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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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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晋然食言了。
叶锦寒有些怨怼地想着。那个人明明说很快回来,然而却让他在这苦苦等了三日之久,杳无音信。
他无法走远去找他,也无法问门派内的其他弟子杨晋然的去向。他只是一缕孤魂,除了杨晋然,别无所依。
庆幸的是,他还能翻看书籍亦或写几个字打发时间。叶锦寒不擅音律,只能笨拙地拨弄几下琴弦,而那凰吟白首琴的琴身好似他自己的身体,哪怕是自己的手抚上去,也好似羽翼般拂过肌肤,引起一阵颤栗。
令人惊奇。
咚咚铮铮不成调的音节被弹拨而出,堪堪掩了叶锦寒抑制不住的呻吟。好似那些不三不四的戏本里说的□□野史,说什么,枇杷门巷的烟花女子敞着大腿,袒胸露乳,一双纤手抚弄身体,嘴里吟出些咿咿呀呀的淫词浪语。
铮——
叶锦寒滞了动作,脸一下子烧了个通红。
杨晋然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之时,正见叶锦寒趴在儒学书上浅眠。他以为叶锦寒睡着了,便卸下身上的大氅,轻手轻脚地盖在叶锦寒背上,而后在他身侧蹲下,微微仰着头看着叶锦寒恬静的睡脸。
那样炙热的眼神就烫在身上,叶锦寒知道他在看自己。
眼睫不露声色的颤抖片刻,终是没有睁眼。
晚些时候,杨晋然点起一盏灯,便听得叶锦寒问道:“你怎的去了这么久?”
杨晋然解释道:“圣上另派下了任务,实在走不开,我也无法找人捎你消息……”
说着,声音小了下来。叶锦寒也不再言语。
第二日,天色大好,杨晋然需出门置办些物什,怕叶锦寒在院子里烦闷,便将人带了出去。今日朱雀大街上人头攒动,热热闹闹的,一打听,只道是今日大户人家的二小姐成亲,大家都赶着来讨喜头。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听得唢呐声、锣鼓声由远及近,婚礼仪仗队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新郎官穿大红袍,骑着高头大马摇头晃脑地走在花轿前头,不停向周遭前来贺喜的父老乡亲们道谢。
杨晋然感慨道:“是陆家二小姐。从前我们曾参加陆家的成童礼,可还记得?转眼她竟年到及笄,都出嫁了……”
良久未闻回应,杨晋然迟疑地回头看去,只见叶锦寒双眼发浑,双腿以一种怪异的形态并拢缠紧,并捂着脖子哀哀地叫疼。
“锦寒?锦寒?!”
杨晋然登时将人打横抱起,闪身进入了一旁无人的小巷中,不断掐着叶锦寒的人中,见其脸色发青,双目赤红,便拍打他的脸颊:“醒醒,锦寒,醒醒!”
“是你……”
叶锦寒瞪着他的眸子仿佛要滴出血泪来。
“是你……!呃啊!”
只见杨晋然在他肩头与印堂处各作了个手势,而后默念良久,叶锦寒才低吼一声,猛地脱了力倒在他怀里。
杨晋然疯了似的轻功跃起,飞回了长歌门,将叶锦寒放置于床榻之上,旋即在床底拖出一个隐秘的方盒,翻来覆去地找着什么。
“晋然。”叶锦寒猛地睁眼,“我都想起来了。”
杨晋然怔忡。
“我想起来了。”叶锦寒恍然道,“六年前,我的新婚之夜……”
“不……”杨晋然扑上去拥住叶锦寒,“不,不要想,求你不要想……”
一旦想起前尘往事,等待他的,兴许就是灰飞烟灭——
“你一定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罢,让我告诉你,而后……替我去报仇……”
杨晋然死死地用臂膀箍紧他的身体,仿佛下一瞬,叶锦寒就会化作灰飞一般。
“六年前与我成亲的陈家小姐,早在与我定下婚约前就与那科考榜眼,也就是她现下的夫君有了勾当。却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已与我结亲。”
叶锦寒叹一口气:“婚礼当天,她与那奸夫相约私奔逃婚,与我拜堂成亲的不过是乔装成她的婢女。我得知后,如受奇耻大辱,于是赶去将他们抓了现形。那奸夫见事情败露,竟将我用红绳捆住,用钢钉砸入我的体内,把我困死在那荒郊野岭的梧桐树上,那二人旋即弃尸而去。殊不知我直到几日后,血流而尽才得以断气……”
杨晋然的身躯猛然一个震颤,心疼得无以复加,将吻一个一个落在他的发顶、额角,口中不成语地呜咽念叨着什么。
“而那棵梧桐浸透了我的鲜血,我之所以困于你的凰吟白首琴内,我想许是因为你恰好伐了那棵梧桐,制成了这张古琴,继而我的魂灵也得以重回世间。”
杨晋然哽咽:“你……你受苦了,我的锦寒……你受苦了……”
身体愈来愈虚弱。
“晋然……”叶锦寒奄奄一息,“我有点疼。”
杨晋然慌张地抚摸着他的身体,“别怕,我在这,锦寒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