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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沈湛站在原地不出声。
      男人主动走近沈湛,道:“或许我需要重新自我介绍。”他向沈湛伸出右手,“本人姓陆,名正则,字慎初。”
      沈湛伸出手,握上这位参谋长的手,道:“我叫驴蛋儿。”
      话音刚落,沈湛就明显感觉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僵住了,过了一会儿,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才松开他。
      “我在上海听过沈先生唱戏。”
      只一句话,就让沈湛觉得脸上有点疼。
      沈湛姓沈,名湛,字信芳,艺名是香君,浑身上下都跟“驴蛋儿”三个字不搭界,“驴蛋儿”和“傻蛋儿”是他随口帮自己和端午扯的。
      此时此刻,赫然被人叫出“沈先生”三个字,在沈湛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如果不是对方听过他的戏,怎么能轻易就戳穿了他和端午假唱的事呢?
      光瞧沈湛今日的光景,能有几人相信,他就是昔日红遍沪上的昆曲名角沈香君。昔日的沈湛,风光无限,只要是他挑梁的戏,不仅场场爆满,票价都比其他角儿贵五角。大大小小的堂会和舞会,以邀请到他为谈资,上海的报纸三五不时就能看到他的照片。
      在花雅之争中衰落的昆曲,到了沈湛的口中,不用换汤不用换药,就重新焕发出了生机。就在众人以为“沈香君”三个字将红遍中国的时候,他折了。
      他在上海混得有多风光,离开上海时就有多落魄。
      时至今日,再被人提起昔年的事,沈湛除了脸上有点疼,倒没生出什么其他情绪。
      陆正则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文章,他请沈湛落座后,将菜单递给沈湛点菜。沈湛简单地点了两道菜,他添了几道,吩咐下去后,问:“这些年,沈先生过的可好?”
      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
      沈湛道:“尚可。”
      陆正则道:“沈先生于昆曲方面的造诣实属难得,如果沈先生有意重登舞台,陆某愿尽绵薄之力。”
      这句话的分量就重了。
      且不说沈湛跟对方非亲非故,就说他重新登台后可能带来的麻烦,也不是一位参谋长轻易能摆平的。
      沈湛道:“多谢陆长官的美意,我暂时没有这样的打算。”
      沈湛这样说,陆正则就没有强求。
      沈湛不是随意和陌生人交心的人,陆正则也不是健谈的人,一顿饭下来,多数时间都是沉默,两人竟都不觉得尴尬。
      一顿饭后,陆正则准备离去,沈湛站在包厢里不动。
      陆正则露出疑惑的神情,沈湛道:“陆长官先请,我还要在此地等我的徒弟。”
      陆正则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会,道:“而今时局动荡,沈先生如能留在省内,陆某定当竭力维护,如有需要,可联络我的副官。”说完,转身离去了。
      沈湛在包厢内站了一会,等人走了卫兵也撤了,打开包厢门,指着餐桌上剩了大半的剩菜,对着侍应生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麻烦打包。”
      沈湛拎着一大袋饭菜下楼以后,就见端午蹲在酒楼门口。沈湛一手拎着饭菜,一手拎着端午,上了候在酒楼外的汽车。
      等到了住处,将门一关,沈湛立即将打包的食物一份份往桌上摆:“快来尝尝这道松鼠鳜鱼,味道可地道了,还有这道红烧兔肉,小兔兔那么可爱,吃起来却特别好吃。”
      美食当头,端午立刻就把持不住了,他一边抓起一只兔腿啃一边问沈湛:“师父,那个陆参谋长请你吃饭是为了什么事?”
      沈湛如实道:“他说他听过我的戏,愿意帮我重新登台。”
      端午一听,嘴里咀嚼的动作就停了,呆呆地看着沈湛:“这么说……他见过你的样子了?”
      沈湛点头。
      端午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完了完了,我们这回肯定是跑不了了,那参谋长肯定是看上你了。”
      沈湛看着端午,幽幽地叹了口气,颇有英雄所见略同的味道。
      倘若沈湛脑子灵光,此时有个背景过硬的靠山愿意捧他,自当东山再起。可他偏偏就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否则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
      沈湛铁了心要跑,可门外每日都守着两个卫兵,有时是大块头和小个子,有时是别人,叫他想跑都跑不了。
      沈湛苦思了几日,决定兵行险招!
