏了。
　　万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怎么会？紫苏她……”
　　她低下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半扇门，半边锁还挂在上面，尚未说出口的辩解便咽了回去。
　　“走吧。”裴越尘怕她闹着要见纪紫苏，令场面变得更难看，便只催着她走。
　　万箴点了点头，失魂落魄地跟着他出去了。

　　万氏三代太傅，当今皇帝也曾是老太傅的学生，知晓实情后自然不会放过赵氏。万箴仍心存侥幸，想为紫苏开罪，希望裴越尘别将此事告诉万太傅。
　　“别告诉老师？”裴越尘撇了她一眼：“那就等赵文敬跪在你们家门口，向万太傅求娶你，让你和纪氏做平妻？”
　　“越尘哥哥，我觉得不会这样的。”万箴到底还是太天真了些：“世族子弟多少都读过书，怎么会有人做得出来这种事？”
　　裴越尘一向不太看得上裴仪，今日却觉得若是万箴能学到裴仪半分，他教导起来也不会这么累。
　　“听着，我并不是在和你讨论。”裴越尘失去了耐心：“纪紫苏算计你，多少和我有些关系，今天我能恰好救出你，若有下一次，我不知能不能救到你。纪紫苏这个人你就忘了吧，她不值得你这么惦记。你若是还想不通，就想想杜云离，纪紫苏也曾是杜云离的闺中密友，但她是怎样对待杜云离的？今天又对你做了什么？一次想不明白就多想几次。”
　　“可是，悔婚和提亲的，不都是越尘哥哥你么？紫苏她并没有办法选择啊！就像她没有办法选择不嫁给赵文敬。”万箴辩驳道：“紫苏对云离很好，从来也没有想过要伤害她，她只是……她只是无奈罢了。何况忆将军人很好，对云离也很好，并不像赵文敬，云离她比紫苏幸运多了，她那么幸福！越尘哥哥，你伤了紫苏，连声道歉也没有，为什么现在还要这样诋毁她？”
　　裴越尘沉默了片刻，垂眼望着她，目色冰冷：“你好好想想，她当真不能选么？我忘了告诉你，她为何被迫嫁给赵文敬——因为她将两位皇子玩弄于股掌之上，惹怒了陛下。你若仅仅是同情她，可谓之天真善良；但她这样对你，你还帮着她，便是愚蠢！”

　　他从未对万箴说过这么重的话，万箴再迟钝也听出他生气了，尽管他面色看起来仍然平静，说完话之后也没有任何异常。
　　万箴心里感到万分委屈，她觉得自己没有说很过分的话，怎么就惹怒他了？

　　裴越尘自然不会瞒着万太傅，也知道万太傅这样的书香门第，着实不擅长行肮脏之事，便替他料理了赵文敬和纪紫苏。
　　知晓前后事由的万太傅，除了叹气，也不知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