      陆正则派来的卫兵只是跟着沈湛,并不干涉他的自由,于是他带着端午上布庄裁了两匹布,找裁缝店的人制成成衣。
      取成衣那日,沈湛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带着端午上了裁缝铺。
      当日轮班的是大块头和小个子,两人见沈湛和端午进了裁缝铺,就在铺子对面等着。约莫过了十多分钟,从铺子里走出一名女子,穿着件棉布上衣,下身一条灰色长裙,乌黑的头发绑成一条麻花置在胸前,平凡无奇的打扮,却硬是令人移不开眼。
      她生得太美了!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无一不美。
      小个子看得眼睛都直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出尘脱俗的女子,就连电影里最漂亮的女明星都及不上她,像是九重天上落下的仙子,否则以凡间的水米,怎能养出这样天仙般的人物?
      女子出了裁缝铺,扫了小个子和大块头一眼,往西街走去。
      小个子盯着女子的背影,意犹未尽地说:“哎,铁头,这世上怎么能有女人长得那么好看?”
      大块头不说话。
      小个子纳闷地转过头,就见对方一副被黑白无常勾了魂模样,痴痴地看着女子离去的方向。小个子往他脑门上拍了一下,一点反应都没有,小个子正要拍第二下,对方突然瞪大了眼睛,嘴都合不拢了。
      小个子赶紧回头,恰好看见女子转身,朝他们的方向回眸一笑。
      这一笑,仿佛春回大地,百花盛开,美不胜收。
      小个子也痴了。
      就在此刻,一名身穿裙子,头戴毡帽,手里提着一只藤编行李箱的小姑娘从裁缝店里出来,朝女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小个子和大块头压根没在意,看着女人消失的方向,好半晌才回神。
      两人又在门口等了小半个小时,一直等不到沈湛和他的小徒弟,小个子觉得不对劲了,跟大块头讲:“咱们进去看看。”
      两人进了裁缝铺,铺子里就裁缝和他的学徒两个人,小个子问:“师傅,刚才进来取衣服的两个人呢?”
      裁缝问:“哪两个人?”
      小个子道:“就是一个年轻男人,带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徒弟。”
      裁缝笑了:“你说的是女扮男装的那个姑娘吧?”
      小个子听不明白:“什么女扮男装的姑娘?”
      裁缝道:“就是你要找的那个男人,不是一个大姑娘扮的?”
      小个子想起那个出尘脱俗的女子,怎么都跟他要保护的人搭不上边,道:“师傅你搞错了,我问的是一个脸很黑的男人,不是那个漂亮的大姑娘。”
      裁缝道:“怎么不是她?就是那大姑娘啊!她还问我借了盆水洗脸,那张黑脸一洗干净,好看得我都舍不得眨眼睛。”
      小个子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女子的容貌身量,顿时知道事情不妙。
      他赶紧推了大块头一把,道:“快去把人追回来!我回去报告营长加派人手!”
      大块头虽然仍旧难以相信,但他也知道此刻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赶紧朝着沈湛消失的地方追去。
      小个子火急火燎地赶到师部,将事情的经过跟身兼第六师警卫营营长一职的赵副官一讲。赵副官气得不行,顾不上收拾他,就进屋报告去了。
      陆正则听完沈湛金蝉脱壳的经过,沉默了一会,却道:“先找,确认安危,若真不愿留下……由他。”
      话说沈湛出了裁缝铺,满袖春风地走在路上,勾起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引得路人频频注目。端午连忙从后面追上去,摘下头上的毡帽,蹦起来往沈湛的脑袋上一扣,扣完还压了压帽檐,将沈湛的大半张脸都挡住了。
      沈湛嘀咕:“我瞧不清路了。”
      端午牵住他的手道:“师父你就委屈一会,我牵着你,我们赶紧找个地方把衣服换回来。”
      端午牵着沈湛找了个僻静的胡同,从行李箱里翻出一罐棕色的颜料,用两根指头沾了一些准备往沈湛脸上抹。
      沈湛配合地弯下了腰,就在颜料即将抹上他的那一刻,突然从胡同转角冒出来几个男人,一人捂住沈湛的嘴,将他的双手反缚,一人将一块臭哄哄的布塞进他的嘴里,兜头套上了麻袋。
      端午还未来得及叫一声,就被人如法炮制了。
      沈湛被人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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